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看他说话时癫狂的样子,皱眉道:“那你跑什么?你还有什么秘密?去我的草场放火吗?”
“我没有放火!萨仁,你不要欺人太甚!”
门口围观大妈突然插嘴:“姑娘,你看他这样子还真有点像被冤枉的,他虽然不正干,也不可能杀人放火啊,听说刚结婚的时候乔寡妇还给他筹备了一笔钱,跑去南边想做生意呢。”
萨仁回头一看,刚才买菜的大爷大妈都跟着跑上来了,估计现在娱乐太少,一个个眼神炯炯地瞅着她,再瞅瞅门上的大洞,竖着耳朵想听八卦呢。
“各位大爷大妈,没你们的事,你们买的菜呢?扔外边不怕被人捡了。”
“放心,家属院里从来没丢过东西,这小伙子我们虽然看不惯,但他也就是懒,没干过坏事,他是对你做什么了?骗了你了?还是欺负了你了?”
萨仁懒得再跟他们多啰嗦,转身看着阿勒坦:“你的秘密是什么?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是几个月前结的婚,时间正好是牧场着火后,他们又说你结婚后去过南边,是不是在我的牧场放了把火,跑出去避风头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去过你的牧场……”
“有人看见你了。”萨仁接着诈他。
阿勒坦哼了一声:“那么大的牧场,看见个鬼哦!又想诈我?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为什么跑,就是因为知道你不讲理,更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说我不跑等什么?上来把我家门给踹烂了,我要不跑不得把我踹飞了啊。”
萨仁不急不恼地说:“你没去过怎么知道我的牧场很大。”
阿勒坦愣了一下:“我听说的不行吗?”
萨仁看他反应,就基本确定了是他放的火,可这种事他不认,又没证据,就算报警找公安也没用啊。就算揍他一顿,损失也挽回不了,她正犹豫着,乔寡妇回来了,这也是个泼辣的,她先问门口的大爷大妈发生了什么事,一见萨仁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马上就先发致人。
“这是怎么了?谁都能上门来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啊!找了个男人也屁事不顶。还让人跑来说我们放火?冤枉啊,我们一家人都老老实实的,哪会杀人放火。”萨仁叹口气,跟这样的女人纠缠没个输赢,她准备先离开再做打算,反正不能吃这个暗亏。
见她要走,阿勒坦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萨仁闻到一股子臭味,更厌恶他了,可转头一看他的神情,萨仁心中一惊,这表情这打哈欠的动作,还有这身形这脸色,怎么这么像她以前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吸碡人呢?
再想到他刚才一听到秘密两字就撒丫子跑,萨仁更怀疑了,她以前就听说碡品最猖獗的时候是八十年代初,刚打开国门,此时海关还没那么严格,碡品都不用偷渡,包装成各种东西直接从海关进入华国。
对这种东西,萨仁宁可错杀也不能漏了,相比起来,放没放火倒是小事了。
她不敢走,阿勒坦一听她说秘密就飞快的跑回来是不是想销毁什么?所以她得在这儿盯着,“大妈,能不能请您到外边找公用电话报个警,打110不花钱,您直接拨就行了。”
萨仁拜托的大妈还没反应过来,最年轻身体最好的那位大爷,立马答应着往下跑了。
乔寡妇可不怵:“报警就报警,我怕你吗?阿勒坦,你说话啊,没放过火怕什么?”
