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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没见过母亲那么怨毒的眼神,我恨不得他死。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 怀酒意识到,以前被美好泡沫掩盖的残缺,终于被掀开了那斑驳的真面目。
  父亲跑了, 可是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在。小弟小妹还在襁褓之中,母亲体虚根本干不了活,他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
  说不清是愧疚还是责任,也许两者都有,怀酒辍了学,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没日没夜地打工、挣菜钱挣奶粉钱,每一分都要掰成两半花。
  这样艰苦的生活过去了六七年,他们从光鲜亮丽的小洋房搬进贫民窟,开窗就能闻见鱼腥味和屠宰后的血腥味,日子像是抹上了一层薄薄的油,闷声闷气地叫你憋得慌,可又只能这么闷头过下去。
  没想到的是,一次穿越、一张彩票彻底地改变了一家四口的命运。
  怀酒望着面前偎在一起的两人,小学大门打开,弟弟妹妹从门后飞速跑了过来,扑进两人的怀里。
  他们四个有说有笑的,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那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好像离他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小少爷?小少爷?您没事吧?
  怀酒愣怔两秒,突然回过神来,没事,我没事。
  张姨给他的面包上刮了一层黄油,放上两片煎好的培根,笑着问,要不要给你抹点草莓酱呀?
  怀酒心不在焉,我
  他不吃草莓,你忘了?
  顾应楼推开餐厅的门,正好听见张姨那一句,顺口回答,给他弄点蓝莓酱。就喜欢吃酸甜的东西,跟小孩似的。对了,给他多加点肉,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长肉呢。
  张姨利索地换了蓝莓酱,打趣道:不长肉多好啊,这是吃不胖的体质。
  顾应楼哼笑一声,拉过椅子坐到怀酒身边。
  一抬头,看见这人还在发呆,他忍不住揉了揉怀酒的头发,低声提醒,想什么呢?吃早饭了。
  怀酒慢了两秒,缓缓地眨巴了下眼睛,好,我知道了。
  顾应楼微微皱了皱眉,顾忌着张姨也在,他没说什么。
  这顿饭怀酒吃得没滋没味的,张姨给他夹什么就吃什么,像一个自动进食机,机械地重复着张嘴咀嚼吞咽的动作。
  最后还是顾应楼看不过去,怕他回头撑到吐,拉着人上了车,结束了这次难熬的早餐。
  看到两人坐上后座,王叔自动自觉地降下隔板,给他们制造独处的空间。
  你今天怎么了?
  顾应楼推了推他的胳膊肘,想了想,又从酒柜里摸出一袋糖,拆开一颗牛奶味的递给怀酒。
  他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颗糖,会舒缓的。
  怀酒还从来没见过在酒柜里塞糖的,震惊得连之前沮丧的情绪都消失了,你随时都备着这个?
  他下意识地往酒柜里看了一眼,葡萄酒瓶里见缝插针地塞了两三包阿尔卑斯,这精神简直可以说是百折不挠、可歌可泣了。
  怀酒不由自主地想,难道顾应楼每天上班的压力这么大吗?
  顾应楼一眼看破他的小九九,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不咸不淡地回答,给你准备的。
  我?
  怀酒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忽然抓住他的手,把那颗小圆球往他嘴唇之间一塞,过程简单粗暴,像是在完成任务。
  别忘了你最近可是期末考试,别为不相干的事情分心。
  顾应楼咳了咳,当然,如果有特别烦心的事情,和我说说也可以。指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
  怀酒嘀嘀咕咕。
  他不是喜欢和人发牢骚的性子,可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梦一直萦绕在心头,闹得他心绪不宁,闹得他手足无措。
  假设,怀酒忽然说,我是说假设,你爸还没和你妈离婚,但是失踪多年。你妈妈悄无声息地找了个小鲜肉当男朋友,还是看上去很不靠谱的那种。你怎么看?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
  顾应楼想了想,如实回答,我妈早死了。
  怀酒:
  这个过分实诚了。
  我的意思是假如。他再三强调,假如你妈还活着。那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应楼嗤笑一声,她要是真活着,找十七八个小男友,那又关我屁事?
