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奏折里,写了打更人从金锣到银锣近几年来贪赃枉法的一些罪证,有些是证据确凿之事,有些纯粹是污蔑。
当然也包括一位新入职的铜锣也在其中,罪名还不小,短短一月利用职务敛财数千两白银,日日流连教坊司,睡花魁。
这时,刑部的一位都给事中出列,道:“陛下,打更人以权谋私,知法犯法,臣提议,斩魏渊,以震慑打更人,肃清歪风邪气。”
当即,有几位大臣附议。
元景帝看了眼认罪伏法的魏渊,沉声道:“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卿、府衙联手处理,三天之内,朕要结果。”
会议结束。
南宫倩柔脸色阴沉的跟在魏渊身后,没走几步,听见后边有人喊话:“魏公留步。”
父子俩驻足回首,追上来的是大理寺卿,他穿着绣云雁绯袍,正四品大员。
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一样,属于职位不算太高,但手握极大权力的官员,分量非常重。
在京城,一个官员的地位、话语权,从来都不是看品级,而是看手中有多大的权力。
勋贵还超越品级呢,不也被挤到权力舞台边缘了。
这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人,笑呵呵的拱手:“本官想向魏公了解一下那些名单上要犯的详情。”
魏渊不见喜怒的点点头:“回头会让人送一份大理寺。”
大理寺卿满意的颔首,笑容满面的说:“还有一事,本官瞧着朱金锣是个人才,刚直不阿,想把他调到大理寺。本官稍后会禀明陛下,先来和魏公打声招呼。”
见魏渊依旧平静,大理寺卿往前走了几步,道:“魏公知道本官想要什么。”
魏渊笑了起来,“换的不亏。”
大理寺卿脸色阴沉的望着魏渊的背影。
返回马车,南宫倩柔驾车往打更人衙门的方向行去,车厢里,魏渊揉了揉眉心,长叹道:
“打眼了,打眼了”
南宫倩柔冷笑道:“义父,你明知他可能有异心,偏要念着旧情。这下可好,您可不是损兵折将这么简单了。”
打更人衙门里,除了李玉春这样死心眼的,再就是杨砚这种刻板的武痴,对美色和钱财不感兴趣。
再就像南宫倩柔这样的偏执狂,喜欢整天泡在地牢里折腾死刑犯,银子不爱,女人有我漂亮吗
“要不要杀了他。”南宫倩柔恨恨道。
“算账要等到秋后。”魏渊平静的回复。
一路无话,南宫倩柔驾车穿过集市,进了僻静的街道,继续说:“虽然此事不是因为那小子,但他是个引子,义父你原本可以避免的。那小子值得义父如此看重”
“金锣有很多,那么有趣的人只有一个,我很期待他的成长。”魏渊轻笑着,话锋一转:
“咱们这个陛下啊,是不会放心看我做大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魏渊终于有了一丝阴郁。
“大理寺卿刚才想用那份名单,换义父手中的密信,义父为什么拒绝”南宫倩柔问道。
他知道义父最后那句“话的不亏”,不是答应了大理寺卿的交换,而是决定忍痛将金锣银锣们换掉,两败俱伤。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不,每次京察都是一次大动荡。义父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班底,这回少不得伤筋动骨南宫倩柔叹息一声。
每次京察都会有胜利者,王党就是上一届京察中崛起的。但有一点不可避免,就是京察结束,所有党派都会损失惨重。胜者也是惨胜。
“回了衙门,你去找许七安,让他躲几天,我会想办法把他摘出去。”
“是。”南宫倩柔酸溜溜的点头。
黄昏,早早结束看房的许七安,花了一个小时陪褚采薇逛街,看见什么好吃的就买什么。
大眼睛美人兴致勃勃,玩的很开心,脸上始终挂着甜美的笑容。
逛街果然比打架还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许七安吐出一口气,只要哄开心这个女人,累一些也是值得的。
上辈子听过一句话,哄女孩子的方式有70种,一种是购物,剩下的是69。
后者许七安无法施展,自然无从验证,但逛街购物效果的确不错。
进了桂月楼,点上一桌价值五两银子的丰盛晚餐,许七安为了不亏本,放开肚皮和褚采薇一决雌雄。
这时,心悸的感觉传来。
他不动声色的停下进食,取出玉石小镜,查看信息。
一:打更人衙门出事了,金锣朱阳举报魏渊贪赃枉法,此案涉及四位金锣、十二位银锣和三十名铜锣。由府衙、刑部、大理寺共同处理。这是不是意味着魏渊即将失宠,在京察期间倒台
朱阳当了二五仔举报信牵连这么多人许七安凝视着镜面的文字信息,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段时间,京城党派斗争如火如荼,各有胜负。许七安因为段位不够,平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过就没在意。
原以为打更人的特殊定位,能够在这场风波里稳定航行,不会受到倾轧,但看来他对朝堂局势,对党争还是不够了解。
“朱阳身为金锣,手里肯定握着许多打更人的黑料,现在突然反叛,打更人估计得伤筋动骨了。”
