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呵我可谢谢您嘞。您别关怀我,您要是关怀我,我得死去。]“不敢当。娘娘待我好,佶儿是知道的。六哥年少,天下兴亡都指着娘娘一手操持。”
高娘娘沉静并不搭理他的吹捧:“你们兄弟俩志同道合。年少,满腹雄心壮志。哀家去见英宗之后,管不了你们。你听着,他用兵时你要阻拦他,倘若他听信纸上谈兵的人,用作将领,你不要想着明哲保身,不敢得罪宠臣。不出兵只是不能扬眉吐气,一旦出兵,被人探查到虚实,或是击败一支军队……怕是要亡国。哀家不怕告诉你,大宋的军队烂透了,你在外面玩时应该看见过,禁军厢军军容不整,贪污腐败,军械朽烂如泥,缺乏操练,各地的兵卒也没好多少。”
大宋的制度,各地有多少士兵,拱卫京师的士卒就有多少人。各地有八十万兵,京郊就有八十万禁军,这些兵只要不打仗,就还是兵,辽和西夏都不知道大宋实力。一旦打仗,就成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林玄礼一激灵:[可不是嘛,联金灭辽,联蒙灭金,都是暴露了自己有多菜!]
[这些傻逼皇帝,对我就是骂的赵佶,一群菜逼弱鸡还想建立丰功伟业!]
“看来你是听明白了。哀家还是那句话,官家没想过他会输,你得想着,少年锐气,经不起挫折。大宋一百三十年江山社稷,不能毁于此处。水能载舟,亦能覆。国家内忧外患,千疮百孔,轻易动不得。”
林玄礼沉甸甸的应了一声:“是。”
高娘娘看他的表情,明显是被吓住了,这一次也就够了。“你长得和太宗有几分相似。”希望行为上不要像,赵煦适合当皇帝,你太爱玩。
“嘿嘿。”林玄礼完全没体会到深意:[朋友们,我返祖了。]
宫女们有了经验,今夜让他去外屋云床上睡,宽阔一些,而且关上门,他再掉下来也不吓人。
戊寅日,宫中众人刚刚起身,还在梳洗打扮,穿上棉袄皮袄去见她。
突然听见钟声不同寻常的响了起来,声音响彻汴京城。
太皇太后崩。
赶紧吃了俩肉夹馍灌了一碗小米粥,穿好衣服就冲出门去,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及时清扫干净,一路带人跑到太皇太后寝宫。扶着墙:“呕。”
赵煦不急不缓的走到门口,就看见他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佶儿,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跑得太快了,有点想吐。”
赵煦脸上神采飞扬,扬眉吐气,伸手揪他因为耳罩掉了被冻的微微发红的耳朵,笑道:“这个月不许逗我笑。进去吧,尚书都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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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细处有瑕,大节无亏
重臣纷纷入垂拱殿,舞拜,哭祭。
垂拱殿是日常议事的地方,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是垂拱而治的意思。
然后有条不紊的安排丧礼,赵煦登基七年,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个皇帝的感觉,他终于可以做主,不用跟人商量了。
今日殿内只设一张宝座,群臣终于是面对着自己而不是背对自己,以前和太皇太后对坐在宫殿两端,官家只能看到大臣们站着时的后背,跪下时的屁股,诸事全凭太后做主。
亲王仅存赵颢一人,郡王就零星有五个,都在旁站着。
官家和臣下们商量了一会,礼部尚书自然负责声势浩大的仪式,从天下举哀到遣使道哀,再到丧礼中全部的日期、礼乐、仪仗全部流程,都由礼部、太常寺负责安排。还需要选一个山陵使,去为太皇太后勘察陵墓地址,组织营造陵寝,按照祖制要在七个月之内完工下葬。
赵煦:“娘娘生前信用吕公著,吕大防二人。吕公著已逝,就由吕大防来担此重任。”
林玄礼把手搭在瞎瞎的九哥手臂上,让他安心,又回头看了看三个弟弟,一个个都是满脸沉痛,只是不太真切。虽然这是祖母,但是真不熟,赵佖也为了朱太妃不是太后而难过,另外俩是林婕妤的,当然也觉得压抑。
又看了看三叔,赵颢悲不自胜,一直在强忍悲痛,忍不住了就泪流满面。
过一会,开始商议朝政,譬如大赦、各地水灾旱灾、边关防御之类的事,亲王郡王就一起告退了。
赵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询问道:“好白啊,下雪了么?”
