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处理完一队反叛军的剩余力量的反扑,陈厄回到基地门口。光脑刷过右眼虹膜,半秒后,机械女声说:
身份已确认,欢迎回来,陈厄大校。
第一道铁门向两旁缓缓分开,陈厄走进去。
蓝色的作战服已经脏了,被血晕开出一团团偏深的痕迹。军靴的根上带着褐色的泥,踩在地上,声音沉闷。
来到第二道消毒门,alpha仰起头。
灯影微晃,一对巨大的翅膀从陈厄背后舒展开。
几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光线昏暗。只能依稀看见金属光泽流淌在右半边翅膀上,刀锋似的羽毛向下垂。
彻底消毒至少需要十分钟。
陈厄眉眼间的杀伐戾气慢慢收敛起来。直到全身剩下都被清理干净,再收起翅膀,推开侧门走进更衣室。
重武器不能带进基地内部,于是他只留下一把手木仓,放进皮套中。
原本的衣服口袋里,还有一根很细的银白色项链。
陈厄动作微滞,眼睫垂着,把项链用力握在掌心。
走进会议室,时间刚好。中央军部那边已经建立视频链接,陈厄点下接受。
在调回中央星之前,照例要接受多几遍审查和评估。陈厄语调冷淡倦怠,汇报了最近边境的情况。
反叛军已经被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了。不管安排谁来接任,都能轻易掌控局势。
短暂的沉默后,屏幕另一头的审查官换了个话题:陈厄大校,中央军部审查处还有一些疑虑。
陈厄抬眸。
多数情况下,无非是一些老调重弹。通过各种问题和量表,评估陈厄这个在边境冷血修罗似的杀神,能不能适应中央星的生活。
审查官喜欢质问他作战策略总选择最激进,手段最不人道的方式。
也经常怀疑他精神状态依旧不稳定,性情偏激阴狠。
之前陈厄被问烦的时候,轻笑了一声。他靠在椅背上,冷淡地开口:审查官,这可是局部战争。不先把敌人直接打死,难不成,还要等他们慢慢走过来杀我们?
然而出乎意料的,对方今天并没有再提这些东西。审查官说:我接到报告,三天前,你临阵紧急休假,回中央星。
围剿反叛军只剩下扫尾工作,作战计划也早已定好。我需要在开战前解决易感期,所以才连夜赶回中央星。
找的是谁?
陈厄语调冷了下去:庄宴。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静默了半秒,陈厄抬起眼帘。
庄宴,他嗤了声,重音放在后半句,是我的omega。
中央星,会议室。庄晋听着这句话,气得脸都黑了,差点捏不住光脑。
挨到开完会,他闷闷在露台上抽了根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庄晋回头,看见好友尚榆向自己走来。
我要投反对票,庄晋咬着烟,恶狠狠说,陈厄马上要调回来了是吗,我他妈一定要投反对票。
尚榆宽慰他:谢老将军力排众议,事情都定下来了,你反对也没用。
庄晋气笑了:这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是态度问题。刚刚你也听到了是吧,陈厄回中央星。直接找我弟,一个房间,整整待了四个小时!
尚榆:
庄晋的弟弟是什么德行,尚榆当然是明白的。
回边境他就开始杀人。录像我们都看过,反叛军整个中队,情报局想讨个活口都没机会,全死了,一个也不剩。
庄晋吐出一口气,望向尚榆:以后陈厄回来,要是天天能看见我弟,我弟又那么混蛋。
尚榆回以一个宽慰的眼神。
庄晋:现在我晚上做噩梦,总梦到这两人的未来。每星期一三五上社会新闻,二四六上军事法庭。周末当街斗殴,完美,可热闹了。
说不定,也不至于那样呢。
庄晋从鼻子里哼出声,用力吸了一口烟。
尚榆也抽出一根烟,边点燃,边努力找起话题:你还是挺关心你弟弟的。
庄晋动作一顿,仿佛竖起了背上的刺,拖长语调反问:我,关心,他?
难道没有吗?
