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礼服上的绶带卸下来,腰间配好枪。然后通过光脑,命令408为自己备车前往航空港。
工作状态下的alpha雷厉风行,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后,目光才落在庄宴身上。
漂亮少年仰头凝望着他,眼神专注而温和。
半秒,陈厄移开视线。
他咬字很硬:我要回一趟边境。
现在就得走。
庄宴轻声问: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准。
顿了顿,陈厄说:今天太晚了,你可以先在楼上休息,明天再回学校。
事情紧急,而且没别的好交代的了,他转身准备离开。
门打开之前,又听到身后庄宴说:
那我等你回来。
陈厄没回头,只是很低地嗯了一声。
可是坐上悬浮车,抵达航空港,直到成功登舰之后,庄宴的声音依然仿佛萦绕在耳边。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
从年少时离开中央星的那一天起,他其实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第30章 边境
因为确实很晚了,回去可能会打扰舍友。
庄宴跟408交代了一声,就直接在这边洗漱。
窗外又开始下雨,红松和丁香树都浸在湿漉漉的雾里。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庄宴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回校,秦和瑜第一句话劈头就问:说了吗?
还没有。
秦和瑜:?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你这是怎么回事?
庄宴:他临时有工作,先走了。
秦和瑜发出疑问:那到时候能赶回来吗?
不知道,庄宴想了想,又说,反正舞会每年都有,还是工作上的事情比较重要。
行吧。
那段时间新闻也没什么动静,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只是陈厄始终没什么消息。
408说:抱歉小宴,这件事情高度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庄宴慢慢地打字回复:我明白的。
他已经养成了一种很自觉的习惯,日程表上有什么变动,就顺手分享给408。
反正陈厄那边如果需要安排,那就肯定会安排好。
转眼间,日历又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
月底星期五的晚上,多了一行很小的标注。
中央星大学城里大高校,要在那一天联合举办学生舞会。
与此同时,设计创新赛初赛的最终成绩,也终于公示了出来。
所有流言都尘埃落定,论坛里开始关注与讨论,哪些学生凭着哪些作品进入了复赛。
段阳的关注度一如既往的高,他的设计尤其被拎出来,摆在论坛上被学生们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
每一个地方都无可挑剔。
服气。
项目选得好,完成度也高,我不能想象今年的冠军不是段阳。
庄宴也评价道:他很厉害。
秦和瑜斜眼问:那跟你比呢?
不好说,庄宴温和而中立地考虑了一下,我们都还没发挥出自己最高的水平。
秦和瑜啧了一声,不吭气了。
庄宴却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给段阳发一条信息,恭喜一下他,顺便叙旧。
但想起来自己光脑里其实根本没有段阳的联系方式,毕竟已经许多年没见过面了。也许在太小的时候认识的朋友,终究都会渐行渐远。
公示名单继续往下翻,秦和瑜看见自己的名字。还有另外一个,在系里面公认水平比较高的学生。
他着急起来:怎么还没看到你啊,小宴。
庄宴说:这是按项目分的,我的可能在后面。
果然。
一路翻到最后,来到长临中学组。
因为难度和限制的缘故,比起其他组,长临中学下面的名字格外冷清。
除了庄宴,就只有另一个名叫薛何的人。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组竟然达成了其他项目办不到的记录
入围复赛率100%。
论坛上一片哗然。庄宴大家都很熟悉,但薛何又是谁?
而且不论是哪位,但从名字上看,都不像是能进入复赛的人啊!
于是好事者专门找到竞赛官网,把这两个人提交的作品都扒下来对比。帖子讨论度与热度都很高,甚至一度超过段阳,被标上了hot。
本来都带着好奇与吃瓜的心态去围观,有些人甚至准备随口嘲讽两句。
毕竟庄宴嘛,知名漂亮废物omega。薛何,又被扒出来其实并非建筑系出身,而是隔壁美术学院的油画专业。两个肉眼可见的外行人,能做出什么样的玩意儿?
