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中医一见萨仁就先郑重鞠了一躬:“萨仁同志,对不起,是我起了贪心。我一开始还查过,想知道是谁配出的药,我还想着见见这位高人,甚至想拜师,可后来这药方越来越重要,我就起了贪心,我会把事情解释清楚,药方的专利应该是你的。”
据祁中医的同事说他认真负责,还爱钻研,还曾经在自身上试药,确实是个好中医,这年头好中医太少了,萨仁觉得可惜,但他确实犯了罪,胡建华再讨厌再有罪,他也不该借行医之便给他下药,无可原谅。
现在听到他这番话,萨仁叹口气,这还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她摆摆手,还是那句话:“是你研制成了中成药,不是我,你为这药方都成了杀人犯了,我还能跑来抢你的吗?”
第72章 献哈达
这件事让萨仁感触良多,因果这事还真说不定,她当时拿药去医院本是想救胡建华,结果被他扔到了垃圾桶里,又被祁中医捡去,到头来害了胡建华的性命。
祁中医本想靠着药方争名争利,哪想到最后锒铛入狱,怎能不让人唏嘘!
江站长知道药方本来是萨仁的,还想给她争取一下,把专利转到她身上,萨仁是真不想要,倒不是谦虚,她是真觉得这药方害了祁中医。
旗医院的院长当时也在场,老人家一开始还把祁中医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还想跟呼市中医院抢人,没想到药方居然是这么来的。
他叹口气:“害了他的是他的贪念,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还给了当时捡药方的清洁工十块钱,让她不要再提这件事,再有本事,心坏了也没得治。”
萨仁理智上也知道确实如此,可因为她随手给的一个药方,酿成这样的惨剧,她还是心里难受。甚至觉得这世界对自己的恶意太大,隔断时间就会有变味的谣言不说,现在还牵扯上了人命官司。
旗医院的院长本想请她当医药顾问,萨仁拒绝了:“我没系统学过,就是自学了些皮毛,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放羊吧。”
之前她提交给邢书记的防疫办法终于落到了实处,整个旗出动,把草原处理一遍,至此白灾的影响才算是结束。
萨仁写的防疫预案中的大部分内容被整个牧区采用了,她也因此受到了表彰。
刘队长十分奇怪:“你预测了雪灾,给左旗争取物资,又让大家盖了畜牧棚的事怎么没提,这也是大功啊。”
萨仁也不清楚,不过她觉得这事不宜张扬:“说得我比气象局还能,什么预测雪灾,伊林草原哪年都有雪,很容易成灾,我做这些就是为了预防,并没有预测到雪灾。”
等年前,她去旗里领工资跟年货时,邢书记把她叫去,也是这么说的:“之前雷中尉来旗里办事,跟我提了两句,上边有人对你很好奇,也有人帮你压着这些事,只说一切都是凑巧了,现在上边太复杂,你没根没基的上去了也没用,不过是个吉祥物,还要接受质疑被调查,还不如先在基层好好干。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你的职务暂时没有动,就先在你们查达分站待着吧,你交给江站长的计划,我已经批了,放开手干,在左旗我还是护得住你的。”
萨仁自然没意见:“我本来也没想往上升,再有人问,您就说我是个假货,都是吹出来的就行了。”
邢书记哈哈大笑:“现在不能往上飘,但也不能贬你啊,什么假货不假货,有真本事的人迟早会露头,先韬光养锐吧。要过年了,你的年货旗里多给你准备了一份,拿回去跟家里人好好过个年。”
萨仁也不客气,给就要吧,她也确实给旗里做了不少事。
旗里发的年货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刚遭了灾,都不富裕,就是两包一斤重的点心,一袋小米一袋大米,都是两斤重的,就是个意思,跟畜牧站一样。
邢书记的秘书早就用个大袋子帮她装好了,见她出来还一一拿出来让她过目,还说:“其实这是邢书记自己那份,他让我给你带上。”
他这么一说,萨仁哪里还好意思要,秘书硬给她挂到马鞍上:“我说漏嘴了,你可千万得拿走,不然邢书记肯定骂我不会办事。”
这位秘书姓曾,办事特别妥帖,那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称得上八面玲珑。
萨仁知道他肯定不可能说漏嘴,绝对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让她知道邢书记有多器重她。
等回了畜牧站,乐煦煦又塞给她一大包奶糖跟瓜子,萨仁哪好意思总收人家东西,以前不时回点肉干奶干,这次过年了,总得回人家点年货吧。
可过年了商店里居然也没什么好东西,她只好把几包点心留下:“你不是不回家过年吗?放着吃吧。”
乐煦煦幽怨地看着她:“萨仁同志,你就不能邀请我去你家过年吗?”
萨仁愣住,在这儿等着呢?