“一场大雪,天地白白茫茫一片。”林玄礼手欠的在汉白玉围栏上抓了一把雪塞在他手里:“九哥,你玩玩,凉了扔掉。”
仆役看到这一幕差点疯了。这白玉围栏上的雪,只要整整齐齐看起来和栏杆融为一体,就不用打扫,看着是瑞雪兆丰年,现在被抓下去一把,缺了个豁口,就得都打扫干净。
赵颢泪流满面:“娘娘驾鹤西去,天地为之举哀。十一郎,你说是不是?”
我晓得官家不伤心,娘娘和他其实是政敌,一旦成了政敌,父子尚且反目,何况祖孙。
百官也不伤心,或是担忧自己被官家降罪,或等着官家施恩。
你也不伤心。
只有我伤心。贵为剑履上殿的徐王,和你一样,都是父母双亡。
你还比我多几个兄弟,我一个兄弟都没有了。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以前蔡确还造谣说娘娘想要废黜官家立我为帝,将来要是再闹起来,我又何以保全自身?
林玄礼很惆怅的叹了口气:“嗯,三叔,您节哀。”
[我现在还是人微言轻,神宗爸爸死之前,我跟他说大宋能打败西夏,他不屑一顾。前几天,太皇太后眼里看见我了,正经把我当个人物,跟我说事儿。]
[这种变化挺微妙的。政治太难了,我完全没有政治细胞。我还是那个英俊帅气的美少年,除了长大几岁,身高体重增加之外没有变化,权力也没有变化,除了官家跟我是哥们之外。]
[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天子近臣。希望他在我壮年后不要害怕。当今这世上,能当我哥们的,只有他。可能还有爸爸们和岳飞。]
赵颢掩面悲戚不止。
赵似袖着手,时不时的摸摸鼻尖:“真冷啊。十一哥,我回去陪我娘了。”太妃娘娘应该是哀而不伤的,我回去,替哥哥陪陪她。
俩小弟也点头:“我们也回去了。”数九寒冬举行丧礼,天冷了。七个月之后夏天扶灵上路,热死。
“来个人把我九哥扶回去。”
林玄礼在外头呆着无聊,又不肯老实站着,有人来请他去候召的待漏局等着也不想去,也不怕人弹劾,捏了个小雪团,精准的把栏杆上的雪都滚的差不多干净了,堆了两个雪人一左一右。
冻的小胖手通红,哈了两口气。
閤门使狄咏听说这一幕,带了两个人拎着铲子跑过来,铲起小雪人:“快快,叫郡王的侍从抬回去。”一会首辅他们看见了,这次弹劾郡王可不是闹着玩的。太皇太后新丧,他竟然有心玩耍,太不像话了。“十一郎!下官冒昧,有几句话想劝郡王。”
林玄礼看他长得和狄谏很像,看服色是殿前班直的首领。还礼:“你是狄谏的兄长么?请讲。”
“高娘娘今早驾崩,郡王今时在垂拱殿外堆雪嬉戏,恐怕不只是台谏官想要弹劾您。”而且之前可以算是他们没事找事,这次真的是您……以身试法。
林玄礼大惊:“啊呀!先生提醒的很是!我心里有火,抓着雪去去火气。有先生教我,幸甚。”
我只是心情不好,惆怅的滚了四个雪球,恐怕别人看不到我心情不好,就看见我滚雪球了。这年头文艺青年没有活路。
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到几个铜片,拿出来三个:“多谢。”厚土生春元佑八年新年礼盒的兑换券。不算贵,但是限量。
狄咏推迟了两次,第三次就收下了:“一定转赠舍弟。东廊中有熏笼,请屈尊去暖暖身子。”
“不敢。”手都不怎么冷。
殿门一开,官员们按顺序鱼贯而出。
赵煦目送他们离开,又回到座位上坐稳,这是个全新的视角,只觉得殿内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有谁没离开吗?”应该会有人急于回来尽忠,有人要来进谗言。
殿前班直禀报道:“启禀官家,赵佶方才在门口徘徊许久,堆了两个雪人。”
除非皇帝亲自规定如何称呼,否则对谁都得直呼其名,对亲爹也是一样。
赵煦叹息道:“啊呀!”等着被弹劾吧,他完了,我也得罚他俸禄。佶儿心里就这么高兴,一点都绷不住吗?
