不光这姐妹花这样想的,其他人一样,孩子是根,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根,大家朴实的脸上洋溢着欢乐。
可是等到男娃仰着小脸说:“我现在有十二个弟弟妹妹。”
人群沉默了,那俩老姐妹瞠目结舌。
“我的娘勒,这女人咋这么能生?这都十二个上了,咋还没停呢!”
“是呀,这么些孩子能养活吗?”
“我瞅着那男人不是好东西!拿自己媳妇当畜生!比兔子还能生!真要这么生的话,不得累死!”
已经十八个小孩了,全场肃静。
年轻女人变成了老女人,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说:“我这辈子只干了一件事,生孩子。”说完这句话,她闭眼了。
大家伙吓坏了,这人不会真没气了吧。
肖小玲扯不出一抹笑来,她浑身笼罩着一股悲凉之意,这种直冲天灵盖的郁闷难以言说,她一直在卫生院工作,从十七八到现在二十七八。
早先结扎时,有女人过来闹事,说不要她男人结扎,她要怀孕,她要生孩子,她要生十七八个孩子……
嬉皮笑脸的人耷拉下嘴角,难受互相传染,大家不知道咋张口表达,但是心里闷,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但关于他们的故事永远没有尽头。
第二个故事调动了大家的情绪。
全是女娃的人家和全是男娃的人家对比。
由于人数有限,所以改成了一户人家有一个女娃,一户人家有一个男娃。
一开始大家喊道:“我选男娃!有男娃的那户人家肯定过得更好。”
事情的发展往往让人预料不到,是女娃的那户人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她刻苦学习,在队里谋了一份差事,到后来,被公社的主任看重了,于是一步一步,成了女干部,而是男娃的那户人家,全家人宠着,到头来一事无成,最后成了啃老族,年迈的父母还要干活养活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
老姐妹说着话。
“为啥养女娃的那户人家过的好啊?”
“过得好又咋样,家里没根!”
“没根就没根吧,要是我儿子这样,让我老的时候干活,我不一巴掌把他拍死才怪!”
“可是……没根!”
“去你的没根,过得好才是真的!”
这个故事给岭上大队的人带来了争论,大家各执一词,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第三个节目是临时加上的。
一个关于“核心竞争力”的话题。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个人有个人的本事,你会养鸡,我会喂猪……总之,学一门手艺,有一门本事,造化无穷。
最后一个节目是跳舞,大家扭起腰来唱起歌,为了加强与群众的交流,林三柱借鉴“杨子荣狂追座山雕”的戏码,让表演队的人下来,和群众一起欢声笑语。
林四柱一开始还坐在石头上,到后来气氛过于火热,他站起来,跟着几位大娘,一起燥起来。
林四柱朝肖小玲示意。
“社员们,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请各生产队有秩序带回。”
有人表示没看够。
“再表演一个!”
“对,再演一个,我要听歌!”
“我要看生孩子!”
“我要看女娃当干部!”
“我要看……”
肖小玲拍手,让大家静一静,林三柱整理领子上去发表讲话。
“父老乡亲们,这次演出到此为止,有机会我们再会。”见群众表达不舍之意,林三柱一停顿,接着说,“但是,任务还没有结束,我和肖主任经过商讨,打算在岭上大队举办一个‘感悟’比赛,大家可以把这次表演的感想写下来,有不会写字的朋友不要着急,可以让人代写,时间截止xx月xx号,到时候我们会选出这次‘感悟’比赛的一二三等奖。”
有人问:“获得了一二三等奖有啥好处?”
肖小玲过来说:“大家不要急,好处是有的,第一个是证书,第二个是登上公社医院宣传栏,第三个是大队这边发奖品,一等奖发搪瓷杯子,二等奖发毛巾,三等奖发本子铅笔和橡皮。”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
“有奖品发!我要试试!”
“我不行,但我家狗蛋上小学了,回去让他试试,等等,狗蛋去哪了?狗蛋!”
演员留在台子上,和群众交流。
肖小玲带着林三柱逛了几户思想上有问题的人家,林青莱随行。
第54章
“这户人家——”肖小玲欲言又止。她顿了顿又说:“这户人家情况有些复杂,一个寡妇给自己傻儿子买回来一个媳妇,之前媳妇怀不上孩子,寡妇使劲了土方法,就是不行,现在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寡妇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媳妇肚子里是女娃,寡妇这下不高兴了,她原以为可以抱上大孙子呢!”
“然后呢?”林青莱问。
肖小玲脸色铁青说道:“这寡妇非要媳妇打掉孩子。”
寡妇年轻时以一当三,十分泼辣,肖小玲劝过好几次,但都未果。寡妇一家住在一间土坯房子里,没有院墙,周围是栅栏,里面有一个槐树,十分高大。
一个颠着三角粽子小脚的老女人摸了摸驴耳朵,嘴里念念有词,“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生了个傻子,五岁多了才会叫娘,后来我花了家里一半积蓄给他找了个媳妇,可这媳妇成天和我对着干,一天到晚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不是就让她打掉肚里的孩子吗,这有啥难的?一包药喝进去就完事了,等喝完了药,再养几天,我就有大孙子了。”
驴动了动耳朵,老女人脸上一喜,“你听懂了?你啊,比我儿媳妇机灵,你知道啥是大孙子吗?大孙子就是……”
林三柱眯眼一瞧,又一个犯了大孙子病的。
肖小玲叫了一声,“廖大娘。”
林青莱一愣。
老女人抬起头,喜色立马没了,她瞪起三角眼,板着丝瓜瓤子一样的脸,“肖主任,你咋又来了?我都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啊别管了。”这个肖主任,廖大娘鼓着气,她就想要个大孙子,犯了啥罪?有本事把她抓进牢里!整天过来找她,也不嫌烦,明明她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她家驴都能听懂了!
