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华记性一向好,他搔了搔脑袋,重复着她的话:“从商者,以诚信为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盛子越点了点头:“你拿着这四块钱,自己留下四毛,其余都给四舅。如果你敢截留一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陆建华与她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知道她言出必行,当时便给吓得不轻。原本还想着偷留点、只给四哥两块的心思彻底歇菜。
“好——我保证只拿属于我自己的钱。”他反应快,立马就明白了盛子越意有所指。
盛子越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桔子棒棒糖塞进陆建华的嘴里:“来,奖励你一根棒棒糖。”
陆建华舔了舔,美滋滋地说:“越越,你那口袋像个百宝箱。”
盛子越白了他一眼:“糖都塞不住你的嘴!”
陆建华挑了挑眉毛,与她视线相对,两人哈哈大笑。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盛子越、盛子楚就开学了。
盛子越一如既往的低调,白天上学,晚上则到罗莱家学绘画、书法。她并没有参加更多的比赛,在小学获得的全国书法大赛金奖、优秀少先队员的光环渐渐褪却,现在的她只是个成绩优秀的普通初中生。
盛子楚却极为高调。漂亮得不似凡物的她,一进城关完小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唱、念、做、打”是戏曲表演的四种艺术表现手段,盛子楚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和钱金凤这样的大家常年累月熏陶,她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普通孩子没有的气质。
似乎只要她双眸一扫,所有人都会屏息噤声。
这样的盛子楚让陆蕊感到恐慌。前世她有这么光彩照人吗?前世她有这么美貌自信吗?她不是个绣花枕头吗?
港城那边寄来的钱被杨石虎薅走,父亲的工资养活一家人不容易。不过陆蕊的衣柜里还有几件好衣裳,打扮得很洋气。一条粉紫色泡泡纱连衣裙、一双带花边的白袜子、黑色带绊扣的小布鞋鞋面上绣了只小鹿,谁见了都得眼睛一亮。
可惜,当陆蕊在教学楼的走廊遇到盛子楚,心态开始不稳。好不容易熬到盛子越毕业,她以为自己可以在小学一枝独秀,怎么又来了个盛子楚?
陆志远今年也上小学,背着个小书包,壮得像头小牛一般站在姐姐陆蕊身边,恶狠狠地盯着盛子楚,嘴里骂骂咧咧:“呸!小狐狸精。”
陆蕊拉着弟弟的手,笑得很温柔:“不能骂人哦,她是你的表姐。”
盛子楚第一次听到这么难听的话,她可没有盛子越那样的好性格,将书包往身后一背,挽起袖子,脆声道:“再骂一句,我揍你!”
陆志远其实也不知道小狐狸精是指什么,只是因为在家里经常听母亲骂大姑,什么狐狸精、杀千刀、砍脑壳……层出不穷的词语都给他记在脑中。
眼前这个盛子楚虽然和他不在一个班,但每次课间陆志远捣乱扯女生头发、阻止女生跳皮筋,盛子楚总会出手教训她。两人交过几次手,早就结下了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身边有大队长姐姐撑腰,陆志远胆气更壮了,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继续骂:“你就是个不要脸的……”
话音刚落,盛子楚一个剑步冲了上来,借着前冲之力,双手轻抬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陆蕊尖叫起来:“盛子楚,你竟敢打人!我要告诉老师。”
旁边的同学窃窃私语,陆蕊扶起弟弟,上上下下察看一番,发现他没受什么伤,这才安心了些。她蹲在地上,抬头望向盛子楚:“弟弟骂人我会教训他,但你也不能随便动手。”
盛子楚受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她抓着书包带子,轻巧巧从陆蕊身边走过,瞟了陆志远一眼,丢下一句:“有本事就来和我打一架,是男生就别哭鼻子告状。”
陆志远感觉到了她的轻蔑,气得捏着拳头跳了起来:“打就打!”
陆蕊一个没抓住,陆志远当真扯住盛子楚,两人在沙坑里打了起来。一群人在旁边叫喊助威:“加油!加油!”
还有调皮的男生喊:“加汽油、加柴油……”
莫看陆志远营养好、个子壮实,却根本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盛子楚的对手。虚晃了几招之后,盛子楚一个漂亮的高弹腿将他踢倒在地。
盛子楚右膝一压,将陆志远牢牢压在身下,大喝一声:“投降不投降?”
陆志远啃了一嘴沙子,嚷嚷道:“不服!”