但是在看到他们的成绩之后,围观的大家都相当震惊
真的假的啊,薛何是设计绘画双修选手吧,这个光学和审美,太漂亮了吧,我有点服气。
可是庄宴又是怎么回事?设计看起来很普通,凭什么拿比薛何还高的分数。
之前不是还有人在社交网路嘲他的设计无聊?专家组是怎么想的,这合理吗。
后面有建筑系的学生解释:庄宴的设计虽然看起来普通,但精细度和难度都比薛何高了好几个级别。
对了,关于这个方面,大家可以算一算他们两个模型的空间利用效率。
说着,就有人把计算结果和对比图贴在下面。数据一目了然,庄宴的设计几乎要比薛何的高出三倍。
能做到这种程度,其实是很不容易的。那个学生从专业角度帮庄宴说话,以前没注意过,不过看起来,庄宴是真的很有水平,我也要对他有点改观了。
相关帖子越来越多,双方不友善交流,吵得厉害,什么乌烟瘴气的词都有。
最后就连段阳也注意到了,然后忍不住进去帮庄宴说了几句话。
段阳比较直接,不讲究。随便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设计,跑程序同样计算了一遍空间利用效率。
然后摆证据,讲道理
瞧,这是真的,你们都低估了庄宴的设计。至少在空间利用方面,他其实能力顶尖,连段阳都比他差一截。
小段同学觉得自己说得特别有理有据,然而回帖却继续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发展
下面全都是:???
不管之前他们是在帮庄宴说话,还是在槽庄宴,这一刻全都调转枪口,对准匿名发帖的段阳。
楼主你是在反串黑吗?
楼主快别说话了。
笑死,角度新奇,黑得漂亮。
这是搞设计,美观与实用并重好不好。你快别丢人现眼了,庄宴怎么配和夺冠大热段阳比?
段阳要是知道有人这样并列,贬低他,他会生气的吧。
只擅长设计,而对人类复杂思维模式一无所知的段阳,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他想,我本人都不介意。
为什么居然有人贷款替自己生气?论坛生态真的好复杂。
小少年沮丧得连头毛都蔫耷下来。段阳怏怏地关闭光脑屏幕,叹了口气。
明洲也在浏览论坛上面,关于庄宴的帖子。
他生得精致,是典型男性omega的长相,鼻子挺翘,眉眼细长。但因为生病,四年卧床不起,皮肤苍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在看什么?
明洲回过头,同父异母的弟弟明松倚在墙边,皮笑肉不笑地刺他。
果然不愧是成年的omega,随时可以送出去联姻了。怎么,已经拿起光脑要挑选自己的未婚夫了吗?
明洲胸膛起伏两下,恶狠狠地把光脑摔出去:滚!
这里是明家,该滚的是你,小杂种。
明洲脸庞惨白,用力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
他咬着下唇,慢慢走到明松身边,把光脑捡起来。
仿佛是道歉服输的模样,但明洲头埋得很低,尽力压抑着脸上眼眸里,几乎藏不住的阴鸷。
他常常痛恨自己的出身,凭什么偏偏是情妇养的私生子,凭什么又偏偏分化成一个omega,从此在明家的每一天,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如同是看一只即将用来配种的母猪。
真他妈的恶心透顶。
像是生在泥潭,明洲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在往下陷。
四五年前,他想过死,但最终也没死成。浑身疼痛躺在病床上的感觉烂透了,明洲一动也动不了,只能听见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医生外界对自己命运的宣判。
病人脑部的创伤非常严重,我们正在努力修补,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请问需要放弃治疗吗?
治疗费用对明家的财富来说,就像九牛一毛,反而已分化的omega反而比较珍贵。
于是就这样简单而随意地定下来。
明洲被遗弃在医院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刀割。没人来探望他,就连母亲,也不曾为自己流过一滴泪。
没人知道他其实是还有意识的。
直到一天,他听到一个很轻的,仿佛是带着笑的声音:
小朋友,要不要去体会一下别人的人生?