“我怕你住不惯,我们吃用的还是雪水,烧的是牛粪,你去一两次在外边看着稀奇,真住下来各种不便。”
“你可别小瞧人,雪灾的时候我什么没干过,什么没吃过,就差直接啃雪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萨仁还能说什么,畜牧站连着萨仁一共四个女同志。后勤的周姐家就在旗里,张春惠家在乌市,她轮休要回家过年。
就剩下乐煦煦一个女同志,萨仁一开始不知道张春惠不在这儿过年,知道后赶紧热情邀请乐煦煦:“早说啊,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
乐煦煦马上开心起来,张春惠这时才说:“她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你请她呢。”
这下子,把留守的小郑跟高跃民羡慕的不行。
小郑对萨仁家的火锅印象特别深:“太没有同志情了,自己跑去萨仁家吃香喝辣,让我们在这儿值班。”
乐煦煦开开心心地跟着萨仁去派出所找二哥一起回去。
哪知道二哥一听乐煦煦也要回他家过年,马上让萨仁前边先走,他有话要跟乐煦煦说。
萨仁看看他俩,这是有戏了还是闹矛盾了?她没什么经验,也没能瞧出来,只好先走了。
过了没一会儿,二哥就追了上来,却不见乐煦煦,萨仁皱眉:“小乐呢?畜牧站只有她一个女同志,我才带她回去的,你要真不喜欢她就别理她,让她跟我住一个包,过完年就让她回来,也没几天。”
“不用担心,我把她送去派出所宿舍了,跟女干警住一起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拿了人家的手短啊,萨仁都后悔接了乐煦煦的糖,她干脆问二哥:“真不成吗?”
“不成。”
“可我听说你在自学初中的课本,不是为了她吗?”萨仁觉得应该鼓励鼓励二哥,明年就可以高考了,万一能考上呢?乐煦煦特别单纯,不会看人家世,只要二哥有出息,萨仁觉得阻力不大。
哪想到二哥却说:“我自学是为了转正,为了下次你有事,他们会提前通知我。你都被抓进去了我还不知道,看我是临时工,干活的时候有我,别的时候全都往后靠。”
萨仁觉得二哥钻牛角尖了:“他们不通知你是为了避嫌吧,直系亲属的案子你不能参与。”
二哥却认准了,因为他是临时工,才会没人告知他要抓他妹妹了,他要努力学习找机会转正,左旗派出所已经很久没进新人了,但政策一直在变,万一哪天也像旗医院一样招人,机会不就来了吗。
萨仁没再说什么,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看书学习总没坏处。
等回到家时,萨仁发现阿爸阿妈正在忙着接待客人。
达愣爷爷就像没看见二哥一样,直接招呼萨仁:“快来,都是来找你的。”
二哥无语道:“我就这么不受待见?”
萨仁被请去派出所的事,让家里人对二哥很不满,觉得他在派出所屁都不顶,就是个扫地喂马的,这也是他努力要上进的原因之一。
萨仁安慰地拍拍二哥,进包一看,还真是熟人,有米站长,孟站长,还有三五个脸熟但叫不上名字来的,都是上次跟着参观团来过查达的干部。
刘队长也在这里陪客,见她进来,赶紧招呼:“正主来了。”
大家纷纷起身,米站长比之前更痩了,但动作却比别人快,他第一个站起来,走到萨仁面前,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条长长的蓝色哈达。
“萨仁同志,谢谢你对塔拉郝的帮助,请接受我的敬意。”
萨仁吓了一跳,蓝色为尊,这长度这花纹都太过郑重了,她赶紧说:“米站长,我可受不起,都是你们自己的功劳,我只是带了个头而已。”米站长却不管她的拒绝,直接把哈达挂到了她脖子上。
米站长是汉民,但他献哈达的动作十分标准,显然是用心学过了,萨仁心里涌起一阵热血,认真做事会有人看到,帮了别人会有人记得,这种感觉真好。
孟副站长刚想过来,被一个光头抢了先,光头十分热情:“萨仁小同志,你不但帮了我,还帮了我们旗的人,我的哈达是代表旗里每一个人,每一只牛羊献上的,请你收下。”
他一说话,萨仁才认出他是络腮胡子:“布郝副站长?你的胡子呢?头发怎么也剃光了?”