“这两位是——”
对着林三柱面无表情的脸,廖大娘有些发憷。
肖小玲介绍道:“这位是公社医院的林组长,旁边这位是他的女儿。”
女儿?廖大娘心里的憷意顿时没了,她张开干瘪的嘴,问林三柱:“你有儿子没?”
未等林三柱回答,屋里出来一个卷毛女人,她一见林三柱和林青莱,立即笑脸相迎,“小妖精,三柱同志!”
果然,林青莱在心里想到,方才肖小玲说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户人家的媳妇就是廖兰花。
廖大娘心中警铃大作,廖兰花认识这俩人?
她儿子脑子有坑,种地没问题,但出去挣钱不行。廖兰花没怀孕的时候,赶着驴,天还没亮就出发,晚上有时候月亮在头顶了,还没回来,一趟下来,能挣不少钱。廖大娘很担心自己儿媳妇乱交朋友,她儿子可不能戴绿帽子!
廖兰花那天回到家,发现自己有了,上卫生院一检查,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下赶驴不行了,只能在家呆着。这都好些天了,她整个人都憋坏了!
“林组长?你升官了?”廖兰花叽叽喳喳,“我记得你是演员来着昂?咋成了组长?还有小妖精,你咋来了?这上班还能带家属啊?那个大胖子和帅小伙呢?咋没来?”
“在家呢。”林三柱顺口一说。
肖小玲和廖大娘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
“大娘——”
廖大娘剜了林青莱一眼,“你叫我干啥?”
廖兰花噗嗤一笑,“娘,小妖精可没叫你,叫的是我,你别自作多情了!还有按照辈分,她应该叫你廖婆子,嘿嘿。”
廖兰花被廖大娘买回家时,拐子说廖兰花没有名字,廖大娘看廖兰花脖子后面有块胎记,挺像兰花,于是有了这个名字。
这个臭儿媳,廖大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自己很年轻吗?你瞅瞅你眼角的细纹,比我都多,你还说我老?我看你才老呢!哼!”
老?廖兰花气得喘不过气来,肖小玲在旁边劝道:“你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生气,生气伤身,对孩子不好。”
孩子可不能伤着了!廖兰花缓过气来后挑眉道:“娘,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你就别用雪花膏了。”
这个臭儿媳!廖大娘怼道:“你说不用就不用啊?我偏要用!气死你!”
“气死我?”廖兰花阴森森道,“娘,你下一月的零花钱没了!不不不,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零花钱都没了!”
廖大娘被金钱扼住了咽喉,一时间啥也说不出来。
她要悄悄挣钱,不然一辈子都摆不了婆婆的谱!
廖兰花得意地挺着胸膛,让大家进屋。
廖大娘落寞地摸着驴脑袋,自言自语道:“老伙计,家里只有你能懂我了。”
屋里,一个大头男人傻呵呵地笑着,他指着桌子说,“水,喝水。”
说完后,他拉着廖兰花到炕上,“媳妇坐,休息,孩子。”
廖兰花狠狠揉了揉男人的脑袋,头上的毛乱七八糟,“傻子。”
林三柱问大头男人,“你想要闺女还是儿子?”
大头男人反应了一会,笑着咧嘴道:“都要,都要。”
“这才是男人!”林三柱夸道,尔后转头对肖小玲说,“孩子是人家两口子的,和旁人没关系。”
婆婆是旁人?肖小玲皱着眉,“可廖大娘——”
林青莱插话道:“兰花姐手里有钱,廖婆子不敢胡来。”
廖兰花被“兰花姐”和“廖婆子”取悦了,她乐滋滋道:“肖主任,小妖精说到对,我有本事,不怕我娘,她现在就是闲的,等明日猪领来了,我就安排她去养猪,之前三柱……林组长说的好,行行出状元,我要把我娘培养成一名养猪人才,让她有事干,不然整天胡思乱想,跟我干架,吵的我头疼,再说,养猪还能赚钱,等赚钱了,她心里有底,肯定越干越带劲儿,到时候,我还怕她忙着赚钱不给我带孩子呢。”
无意中说的话,有人能记住,林三柱心里豪情万丈,他站起来,朝廖兰花竖了个大拇哥,“你这思想,这觉悟,是能干成大事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廖兰花毫不客气地讲。
肖小玲佩服地看向林三柱,她心里的领导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讲假大空的话,切切实实为群众服务。
廖大娘趴在门口偷听,听到“养猪”和“赚钱”两个字眼,她露牙一笑,这个臭儿媳!等她赚钱了,她想买多少雪花膏就买多少雪花膏!想一次涂多少就一次涂多少!
家里只有一盒雪花膏,廖兰花跟廖大娘说了,一次只能抹一点,可一点怎么能够呢?她脸长,抹一点,从上面开始,还没到鼻子上呢,就没有了!
廖大娘现在已经想好怎么花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