我是在关心我自己!庄宴这小混蛋,当初为了管他跟别人的破事,老子差点连命都没了。
对着尚榆的目光,庄宴指指自己的左心口:
当时他招惹了一个beta,对方发疯想杀人,我给挡了。这儿,镭射激光直接烧穿过去,差两公分就要伤到心脏。
尚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勉强打圆场:你弟比你小七八岁对吧,人都有不懂事的时候。等长大点之后,说开就好了。
庄晋:说开?说不开的,除非
他眼神漂移了一下,尚榆回过头。发现隔着一扇玻璃门,屋子里的实习生正在摸鱼偷看电视剧。
屏幕中央,一个年轻男人哭着跪倒在地上。凭着优秀的视力,尚榆甚至能很清楚地看到字幕
哥,我真的对不起你。
这些年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你。
哥,哥,你看我一眼啊哥!
庄晋绷着脸:嗯,除非庄宴像这样,哭着给我道歉。
尚榆转回头。
庄晋说:多喊几声哥哥对不起,我才勉强考虑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尚榆:。
第4章 真诚
庄宴和秦和瑜要赶的小组作业,是一个装修设计项目。
中央星有一户人家提交了住宅改造申请,教授顺手把资料提取出来,作为练手项目,布置给学生。
之前冒牌货根本懒得理这回事,连作业模型都没下载到光脑里。可现在庄宴不想直接挂零还有三天才截止呢,怎么说也要挣扎一下。
时间其实很紧。
吃完蛋糕,庄宴洗干净手,让光脑把模型投射出来。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看起来像是七十年前联邦分的福利房。
不到五十平米,房间和客厅都显得逼仄,还挤了一个封闭式的小厨房,半截采光不好的阳台,以及一个卫生间。
屋子里只住着一位年迈的婆婆。改造申请是她的女儿提出的
自己的母亲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不便,又不愿意搬去跟女儿同住。所以希望这间屋子能被改造得更适宜老人独居,有管家机器人帮忙照料,并且安装智能监控系统。
要解决其实也不难,庄宴用指尖拖着投映出的模型,三百六十度又看了一圈。
秦和瑜凑过来,抬眼问:有什么想法?
庄宴指着好几个地方,温和地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可以重新设计一下结构,让老人行走更方便。
秦和瑜嗯了声。
智能监控安在这几个角落,随着指尖移动,房屋模型浮起光点,信号能覆盖整间屋子,又不至于影响房主隐私。
秦和瑜脸上表情逐渐浮现出惊讶。
管家机器人是联邦配备的,只要规划好充电的地方就行了,这个也不难。
庄宴顿了顿,但这些东西,听过课的学生都能想到。所以就算设计好了,我猜也不过是及格分。
秦和瑜:对不起,以前我以为你是不听课的那一种。
庄宴没生气,他弯起眼睛对秦和瑜微笑了一下。
模型上方标注着联邦给出的预算。庄宴把目前的开支大概扣了一下,还剩大半的余额,能用来改进其他方面。
他想了想,又说:你觉得,我们再设计一套智能家居怎么样?能调节桌椅高度和柜门开关的那种,这样老人在日常生活中,就会方便很多。
秦和瑜:
贫穷学霸幽幽地说:好巧啊庄宴,我之前交给迟天逸的那套方案,就是这样的。
庄宴呆了呆。
秦和瑜叹了口气,情绪又低落下去:早知道他是个人渣,而我们俩设计思路这么像,我当初还不如选择跟你在一起。
嗯?
一起做小组作业。
不过不可否认,相似的思路确实能提高讨论的效率。到了深夜,他们已经构思出一个比当初秦和瑜独自想出来的更好的设计。
从整体风格,到每一个细节都如是。
秦和瑜甚至忘了悲伤,兴致勃勃地比划:我当初在厨房做了一整套升降柜,但一个人太累了,所以没来得及细化。
庄宴眼睛一亮:我今晚就能细化好。
也、也不用今晚就做好,秦和瑜不好意思起来,你留一半给我,我明天下午打工回来继续做。
明天说不定又有新的想法,还是早点细化比较好,免得影响进度。
秦和瑜一想,也对,于是就不再客气了。
这么看来,跟庄宴一比,迟天逸那个写作业不出一丁点力还要骗感情的合作对象,简直是世间罕有的渣男。
秦和瑜唏嘘极了,觉得过去的自己就是一瞎子。
庄宴,秦和瑜认真地说,认识你之后,才知道你跟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庄宴坐在沙发上,仰起脸。
他的长相是没有侵略性的漂亮,眉目温和,眼角微微有点弯。在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的夜晚里,秦和瑜没由来得觉得
庄宴像一颗安静燃烧的星星。
秦和瑜别别扭扭地解释了一下自己跟朋友换宿舍的事情,然后说:反正这门课基本都是小组作业,要不我这学期一直住这儿,我们继续合作下去。
好啊。
明天别忘了,一起上完课,我请你吃饭。
我记得的!