  怀酒:??
  别傻看了,这句话也送给你。
  顾应楼说,你知道有种说法叫做中国式家长吗?从孩子还没出生开始就大包大揽,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有些家长恨不得连儿女的身后事都一起操办。很多人都在喊要家长放手,但是同样的,很多子女也学不会放手。
  怀酒噎了噎,我我只是不想她被骗,受伤害。
  顾应楼怪道,我粗略算一算,你妈今年应该也有四十岁了吧?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还担心什么?
  不,你不了解。怀酒揉了揉眉心,她已经在感情上受过了一次伤害,上一次至少还有我在她身边,可是这一次
  其实说起来,四百万根本算不上什么有钱。她乱找男朋友是一方面,大手大脚也是一方面。
  怀酒最担心的就是万一那个小男友对她不是真心的、骗钱骗色,完了拍拍屁股就跑那小弟小妹该怎么办?
  两个小孩的教育费就已经是一大笔支出了,更不用说未来的十年内他妈都没办法从事体力型的工作。
  怀酒一想到这些,就满心发愁,恨不得立马穿回去晃着他妈肩膀,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顾应楼实在不理解他有什么可操心的,放心吧,先不说这些中年人老年人都精着呢,就算她翻了车,也是花钱买个教训。人这一辈子还长得很,她还有二分之一的路要走,你拦得住她一时,能保护得了她一世吗?
  他按住怀酒的肩,捏了捏,试图让他放松下来,你是她的儿子没错,可她不是你全部的责任,别太绷着自己了。
  我
  怀酒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重复,我绷着自己了吗?
  他没有等顾应楼回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真正对不起他母亲的是父亲,可是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的,责任和重担全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是看客,却要为父背负罪名,然而距离刑满释放还遥遥无期。
  那是她的生活不是你的,别太紧张了。
  顾应楼拍拍他的肩膀,你一直想要回去,就是因为她吗?
  嗯。
  怀酒慢吞吞地吐出一口气,心口的那块巨石压了他七八年,到现在依旧没有松动的痕迹。
  不过有个人能陪着聊聊天,感觉也挺好的。
  他坦然回答:也不只是我妈。实际上我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顾应楼:???
  顾应楼:你亲弟弟亲妹妹吗?
  当然了。怀酒撇了他一眼,今年小学快毕业了。主要是我妈身体不好,又带着两个孩子
  不过你说的也对。他叹了口气,努力振奋精神,我是管不了她一辈子。既然这样,我只能努力工作多赚钱,不然按她现在这个消耗法,迟早要坐吃山空的。
  等等等等。顾应楼忽然拦住他,一脸严肃,你的意思是,你爸跑了,现在你是唯一的劳动力,要挣钱供养你老妈弟弟妹妹一家,以及未来还可能赡养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继父?
  怀酒:嗯。
  顾应楼直接冷笑出声,这可真是太方便了,你妈什么事都不用做,出一个肚子就能白挣一儿一女,老了还有大儿子尽孝?这是哪儿捡来的便宜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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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禁盗)
  事实证明, 别人的家务事不能管。就因为顾应楼多了两句嘴,气得怀酒直至期末考试都没再搭理他。
  这次期末考试不知道怎么回事,监考特别严, 那老师绕着教室走来走去, 就没怎么停过。
  好在张鹏被突击补习过, 这次看见题目不会再抓瞎了, 老老实实地按着怀酒帮他复习到的点来答题, 高分是不要想了,不过只要加减乘除没算错, 肯定能低空飘过及格线。
  考完所有人都放松了,张鹏琢磨着自己的零花钱说不定会不减反增, 顿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的救命恩人。
  明儿有空吗?他顶了顶怀酒的胳膊, 商量着, 一起去酒吧喝一杯呗。蹦完迪再顺便去吃点烧烤,这几天为了考试我都没好好吃饭, 昨天上秤还轻了两斤呢。
  明天吗?
  怀酒想了想自己没什么安排,正想点头,手机屏幕上忽然挤进来一条消息。
  [顾应楼:考完了?]