“不出所料的话,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听说朱银锣被那一刀伤了脏腑,落下病根,将来武道无望。而我非但无事,反而升职加薪。”
“确实,如果我是元景帝,我肯定不会看着魏渊坐大,从税银案到桑泊案,再到这段时间的斗争,文官集团们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勋贵大致保持完好,可这是因为人家手里掌握的权力不够,没有撕逼的底气。”
“魏渊与我说过,如今当朝之上,王党和打更人势力最强。而今王党损兵折将。魏渊代表的阉党,肯定要做削弱了。”
“我一个小铜锣应该该死,朱阳会放过我才怪。”
许七安念头闪烁间,曾经在朝为官的四号传书了:贪赃枉法只是表面由头而已,要说贪赃枉法,打更人有魏渊管着,哪有朝堂上的衣冠禽兽们吃相难看
元景帝不过借这个机会,打压一些魏渊而已。
四号不愧是官场老人,身在千里之外,分析的入木三分这和我想的差不多诶以一号的段位难道还看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问那么愚蠢的问题许七安输入信息:
如果是元景帝的意思,那魏渊也无能为力了吧怎么都得舍弃这些下属了。
四:呵呵,这得看元景帝和魏渊的态度,只是贪赃的话,处罚结果不会太大,但肯定会有一批人被逐出衙门。
双规是吗许七安忽然忧心自己的前程了。
“你对着镜子写写画画些什么呢。”褚采薇吃着酱猪蹄子。
所以说女人都是大猪蹄子许七安收了镜子,道:“没事,吃完饭,我们去看看那鬼宅。”
不管怎么样,先把宅子给买了,拥有一套不动产比什么都重要。
府衙的陈府尹与我关系不错如果我真的在名单中,进府衙倒是不怕,就怕落入刑部大牢我肯定没有贪污,但事实如何不重要实在不行就消失几天,明早问问魏渊怎么安排。
离开桂月楼,许七安把玉石小镜递给褚采薇:“帮我保管几天。”
“噢。”褚采薇接过,顺手塞进左腰的鹿皮小包。
天黑之后,来到那座鬼宅,两人翻墙进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要晚上过来”
荒凉的废宅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今夜无风,隆冬里没有虫鸣,寂静的可怕。
褚采薇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嗓音清脆:“白日里阳气充沛,井里的女鬼不会出现。要清除她,便要等她出来。
“另外,我怀疑井底有古怪,待会儿打算下去看一看。”
下去看一看有深海恐惧症的许七安顿时怂了,尤其是知道井底有古怪。
等啊等,夜渐渐深了,褚采薇纳闷道:“直接下去吧,你去不去。”
“我不去的话,你一个人跳井我不放心。”
褚采薇点点头,撑着井沿,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这傻妞听鬼故事的时候还很胆小的许七安把黑金长刀握在手里,跟着跳井,井水冰凉,他看见前方有一抹亮光,映着黄裙女孩轻盈的身子,她在水里扭动腰肢,宛如灵活的美人鱼。
那抹亮光是她腰间的八卦盘。
游了十分钟左右,许七安忽然看见褚采薇停了下来,她摘下了腰间的八卦盘,像是与什么东西对峙。
许七安游过去,接着个白衣女子。
她似乎也有所察觉,慢慢仰头看了过来,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球挂在脸颊,黑洞洞的眼眶里蛆虫蠕动着。
第164章 大案
卧槽老经纪不是骗人的,这女鬼特么还真是这副模样许七安心里一阵悚然。
但他并不害怕,悚然是作为一个曾经的普通人在现实见到鬼魂,自然而然的反应。
毕竟他是一个看完恐怖片不敢上厕所,憋不住,就用脉动饮料瓶来解决的人。也得亏了用脉动,普通矿泉水瓶根本无法满足他的尺寸。
白衣女鬼愣了愣的看了他们片刻,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嘴角裂开到耳根,漆黑的鲜血流淌,无声嘶吼,朝两人扑了过来。
幽深的井底,阴气强盛了数倍,刺激的许七安皮肤凸起鸡皮疙瘩。
我不会对付怨魂啊直接给她一刀吧许七安握住了刀柄,打算抢到褚采薇前头,但黄裙小美人压了压手,阻止了他的行动。
她手诀掐动,风水盘上中央的太极鱼旋转起来,许七安看见天干中的“癸”字亮了起来。
一股乌光冲出风水盘,将女鬼裹挟住,收入风水盘里。
褚采薇收回风水盘,握在手里,扭头朝许七安嫣然一笑,然后指了指井底,摆动着腰肢游了过去。
两人在井底勘察片刻,没有收获。
“哗啦”许七安钻出水面,水底无处借力,双手撑着井臂往上爬,回头说道:
“抓住我的腿。”
褚采薇“噢”了一声,抱住许七安的双腿,让他带着自己往上爬。
许七安感应了一下,小声嘟囔:“小荷才露尖尖角成天吃吃吃,怎么就长不大呢。”
“你说什么”褚采薇没听清楚。
“没啥,你再往上爬一些,我裤子快被你拽下去了。我上面还有一个柄,够你搭把手的。”
褚采薇一个劲儿的找,也没找到许七安说的柄在哪里。
从井底出来,许七安运转气机蒸干湿漉漉的井水,褚采薇则捏了个手诀,从风水盘里调出一抹橘色光焰,绕着身体走了几圈,水蒸气弥漫却不毁坏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