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元宵节还有将近一个月,但街上已经有人开始卖酒酿糯米丸子,还有一个现场熬糖制作糖瓜、灶糖的小摊,是兄弟俩,锅里熬热的麦芽糖在寒冬中冒着热气。
弟弟双手把着一根带杈的木棍,哥哥伸手进锅里拿起这一大把糖,挂在木杈上,手里拿了一根短木棍,动作飞快,在热腾腾的糖垂坠之前,用手和木棍又挂回木杈上,顺势折成三折拉长。反复折叠拉长,透明的麦芽糖渐渐变成银白色,这糖之中夹入许多空气,看起来也变多了。下面有一个装满芝麻的笸箩。
用油绳勒断,圆滚滚的就是糖瓜,拉的细长条的就是灶糖。
林玄礼又买了一包,骑在马背上咔嚓咔嚓吃灶糖。
赵煦看了两眼:“佶儿,你空口吃糖,就不觉得腻?”
林玄礼顶着包包头,肆无忌惮的卖萌:“啊,过年就是要吃糖嘛~哥哥给我买糖吃~”
赵煦一激灵:“哈哈哈哈哈。”
“哥哥我想等明年开春去和王英一起炼丹。”
赵煦心说你们那是去制造我的小侄儿:“不行,严禁夜不归宿。你们白天在一起打闹还不够,还想住到一起?你才几岁?”
“……好吧。她奉…送的那盏灯,我怎么没见着?”
“赐给章惇了。”赵煦提起章惇来心情格外美好:“他时常披星戴月的往来,有时候还在深夜被召进宫里,那灯不怕风吹,又明亮,给他正合适。若得贤相,何惜珍宝。”
六哥就畅想了一会章惇凌晨上班深夜下班时,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他前面的兵丁提着官家所赐的、当前最明亮的一盏灯在前引路。
真是君臣相得,令人丹心报效。
宫外的见闻令人耳目一新,看起来全国人民齐心协力共创美好未来。
刚一回宫,就听说福庆公主又病了。
赵煦一把揪住要走的弟弟:“你跟我来。宝儿现在能吃点东西了,唉,忌口的东西太多,肉和蛋都不能吃,吃酥油泡螺又发疹子。哎,叫她看看她十一叔多壮。”
“肉和蛋都不能吃??这是什么歪理邪说?”难道胡椒炖牛肉不是药膳吗?当归炖猪肝不是药膳吗?就算这些都不行,小孩子不就应该从蛋羹肉羹开始吃么?
赵煦一路上碎碎叨叨:“我前些日子想起来东汉皇帝常常把皇子寄养在民间,哎,倘若你现在开府成婚,我宁愿把宝儿养在你府里。宫中不利子嗣。”
年仅一岁多的小宝宝确实很可爱,会拉着官家叫爹爹,口齿不清的吐口水泡泡,往他身上爬。
林玄礼试图和孟皇后讲讲肉蛋奶的重要性,光给喝乳母和粥汤不行啊。
孟皇后隐晦的表示:走开,不要打扰我看管家。
说什么都不听,就算神医再世也没有办法。
平平稳稳的过年,这次过年时没出什么幺蛾子,孟皇后短暂的安分了一会。
花灯、歌舞、杂耍、厮扑、开常平仓救受灾百姓、听说黄河因为结冰壅塞泛滥而临时召开会议等诸多事情中度过了冬季。
绍圣二年的新春,在春耕礼结束之后,章惇提出应该整顿民风民俗,坚决制止宫人以媚道争宠、百姓们尔虞我诈、首尾两端、以及诸多不良不利于国家发展的风俗。
曾布怀疑他在说自己,就加大力度帮他在民间干这件事,所有出名的撒谎精和好说大话的人都被投入监狱。
宫中向太后朱太妃也很赞同这件事,空了这些时间,好像这次整顿和孟氏撤人凳子毫无关系,也就顺势把宫中上下检点了一遍。
林玄礼抗议道:“我哪里的侍女也要查么?姐姐们的人品都不错。”
向太后:“非但你,你九哥,你几个弟弟身边的侍女都要查的。就连皇后身边也不可幸免。”
林玄礼一惊,以眼色询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太后报仇过小半年也不晚?]