  [顾应楼:简历做好了吗?发我看看。]
  [顾应楼:明天早上九点来公司面试,别让大家等你。乖。]
  怀酒忍不住重重地吸了口气:
  乖你个大头鬼。
  这傻逼,又自作主张了。
  也许是他脑门上的青筋突起太明显, 张鹏吓了一大跳, 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没什么。
  怀酒咬了咬牙,只能安慰自己熬两个月就过去了, 明天你自己去玩吧,我有事。
  他顿了顿,抱歉。
  嗐。张鹏拍拍他的肩膀, 屁大点事,你去忙吧,咱俩回头单独搓一顿就是了。
  他突发奇想,哎,你们家老顾也挺照顾我的回头要不然干脆把你们俩一起约上好了,省得我还两头跑呢。
  别,怀酒警告他,你要是敢同时约我们俩,就死定了。自己去垃圾桶收尸吧。
  张鹏:
  这是咋了,老顾还没搞定他啊?
  因为这三条短信,怀酒憋着一肚子的气回了家,打开电脑开始肝那个狗屁的个人简历。
  肝到一半的时候,顾某人又发来了短信,问他要一寸的免冠照。
  怀酒顿时心生警惕,干嘛?你要我照片干啥?
  对方很快就发来了回复,面试要提前投简历的,你走特殊关系不用先投,但是我们这边还没登记。
  怀酒:
  他别别扭扭地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一寸照片的图,蓝底白衬衫,是他前一阵子考驾照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的他头发被风微微吹起,显得更加蓬松柔软,玉一样的皮肤被背景衬得愈发得白,两只手局促地绞在一起,因为害羞紧张、耳朵还有些发红。
  他在这里难得拍一张照片,一开始是总觉得这张脸和自己的不一样,看着就让他又心虚又难过。
  后来看着看着总算是习惯了,不过他又不习惯被拍照,所以手机里真正属于他的照片并没有多少。
  怀酒对着照片出了一会儿神,半响后把照片发了过去。
  一声叮咚,显示对方接受了发送过去的文件。
  不到七秒,顾应楼回了一句,真好看。
  短短的三个字。
  好像他站在自己身边,轻轻耳语:你真好看。
  哪里好看了。
  明明就很傻很呆的一张照片啊。
  怀酒浑身不自在,跟被猴子挠了似的,还没忘记警告他,用完就删,不许私存。
  顾应楼回复了一个遵命。
  半个小时后,怀酒收到一个小视频。
  点开一看,原来是顾应楼的手机录屏,代表手势的光点打开了相册点击图片删除。
  删得干干净净。
  怀酒这下终于满意了,难得给他发了一个ok的小手势。
  另一头,顾应楼刚从最近删除里拖出了怀酒的那张免冠照,在朋友圈自己可见、百度云盘、icloud等多处地方做了大量拷贝粘贴,一抬头看见怀酒那个傲娇的小手势,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第二天一大早,张姨就把怀酒叫了起来,忙忙碌碌地准备面试用的西服,帮他做发型,甚至还提议要帮他喷一点古龙香水。
  怀酒不喜欢古龙香水的味道,被她吓得满屋子逃窜,张姨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就是一个小面试,而且人基本都认识。
  再小的面试都得谨慎。
  张姨严肃教育,而且这也是你人生中的经历呀,以后你不去大少爷公司面试,还要这样敷衍吗?
  她说得也有道理。
  毕竟回到原来的世界后,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学历的人,不会再有捷径给他走,怀酒只能选择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只好硬着头皮从床上爬下来,那那那那起码我不要用古!
  然而话已经说晚了。
  细密的香水从瓶口喷散出来,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
  怀酒抓了抓头发,一个打挺滚上了床,啊!!
  这样才对嘛。张姨心满意足地收起香水瓶,古龙水代表着男人的味道,这句话没听说过吗?
  不,现在的我还是个小男孩。
  直到王叔把车停在了顾氏集团总部大门口,怀酒仍然觉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那股浓郁的男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