班直:“狄说叫人铲走了雪人,请走了郡王。”
“好。做得好。叫佶儿来见朕。”
林玄礼正在殿前班直的休息室里闲聊,摸了摸他们冰凉冻手的金瓜斧钺,在刀架上摆着的仪刀,放在八仙桌上的头盔。
看见这么多兵器真是舒服!明晃晃,硬邦邦!宫里,哪怕是自己屋里也不让这么弄,非得藏起来不可。狂热爱好者差点喜形于色,一拉狄说的手,看他手指、掌心的老茧,还有手指的粗细,就知道此人功夫了得——比狄谏好多了!
林玄礼:[小常识,练武等体力劳动会让人的手指变粗,手掌变宽变厚。武功超群的美少年拥有纤纤素手是不存在的。啊,小豪猪的猪蹄很快又能打我了,嘿嘿。]
[她大概不会敬畏我吧?]
但班直们忙着取来宫女们刚刚赶制好的粗麻罩袍,罩在现在的武官皮甲外面。罩袍是常年穿着的,日常是青色白色两种颜色,过节时穿红的,先帝生忌时穿黑的,今日大丧,穿粗麻、不染色无锁边的罩袍。
班直是皇宫的颜面,换丧服也由他们先来。
“十一郎,官家唤您过去。”
“哦好。在哪儿?”
“仍在垂拱殿,您出门直接过去便是。”
林玄礼自己系上大氅和丧服衣带,往这个院落中最高大宏伟的建筑走了过去,拾阶而上。
赵煦在一上午的扬眉吐气之后,终于感到一丝惆怅,端坐在宝座上,两边站立着自己的亲信太监,背后是自己的掌扇宫女。
空旷的大殿有种特别的清净,和在大庆殿中斋戒时面对的空旷感觉又不一样,一种掌握权力的信心逐渐充满全身,像是一股暖流,四肢百骸,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到处都很舒服,随后打了个冷颤。
看到门外的白雪中有活泼的小胖子逐渐冒头,走上来跨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过来,忽然放慢了脚步,仰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佶儿,你现在也不敢过来挤在我身边坐着么?”
林玄礼本来还在感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要开始掌握一个危机四伏的庞大帝国,从此之后,除了命运之外没有什么能阻拦他的雄心壮志。
听他一说,蹿过去:“我敢啊,我还敢坐在六哥腿上呢。头一次进垂拱殿,有点好奇。”
赵煦挪开一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林玄礼心里一咯噔:[不是吧这就很狗血古装电视剧。]
[六哥不是那种人,他试探我干什么?他年轻力壮,呃大概还算健康,就算现在没儿子也不会怀疑我想篡位,我才是个宝宝。这也就是开玩笑吧。]
[突然觉得这种时候需要王英给我算一卦。]
挠挠手背,走上去就坐下了,左右看了看:“六哥,御史要是知道,得跟我拼了。”
赵煦对此无所谓:“管他们作甚,原本能弹劾百官,为官家的耳目。现在他们就是百官之一,专门针对政敌。”也不怕旁边的史官听见,朕很不满意。身为中立的第三方,现在也开始站队,恶心。
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弟弟的袖子里暖手,软绵绵热乎乎。
摸到许多稀里哗啦的东西:“这都是什么?”
林玄礼被他冰一样的手冻了一下,赶紧转过身把另一个袖子也递过去,让他伸手进来:“库房的钥匙,钱柜的钥匙,我在几个店里设了铁柜,让他们把每日的收支写一个纸条投进去,钥匙都在这儿没来得及放下。还有礼盒的铜劵,我留着送给娘娘身边的女官的。她们不缺吃的,但这个可以送人,铜本身也可以称重换钱。”
“把你忙的。则天皇后若知道‘告密言事,投函于匦’被你这么用,也得佩服你。”
“我是让他们给账本存备份,不好做假账。哥哥你手怎么这么凉,身上穿的也单薄,脸上也冻的发白。”
赵煦无所谓道:“今早上一团忙乱,我身边的宫人都是娘娘派的,当时她们忙着把刘清菁拉走,朝服又收起来了许久没拿出来。她们又担心我将来追究她们事事禀报娘娘的罪责。”
穿的还是秋季朝服。出来我就觉得冷,碍于礼法,孝子应该布衣蔬食把自己折磨的形销骨立,我虽然不是什么孝子,也不能见了太皇太后的遗体说我冷,得加衣服。然后就来上朝,大殿中虽然点了火盆熏笼,还是冷。
“我穿的多,分你一件?”
赵煦沉吟片刻,实在是没抵抗住。站了起来:“来,我带你四处看看。”
就转进旁边的小屋里,这外间是更衣之所,里间是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