向太后白了他一眼:“新制了五对白玉仙人簪,你拿一对儿去戴。别胡闹,查出来什么都有好处。”
宫中内外被查抄了一遍,先从皇帝身边的御侍、皇后身边的宫人内侍开始。
完全干干净净循规蹈矩的只是虚惊一场,身上带着什么护身符、好运符、书信乃至于来路不明的宫外东西的人,都被抓起来,送到掖庭去。
林玄礼坐在摆在正殿门内的太师椅上泡脚,一桶热水里加了些草药包,看着一群内侍在庭院中搜检保母、宫人、内侍的屋子,还有厨房。
[你说这一幕像不像查抄大观园?]
[感觉有点复杂,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也只能这样了。]
[我的保母肯定没事,她非常稳妥,别人可能有偷我的东西吧?偶尔东西和钱的数目对不上。]
[幸好你林哥聪明,没拿英文、俄文写什么机密事件保存起来,全靠记忆力硬记!我就知道那些小说里写日记的都是隐患。现在是没搜我的东西,万一有谁偷了我的东西藏在囊中呢!正经人果然不能写日记——不正经的更他妈不能写啊!]
搜查了一圈,掖庭局令搬出来一箱书、几个荷包、衣服和靴子,还有一个按住的小翠:“这一箱书是保母陈氏的,不在宫中物件名册上。这几个荷包分别的美娥、童贯的。这几包衣服和靴子,是小郎君赏的么?”
旧衣服一样是绫罗绸缎,况且他的衣服也没多旧,拿到外面的当铺里就能换钱,也可以当礼物送人。
林玄礼点点头:“东西都是我赏的。小翠怎么了?”
掖庭局令冷着脸:“此女持有驴驹媚,是当今宫里第四个携带驴驹媚的侍女。十一郎博学多闻,一定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官家常来小郎君处游戏,婢女胆大欺天。”
林玄礼讶然:“我以为她想勾引我?”
难道勾引一位未来的亲王还不行,非得勾引官家?
事业心这么强的嘛?
小翠凄然:“十一郎救我。”
林玄礼在水盆里站起来:“我倒是听说过驴驹媚的名头,没见过,给我看看行么?”据说这玩意是小驴驹刚出生时嘴里的一种东西,女人随身佩带,能增加媚气,勾引到想要勾引的人。实际上吧,看脸的,看风情的。
我是很相信科学和美女的构成,但现在这些人不信啊!我怎么办?
保母一把按住他:“不许看,男子看了要害眼病的!”
小翠惊叫:“十一郎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掖庭局令深深一揖,带着十几名手下和捕获的宫女走了。
林玄礼继续泡脚。静静看着保母恩威并施的训话:“你们中有人偷了小郎君的东西,偷的还不少,郎君仁爱,慈心搭救你们出离苦海。倘若郎君今日不认,你们和小翠一个下场!为人最重要是知恩图报……”
等她训诫之后,众人噤若寒蝉的伺候他擦了脚,上床睡觉。
保母照旧坐在床边进行睡前闲谈:“你别害怕,宫里娘娘官家都爱你。提前发现隐患,对你也好,倘若小翠的阴谋得逞,对官家的名声,对你的名声都不利。”好像他好色到幸弟弟的婢女,又或是遂宁郡王给官家送女人。
“我知道。小翠会怎么样?会被赶出宫去还是会死?”只是失业还行。
“等明早上我打听打听。”
……
情报部长的晨报:“这次宫里找到四个宫女携带驴驹媚,两个是管家身边的御侍,想照葫芦画瓢,也当个美人。还有一个是孟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还有人说,其实是孟娘娘佩戴的,一时间来不及隐藏,叫人顶罪。再就是小翠了。十一郎,你可以为小翠求情,别的事别管。其实驴驹媚这件事,就是媚道、巫蛊。想用外物左右官家的心意,非同小可。”
[就类似于催眠和心理控制……可这俩都是假的??]