盛子楚右肘向下一捶,狠狠击打在他后背,发出“咚!”地一声响。
陆志远痛不可抑,终于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大叫起来:“我投降——”
陆蕊站在沙坑边,看着弟弟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半点心疼也没有:前世这个嚣张至极的弟弟经常欺负自己,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被盛子楚制服。
盛子楚站起身,得意洋洋地说:“输了就给我老实点,以后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欺负女生。”
“好啊!”一阵欢呼声起,在场的一年级小女生们眼里都露出崇拜的眼神,欢呼起来。
自此盛子楚一战成名。
只是……当天晚上,杨桃庄就拖着陆志远来到水利局。
人还没进门,号啕声就响彻整个楼梯间:“陆桂枝!你教育的好女儿,才一年级就知道打架斗殴,这将来是要当个女流氓啊~”
第53章 打架2
陆志远拧着身子不配合, 抱着楼梯间的栏杆叫:“我不去,我不去!说好了不哭鼻子不告状的。”
杨桃庄怒了,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你这个蠢货, 被欺负了也不晓得哭!都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一点也不像你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楼道里有人伸出脑袋, 好奇地看着这对母子。二楼女主人杨慧芳是陆桂枝的同事, 她皱眉道:“你是谁?怎么到我们水利局家属区来闹事?”
杨桃庄就是要闹!上一年级的儿子竟然被大两个月的表姐打得鼻青脸肿,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这陆桂枝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女孩子这么泼辣将来还得了?
杨桃庄将儿子一把扯了过来, 指着他脸上的擦伤:“看到了没?我儿子才六岁!陆桂枝家的老二盛子楚下手就这么狠, 把他打成了这样,未必我还不能告状吗?”
楼梯间相对封闭, 有一点声音都能引发大大的回响, 顿时惊动了几家人,纷纷打开门询问。这一听不由得议论纷纷。
“楚楚干的?这丫头有这么厉害?”
“老二是有点调皮, 不过平时看着还好嘛。”
“上小学才两个月就打架,这还得了?是该好好教育一下。”
“这个胖小子伤得不轻,楚楚下手真黑啊,以后让家里小子莫跟她玩。”
杨桃庄听在心上, 得意地想, 你打我家儿子,我就坏你家姑娘的名声,看你陆桂枝有什么话说!
陆桂枝住三楼, 在屋里踩缝纫机做衣服的她没有留意到楼梯间的嘈杂之声,直到杨桃庄拖着陆志远一路向上猛烈捶门她才反应过来。
“砰!砰!砰!陆桂枝你给我出来!”听到这声音,经历过运动的陆桂枝吓得一颗心狂跳起来。难道越越的秘密被发现了?莫非有人要来抓自己吗?
脚像踩在棉花堆里, 陆桂枝跌跌撞撞跑去开了门,抬眼见到是杨桃庄,狂跳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桃庄?什么事?”
杨桃庄身后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同事,杨慧芳在一旁说:“桂枝,你家楚楚呢?她在学校打同学,这是家长来告状了呢。”
楚楚打同学?陆桂枝脑袋一炸,木木地回答着:“楚楚和越越在外面学习,还没回家。同裕今天有晚自习,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请进请进。”
杨桃庄哪里肯进屋?她把躲在身后的陆志远扯到陆桂枝跟前,指着他的脸、胳膊,愤怒地诉说着:“看看,你看看!你家盛子楚厉害啊,把我家志远打成了这个样子。”
陆桂枝忙陪着笑:“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家楚楚打的?真是不好意思。你们要不先进来,我给志远泡麦乳精喝好不好?”
陆志远一听“麦乳精”三个字,眼睛一亮正要点头,却被杨桃庄一把按住脑袋:“不要来这一套,你这是糖衣炮.弹。谁家没有这点吃的喝的,稀罕么!”
陆桂枝刚才惊魂未定,现在明白过来心神安稳下来,冲着看热闹的同事们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弟弟的孩子,可能是小朋友淘气有什么误会,我会好好处理的。大家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听陆桂枝轻描淡写这一说,原来是亲戚之间的矛盾,同事们哪里还好意思进门继续看八卦?纷纷表示:“不了不了,你们好好说话不要吵架。”
待楼道恢复平静,陆桂枝转身进门,径直泡了一杯麦乳精,一股浓浓的奶香味散发出来,陆志远感觉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深市寄来的包裹里曾经有过两罐麦乳精,陆志远喝得最多,再次闻到这令他念念不忘甜香味,他早就忘记了脸上的疼痛,美滋滋地抱着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杨桃庄没好气地白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对陆桂枝说:“大姐,你现在这日子过得好哇,麦乳精这么精贵的东西都随手拿出来。”
陆桂枝只有一个心病,那就是盛子越的空间。她现在不愁吃不愁喝万事顺心顺意,就是担心女儿的秘密被人发现。现在见只是小孩子打架家长告状,想到母亲曾经说过的“小孩子的事,大人莫管”心就定了。
她笑着给杨桃庄递了一杯茶:“你家现在过得也好,听说你有个什么亲戚是港城富豪,哪里还看得上这点小东西。”
杨桃庄内心一突,喉咙有点发干,打了个哈哈:“哪里是什么富豪,就是个远房亲戚。只是人家有良心,经常联系。不像有些人,明明是一家人却从不来往。”
陆桂枝毫不在意地示意杨桃庄坐下:“这不是因为你们把老三送了人,妈心里不舒服,不让我们和良华说话么?”