他带着对整个世界的怨愤想,要。
想要摆脱明洲这个屈辱的身份与名字。
想要把其他幸运的,生来高高在上的人都拉进泥潭。
然后,明洲就被拉入到另一个omega的身体里。
那个被他附体的少年,名字叫做庄宴。
边境。
恰逢旱季,窗外风沙扑面,废土荒漠无垠无际地延伸到地平线边缘。
基地内部气氛低迷而严肃。
少将。
陈厄少将。
陈厄一路走来,沿途碰到的军人纷纷立正,向他敬礼。
他踩着军靴,脚步很重。身后翅膀缓慢地收拢起来,影子被灯光斜斜映在墙上,渲染成暗淡狭长的一片。
终于来到门前,红光从头到脚扫过。
机械女声说:身份已确认,陈厄少将,请进。
沉重的铁门向两边缓缓移动,他走进去。
为了隔音与保密,这段走廊很长。四面的墙都呈现出白铁的颜色,灯光如昼。
半分多钟后,陈厄推开走廊尽头的实验室门。里面的人原本应该是在争吵,听到动静,顿时噤了声,回头行礼。
陈厄声音冷淡:说吧,什么情况。
实验室中央的束缚床上,躺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他双手双脚都被铐着,牢牢地固定在床上,肩头腰部套着约束带。年轻人说不出话,也无法咬舌,只能露出一双漆黑惊恐的眼睛。
沉默持续半秒。
一个军服外套着白大褂的男人往前踏了一步,对陈厄汇报道:少将,我们俘虏了一个想要投降的反叛军,他说,他所参加的一切□□行为,都不是自愿的。
陈厄皱起眉。
什么叫不是自愿的?
姜成辉又说:他声称自己的身体里存在另一个意识体,而他所做出的任何事情,都是受到那个意识体的支配与胁迫。
这句话说得复杂又拗口,当场就有同僚叹了口气。
成辉,我之前就不建议你打扰少将。现在情况毕竟还不明朗,这种所谓被脑控从原理上就说不通,简直是无稽之谈!
姜成辉急眼说:已经相当明朗了,我们做了这么多次的实验与测试,把他折腾成这样,各种体征和报告都能用来参考与证明。这不是小事,怎么能拖延甚至瞒报?它甚至能颠覆我们对边境的掌控与认知!
眼看争吵又要继续,陈厄伸手往下压了压。屋子里的人们又克制着,纷纷肃静下来。
姜成辉,陈厄令道,把你手上的资料都发给我。
姜成辉立正敬礼:是。
alpha目光移向床上的俘虏,语气冷酷:既然现在人就在这里,那你就先证明给我看。
是。
姜成辉在档案上记录了自己第一次给卫杨做笔录的情形。
年轻的反叛军被拷在铁椅子上,一边哭一边发抖。他声音轻极了,完全找不到之前进行自杀式袭击时视死如归的气势。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其实不想做这些事。
可是没办法控制自己,我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不属于我的灵魂。
姜成辉抬眼问:你的意思是,双重人格?
卫杨颤了一下,没说话。
过一会儿,卫杨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慢慢从哭凝聚成一个微笑。
他轻松而了然地开口:他竟然向你们求助,想摆脱我,也太天真了。
说完,卫杨猛地用力一挣,双颊地肌肉扭曲得近乎狰狞。锁链叮叮当当地撞出声音,铁椅大幅度地前后晃动。
旁边的军人连忙扑上来,把他按住,紧急注射镇定剂。
等药物生效之后,年轻的囚徒终于被控制住,保持着坐姿昏睡过去。
姜成辉对陈厄汇报道:我们对卫杨进行了包括电击在内的各种实验,将他的脑波图与好几位已确诊的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进行过对比。虽然让人很难以置信,但卫杨的状态和走势,确实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陈厄嗯了一声。
姜成辉继续总结:而且根据卫杨在正常状态下提供的情报,我个人高度怀疑,他所描述的另一个意识体,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反抗军中,这种情况恐怕还相当普遍。
有人驳斥:姜成辉,这只是你个人的怀疑。要证明这件事,我们至少还得开颅孤证也不够,得寻找更多的样本来进行实验,获得足够多的数据,才能继续从原理上进行推导。
陈厄一眼扫过去:别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