[但用的人相信是真的,目标也相信是真的,就连朝臣都相信是真的。]
[对,礼子,只有你不相信这个,就好像你有毛病。]
一涉及媚道,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官家的事就是群臣的事。
朝会时,赵煦眼睁睁看着章惇和其他人为了这四个宫女该不该杀了以儆效尤吵成一团。
还没探讨出结果,突然传来喜讯,刘清菁有孕了。
林玄礼:“太好了!!六哥~我想去道观住几天给侄女侄子们祈福!”我找到了新借口。我要去看她炼钢呜呜呜。她哪个村儿太远了,问了路程,清晨出发跑到哪儿就是下午,一天时间没法来回。我怀疑她故意防着我。
赵煦狂喜之余没有变傻:“你去瑶华宫住几天。我刚令中书舍人拟旨,瑶华宫希真凝寂太师冯守冲复封崇国夫人。你去传旨。”
“呃……谁?”
“岐王夫人。你二婶。”赵煦简述历史:“高娘娘最宠爱的次子,二十多年前和冯夫人不合,又一次禁中起火,冯氏派人询问丈夫安危,婢女被屈打成招,说是冯氏放火,岐王入宫找高娘娘要合离。高娘娘要斩冯氏,先帝认为此事不实,重新调查,果然是屈打成招,高娘娘依旧固执己见,曹娘娘从中搭救冯氏才免于一死,还是在被强令出家。如今高娘娘的丧期快要结束,此事也应该拨乱反正。岐王世子是她的亲儿子,正打算上奏说,岐王遗奏中要求恢复冯氏的王妃身份。”
林玄礼:“我想起来了!”
[二叔肯定没这个遗嘱。]
[你就是想恶心高娘娘,如果她泉下有知,嘿嘿,刺激。]
[小心眼的六哥果然和小心眼的章惇很般配!但是□□运动就不必了。]
“六哥,干脆把那四个……小翠一个赦了吧。哪怕是流放呢。”
赵煦:“……你与她有情么?”
“十多年朝夕相处,我想她罪不至死。”
赵煦严肃起来:“你看史书上,哪一个沾染了驴驹媚的后宫女子,能被赦免?宫人喝酒耍钱,玩忽职守,盗取公物,私相授受,打架斗殴、私下结为对食,都不是重罪,在赦免之列。但是这些邪术,罪不容赦。律法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章惇有意从严处理此事,以正风气。一个婢女有什么功劳,要朕法外开恩?她是你的婢女,倘若对你尽心竭力,有邀宠之意,都勉强可以赦免。唯独对朕,不行。佶儿,你明白吗?”
“明白了,六哥。我有点难过,我能去王繁英的别墅那儿别别别我错了。”
赵煦突然就生气了:“来人!点三名武艺精湛的班直觐见。佶儿,我还以为你真伤心难过呢!”
林玄礼痛心:“我是,想做些快活的事,宽慰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1】灶糖超好吃!甜甜脆脆~
【2】掖庭局令=清代的慎刑司郎中,一个职能范围。
【3】这次搜查是历史上确有其事的。不过那次搜到有三个带有驴驹媚的,这次加上小翠是四个。感谢在2020-10-3001:14:58~2020-10-3101:4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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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好日子过够了
冯二婶恢复王妃身份,这是又一个强有力的信号。由此表明官家的态度,不论是太皇太后的执政还是家事,他都要拨乱反正。
没有明言,也提醒天下人注意高娘娘的伪善。
很可惜官员们已经被整治够了,垂拱殿中放眼望去,眼前全是新人,没有再拨乱反正的空间。
后宫中也是气象一新,经过一番抄检之后人人自危,除了刘清菁之外再没有几个人敢娇滴滴香喷喷的去官家面前邀宠。
反倒是郡王们稍稍有点把持不住。
林玄礼去传旨、接了苦尽甘来十分得意的冯夫人回来。
保母已经备下一份薄厚适中的礼物,推他去恭贺九哥。
大宁郡王赵佖已经十四岁,又因为半盲,昼夜起居都需要人服侍,身边总有一个宫女,睡来睡去就默默的成人了。
他身边的宫女都不在梳头化妆上下功夫,只是穿的艳粉、翠绿,好叫他隐约能看见有个人形。
赵佖一手一个弟弟:“我要出阁了,十一弟,十二弟,将来你来找哥哥玩啊。我们很久没有合奏了。”
“一定一定。”
“二位哥哥现在就可以合奏嘛。”
琴箫合奏,还算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