杨桃庄被戳了心窝子,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谁把老三送了人?”
陆桂枝现在当科长,人情世故也懂了许多,她态度很淡然:“是真是假大家心里有数,就不要再讲了。你只说说志远和楚楚打架的事情吧。”
杨桃庄抹起了眼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竟然被你家老二打成这个样子,我告诉你!如果你不主持公道我就去学校告状,要求处分打人的学生!”
陆桂枝蹲下身认真察看陆志远脸上的伤,发现只是轻微的擦伤,破了表皮,略有些红肿,看他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估计没太严重,便认真地看着桃庄。
“那你说,要怎样才算是公道?”
杨桃庄恶狠狠地说:“你把那丫头叫过来,让我打一顿,这事就算完。”
“吱呀——”一声门开了,盛子楚牵着盛子越的手走进来,看到陆志远她的眉毛立马皱了起来,大声道:“陆志远,你说话不算话,算什么男生!”
陆志远嘴角还挂着一块奶泡泡,他放下搪瓷大茶缸,小声说:“是我妈……”
杨桃庄一见盛子楚如此嚣张,气得浑身真哆嗦,声音尖利:“真是反了天了,这丫头再不教训教训,长大了肯定是个女流氓!”
盛子越将妹妹向身后一扒拉,挺身而出:“管好你的嘴。再敢说什么女流氓,我扇你大嘴巴子!”
杨桃庄被盛子越的凌厉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门口,抹起了眼泪,开始呼天抢地:“不得了啊,一屋子土匪,打了表弟不够,还要教训舅妈。大家都来看呐,这就是公家干部的教养……”
楼梯口回荡着杨桃庄的干嚎之音。
楼下有人从门口探出脑袋,冲着三楼喊了一嗓子:“陆桂枝,管一下你家亲戚吧,这样闹像什么样子。”
楼上也有人站在楼层平台上,对着梯井说:“陆工,要注意影响啊,晚上大家都要休息。”
杨桃庄眼珠子骨碌碌转:我就是故意的,大家都是女人谁怕谁!有本事来打我呀,看我不闹你个天翻地覆。
真是颗老鼠屎!盛子越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拳头有点蠢蠢欲动。她此前向三舅陆星华学了武当太极,一直有悄悄练习,自我感觉身体灵敏度与柔韧性都有所提升。
末世生存的经验让她体内依然留存着以暴制暴的本能,她向前跨出一步,却被陆桂枝一把扯住胳膊,声音低沉而严厉:“都给我回屋写作业去!”
盛子楚也被陆桂枝抓住,拼命挣扎:“明明我们说好的,打一架不许告状。呸!陆志远你这个骗子……”
陆桂枝发现女儿们都太有个性,真是不好管教。她大声喝斥道:“我说了,你们都回屋写作业,听见了没?”
盛家姐妹拗不过母亲,被她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拖着胳膊丢进小屋,临走前还关上门板着脸说:“都给我老实在屋里呆着,这件事我来处理。”
盛子楚攀着姐姐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求助:“姐,妈妈生气了,怎么办?”
盛子越安抚地拍了拍盛子楚:“你今天和陆志远打架了?”
盛子楚点点头,咬着牙说:“他骂我小狐狸精,他经常欺负女同学,我和他约架说好了不告状的!他言而无信。”
盛子越抱了抱她:“干得漂亮!”才小学一年级就知道维护正义,打败比自己壮实的男生,这样的妹妹让盛子越感觉很骄傲。
盛子楚被姐姐肯定,整个人顿时就变得神采奕奕,她咧开嘴,笑得有点傻乎乎的:“姐,你不怪我惹了麻烦?”
盛子越低下头,额头与她额头相抵,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笑着说:“不怪。只是……以后记得捶他不要留下伤。”
说完,盛子越示意妹妹看自己:“以后和人打架,记得用力踹他膝盖外侧,这样他不觉得很痛,但是会站不稳。等制服了,你注意这里和这里——”
她摸着盛子楚腰部两侧、腋下前端,悄悄道:“打这里,这里打着疼,但不会出什么事。只要你控制力气,就打不伤也留不下印记。”
盛子楚笑容灿烂,跃跃欲试:“姐,你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