喂庄宴,秦和瑜最后说,比起莫名其妙的情敌,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骄傲的学霸少年不太自然地伸出了示好的橄榄枝,仿佛一只矜持的小动物,唯独尾巴悄悄地摇晃起来。
庄宴忍不住笑了:嗯。
秦和瑜:?
嗯是什么意思,给我态度严肃点啊喂!
总之第二天,两人一起出门上课。
秦和瑜的熟人全惊呆了,趁着庄宴课间去洗手间的时候,拉住当事人一阵逼问
你疯了?
跟迟天逸分了就分了,怎么还和庄宴搅合在一起?他的名声比迟天逸差多了啊!
还是说,那位朋友推了推反光的镜片,你这是因爱生恨,打算玩情敌变情人的游戏,啪啪打迟天逸的脸?
秦和瑜转过头,满脸鄙夷:你这是把庄宴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玩笑话迎来这种反应,朋友呆了呆。
哦对,被迟天逸骗感情还骗作业的我,是挺傻的。
朋友:
不,我并没有那层意思!
庄宴回来之后,发现气氛不对。秦和瑜气咻咻地坐在中间,埋头听课,跟右边的朋友们连半个眼神交流都不肯有。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课结束。朋友收拾东西,对庄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先走了。
庄宴:?
等人群几乎散去之后,秦和瑜才慢腾腾地收拾东西:吃饭去。
食堂就在不远处,庄宴跟秦和瑜各打一份营养餐,找座位坐下。
庄宴问:你们吵架了?
秦和瑜从鼻子里不乐意地哼了声:他们乱说话。
庄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那你不要太在意,多吃点。
秦和瑜埋头把饭扒得飞快,仿佛是在泄愤。庄宴习惯了细嚼慢咽,怎么也跟不上他的速度。
五分钟内,秦和瑜把餐具一放:你慢慢来。
一个人沉默地吃饭,另一个人沉默地等,这个场面着实有些尴尬。于是秦和瑜率先开口:
下午没课,但我得去打工,晚上七点左右才能回来,继续跟你讨论作业的事。
庄宴把嘴里食物咽下去,嗯了一声:之前的设计也都在模型上细化好了,我下午打算去那户人家拜访一下。
秦和瑜眼睛顿时瞪圆了:去那儿做什么?
看看还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
秦和瑜满脸都是震惊和佩服。
那间要改造的房子在城市的另一头,庄宴昨天熬夜太晚。在自动驾驶的车上,他小憩了一会儿。
依稀梦见许多年前,宁华璧弯着腰,碎发垂在耳边,温柔地提笔解释设计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小宴,宁华璧说,设计不是炫技,它是要帮助跟你我一样的人解决问题,让大家生活得更好。
她还说:以后你要记住,不论是什么样的项目,在你的设计里,都必须要有一些真诚的东西。
那一年,庄宴懵懵懂懂地想,真诚是什么意思。
醒时碰到一个很长的红灯。
庄宴坐直身体,在玻璃车窗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睡得发红的眼角。
他打开光脑,一个低沉的男声正在念新闻。没仔细听,词句从耳边划过后才注意到,好像提到了陈厄两个字。
庄宴犹豫着,用微凉的指尖把进度条拖回去。
陈厄大校调任中央星,将于联邦军校指导进修。
红灯转绿,车继续自动驾驶起来。
庄宴手指悬在进度条上,他怔了一小会儿。
从位置上来说,联邦军校离庄宴的大学,很近。
从大门出去右转,走不到五分钟,就是军校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