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文娟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只觉得心烦意乱。
明明今天发生的都是好事儿,她同郑杨成了亲,她娘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许多,晚上的时候,还十分有精神的同她说了许久的话,眼看就要好起来了。
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发展,明明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她却觉得心里有些慌慌的?
好在,今儿郑杨并没有同自己睡在一个屋,还是分开睡的……要不然,自己这样翻来覆去的折腾,岂不是还得吵得人家郑杨睡不着觉?
文娟心里这样想着,又忍不住翻了个身,紧紧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儿,猛然坐起来——罢了,左右是睡不着,去看看娘吧。
文娟起身穿了鞋子,摸黑点了灯,而后随意披了一件衣裳,端着灯出了门。
外头静悄悄的,文娟放轻脚步,怕吵到就在隔壁的郑杨。
脚步轻轻的来到上房她娘睡的那个屋,文娟悄悄的推开房门,轻声叫了一句:“娘?”
往常她也常常半夜里过来,就是为着怕她娘半夜醒了想喝水,或是看看她娘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可是今儿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有些慌乱。她叫了一声,见没有人应声,虽然平日里也多是这样,可是今儿却没来由的,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
她疾步走上前,端起灯火凑上前,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
待看到她娘躺在炕上,胸前规律的起伏着,呼吸平稳,而且眉头更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光亮,忍不住皱了一皱后,文娟心里松了口气。
她连忙把灯挪远了些,待看到她娘紧皱的眉头又慢慢的展开,忍不住笑了笑——果然是想多了。
重新伸手,给她娘掖好被角。文娟重新端了灯转身出去。这一回,她躺在炕上,很快的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是被一阵阵的鸟叫声吵醒的。
鸟叫声不似平常听到的那般灵动,反而声音粗噶,很是难听。
文娟昨夜便没有睡好,今日一早便被这样的叫声给吵醒了,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鸟儿筑巢了?她在心里默默的想。
她打开窗户,看了看窗外。
这会儿天色还早,天空才只刚刚露出一点儿鱼肚白。
然而左右是睡不着了,索性就起来吧。
文娟起身,动作飞快的穿戴后,先是去了厨房,洗干净锅,烧了一锅的热水。
这是她每天早起固定的事儿,这样一会儿等她娘醒了,便有现成的热水能洗漱。
待她把热水烧好,又舀出来装在干净的桶里,再烧了一壶热茶。
等热茶烧好了,她又利落的把锅刷干净,往里头倒了半锅水,又倒了些米,盖上盖子,准备熬粥。
灶下的火旺得很,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用担心会熄灭。
她拎着热茶,手里还拿着一只茶碗,去了上房。这是她娘的习惯,一般早上醒来,总喜欢喝一碗热热的茶水。
往常这个时候,等她忙完这一切,她娘也应该醒来了。
文娟推开房门,笑着道:“娘,您起来了么?我熬着粥呢,今儿喝白米粥吧。再做两样小菜,您想吃啥?我这就做去。”
她把茶壶放在桌子上,却没有听到她娘回话。
文娟有些诧异,难道还没有醒?
不应该啊,她娘虽然生病,嗜睡了些,不过作息却是好的很。往常这个时候,都醒了。
她上前两步,试探的叫了一声:“娘?”
还是没有回应。
文娟的呼吸有些急促,心口发紧,眼睛死死的盯着炕上,她娘静静的躺在那里,可是胸口……却没有起伏!
文娟眼睛眨了眨,心里安慰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娘!”她又叫了一句,声音已是有些颤抖,三两步跨过去,一手慌乱的去握她娘的手,入手已是冰凉!
文娟还不敢信,伸出去轻轻的去摇晃着,嘴里轻声的叫道:“娘,娘?赶紧醒醒啦,您还,没有告诉我,今天想吃什么菜呢?”
文娟娘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唇亦是紧闭,没有一丝儿要睁眼或是开口的迹象。脸上再也没有昨日那红润,而是发白,还隐隐透露出一丝的灰败。
文娟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眼前慢慢的模糊,里头盛满了泪水。
“娘,您醒醒,您别吓我!”
“娘,您不是还说要抱外孙吗?您还没有抱上呢。”
“娘,您醒醒,您肯定是跟我开玩笑呢,是不是?您可别吓我啦,娟儿要生气了!”
“娘……”文娟说到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更是一阵剧痛,几乎要不能呼吸。
郑杨早就听到动静,穿戴好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文娟铺在她娘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心里一阵狂跳,亦是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前一看,待看见文娟娘的模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昨日,文娟娘还拉着他的手殷切的叮嘱,看起精神头极好,谁知,今日再见,却已是天人永隔!
昨日里还以为她那是病好的预兆,谁知道,竟然是回光返照!
郑杨鼻子亦是酸了,少见的红了眼眶。他上前两步,把文娟抱在怀里。
文娟看见他来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期盼的问道:“杨子哥,你快,帮我把我娘叫醒,她逗我玩儿呢,闭着眼睛不肯醒来,你帮我叫醒她……”
郑杨心里难受非常,良久,才哽咽着道:“娟儿,别怕,我答应过娘,往后会替她老人家照顾好你……”
文娟闻言,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趴在郑杨的怀里放声大哭,声音悲恸不已,直叫人听了,都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悲恸。
文娟娘终于还是走了,在她女儿新婚的第二天。或者说,她硬是吊着一口气,送了闺女出嫁,看见闺女下半辈子终于有了着落,这才安心的走了。
郑来田等人下午便收到了那边传来的消息,亦是一阵沉默。然而想到文娟此刻只怕更痛,便也来不及想别的,两口子一块儿赶到了榆树庄,帮着操办文娟娘的后事。
原本郑晚儿也想跟着去,然而杨氏这次却很坚持,只是不准。她没有办法,只好留在家里看家。
后来,听说文娟娘是在睡梦中走的,到底少了些痛苦。
文娟按照她娘生前的心愿,把她娘同她爹合葬在了一块儿——这夫妻二人生前恩爱,却到底没能一块儿白头,现在在底下一块儿长眠,往后,总算能长长久久的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