“咳,可别提了,救灾的时候头发胡子都被冻住,天天烘干头发胡子都烦得要死,干脆全剃光了。”
他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孟站长推开,孟站长什么也没说,只是献上哈达,然后抱着萨仁说了句谢谢。
其他几位也纷纷献上哈达,长短不一,但颜色一致,显然是商量好的。
哈达越来越多,脖子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萨仁也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她叹口气,本想独善其身的,现在被这氛围一扰,又想大干一场了。
萨仁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救了伊林左旗,现在看到他们来了,问问当时的情况,才知道他们不只换了秸秆,还偷着换了不少粮食,玉米跟高粱牲畜可以吃,人也可以吃,一遭灾,当然是先顾好人了。
所以他们几个地方,除了有那不听话的乱跑受伤,被埋,其他人都平安度过。不只人,连牲畜都是伤亡最少的。
米站长说:“我们旗最惨的是台牧儿嘎查,他们那边牧草丰盛,秋天的时候,他们那儿的干部组织打牧草,积攒了不少,也就没跟着凑热闹,可一冷起来牧草消耗就大,人也没得吃,天天等着天上扔窝头。”
布郝站长也说起他们那儿,“萨仁,你是不知道有些牧民有多气人,我挺着压力帮着他们换来了饲料跟粮食,虽然不多吧,但起码能凑合过去,当时物资紧缺,我把这事上报了,所以我们旗只扔了两轮干粮,结果还有懒汉埋怨我,说我要是不说我们旗有储备,还能多捡点救济粮。”
萨仁就笑:“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乐意,天天掉最好了。”
第73章 特殊的年礼
见大家如此热情,萨仁干脆趁机说了自己的牧场计划,这几位虽然向往萨仁说的抗风雪能力和高效高产,但真不敢应承。
米站长说:“我最多撑到明年就退了,下次我让副站长过来取经,他虽然年轻但踏实,胆子也大,能跟得上萨仁的思路。”
萨仁皱眉,他这么说,就是说他自己跟不上她的思路了?牧场模式只是听起来复杂,但成形后要比传统放牧模式省力很多。
孟站长倒是多问了几句,像是在考虑。
萨仁知道他们跟自己不一样,她上边有邢书记放话让她放手干,中有江站长的支持,下边有刘队长的鼎力协助。
可他们要考虑的是一整个旗,上边不支持,下边要跟各嘎查的队长支书打交道,牧民的工作也要做,想推行开一件事太难了。
“我这只是一个提议,我们查达还不一定能施行开,就是说出来让大家参考参考。”
大家都松了口气,他们感谢萨仁,也相信她出的主意都是好的,可改变现有模式阻力太大,都用不着试,光想就知道了,雪灾时还有人不听话乱跑呢,更何况要动根本。
萨仁皱眉,看向说这话的布郝:“这怎么是动根本?牧民们还是可以放牧啊,也并不会比以前累,草原还是草原,只是多了一些环节,这些环节可以促进生产,可以在灾难来临时做出应急反应。”
布郝看看大家,知道他们跟自己一个心思,就尴尬地笑笑:“萨仁,我说句不要脸的话吧,你说得再好听,没出成绩也没人敢跟着干啊。”
萨仁明白,盖牲畜棚可以从上边要资金,去换物资给牧民谋福利也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说白了他们会做的是能看得见好处的,而开牧场,只是画在纸上的漂亮蓝图,他们没信心去做。
“我都说了,就是探讨探讨,没想让大家一起弄。”
萨仁爽快地说着,又招呼大家喝酒,孟站长有些不好意思:“萨仁,其实我们不是怕,就是各种阻力太大了,我们当初顶着压力去农区换东西都挨批了,说我们扰乱市场秩序,是胡来,还说我们没有权力让牧民这么做。”
萨仁皱眉:“雪灾后他们还没意识到你们是对的吗?”
米站长苦笑:“萨仁,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运气好,有个好领导的。”
这话题太沉重,萨仁赶紧转了话题,哪想到布郝却吐槽起了他们旗长,于是话题渐渐偏了。
大概布郝他们那儿的旗长太奇葩,萨仁没想到吐槽领导的话题能这么有趣,居然听上瘾了,一时气氛再次欢乐起来。
刘队长也在一边听着,他见大家都不敢跟萨仁一起盖现代牧场,不禁心里暗暗自得起来,看来像他这么的魄力人是极少数啊。
大家当天还要回去,也没多留,都知道现在谁家肉跟粮也不富裕,他们甚至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喝了两碗马奶酒。
不过他们来时可不只带了哈达,还给萨仁带了年货,有肉有面甚至还有些干果跟晒干的野菜。
东西都不贵重,但今年是灾年,大部分人还在吃救济粮,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已经很实诚了。
萨仁也没让他们空手走,她把她跟二哥带回来的大米小米一人给了一袋,阿妈又装了不少奶干。萨仁还给米站长又重新诊脉调整了药方,这才把人送走。
除了米站长他们,拉克申跟眼镜队长都来了一趟,也是送年货,还有巴雅尔他们,就算家里实在拿不出来吃食的,也给送来张上好的皮子。
阿妈赶紧收拾了吃的给那家人送过去,这家三个儿子,个个壮如牛,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队里分的根本不够吃,有萨仁阿妈送过去的怎么也能把年好好过完。
其他人家,萨仁也让阿妈给了回礼,可大部分人家都没收,又偷偷给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