哪想到阿勒坦一听说真要报警,立马就想去追上那位大爷,可惜他被乔寡妇紧紧拉住,动弹不得。
只见他眼珠转了转,双膝一软跪在萨仁面前:“萨仁,我承认是我放的火,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去找你道歉,我就是想悔过,想跟你说对不起,我还想回牧场工作。”
乔寡妇一听火是他放的,就呆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家没用的小男人能做出这种事来。萨仁却一点也不意外,阿勒坦就是那种我过不好,也不能让你过好的人,不然当初她都去上大学了,这位还惦记着跟首都大学举报她。
只听阿勒坦又说:“我当时拉不下脸来,在你的牧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也还是拉不下脸来,我知道以前我做的那些事太恶劣了,根本没脸见你,又看见你的工人出来巡视,我就躲到了黄羊坡后边。”
萨仁叹口气,这也对上了,火就是从黄羊坡着起来的。
阿勒坦:“我当时特别烦躁,就点了根烟,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要点火。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我怎么可能放火烧草原额吉,我对着腾格里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放火,我甚至没扔烟头,是弹出去的烟灰引燃的,我当时心里有事,还是我的马烦躁起来,我一低头才看见起火了,我第一反应是想灭火,可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本来想拿袍子扑火可又怕留下痕迹被你发现,就这一犹豫,火就噼哩叭啦地烧了起来,我只能先跑了。”
他一脸的诚恳:“萨仁,都是我的错,你赔了多少钱,我加倍赔给你,一年还不完两年,两年还不完三年,我给你写借条,哪怕是还一辈子我都得把你的损失补上,你别报警了行不行?我求求你了,我有前科的,我之前被那个小学老师蛊惑了,做了不好的事,被关了半年多,我求求你了,就放我一马吧。”
乔寡妇听见火是他放的,本来挺气的,这时看他说得可怜也跟着跪下:“姑娘,你叫萨仁是吧,我听我家这位提过你,知道你特别有本事,您这样的人就别跟我们计较了,该赔你多少钱我替他给,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吧,行不行?我这好不容易成个家,你是不知道,我没成家的时候,时不时有人来骚扰,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在单位大小也是个领导,是非就更多了,想找个人嫁了吧,人家都嫌弃我有两个拖油瓶,谁乐意养别人家孩子,就阿勒坦不在意,对孩子们也好,他真不是个坏人。”
萨仁判断阿勒坦说得应该是真的,草原上长大的人真的特别注意,不会毁损草原,有再大的仇也不会跑别人家放火,大概真像他说的是烟灰不小心引着了牧草。
要是没有她怀疑的事,让阿勒坦写个欠条,慢慢把损失加倍补偿回来也可以接受,可现在不单纯是为了着火的事,萨仁自然不能松口。
她先对乔寡妇说:“你家再困难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他这样子能给你两个孩子带什么好吗?”
乔寡妇还想辩解,萨仁却不理她了,又跟阿勒坦说:“你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大爷已经去报警了,咱们等着看公安怎么说吧。”
乔寡妇已经起来了,阿勒坦却垂着头身体像是在哆嗦,乔寡妇见不能让萨仁心软,也干脆硬气起来,一边拉他起来,一边跟萨仁说:“你说是他放的就是他放的?他一喝醉了就说胡话,嘴里没一句真的,这你也能信?找公安就找公安,谁怕谁?”
她是不怕,阿勒坦却突然从地上窜起来,半猫着腰往楼道就跑,他没直起身子就往外窜了,还撞到了一位大妈,萨仁根本没防备,又伸手扶了下大妈,还真让他跑到了楼梯口,她刚想去追就听见一声惨叫。
大家过去一看,阿勒坦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后来的商品房层高越来越缩水,但现在的三层宿舍楼层高跟普通住房差不多,又是老式楼梯,又窄又长,他这一脚踩空滚下去,头在墙上楼梯上撞了好几下,听着就疼,摔到楼梯拐角就动弹不得了。
乔寡妇急了,她冲着萨仁就一头撞过去:“太欺负人了,我跟你拼了。”
萨仁正站在楼梯口,以她的身手是可以躲开的,可她一躲开,这位就得跟她的小男人一样滚下去。
萨仁到底没忍心,扶了她一把,这可好了,这位也往地上一躺:“打死人了啊,左旗的小霸王把我们两口子往死里打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萨仁恨不得一脚把她踢下去,这时宿舍楼里有没上班的也出来问怎么回事?
还好围观的大妈大爷出来主持正义了。
“乔寡妇的男人自己摔下去的,他跟个猴一样窜出去自己摔的,哪有人打他?乔寡妇一见她男人摔了也不说去看看摔得怎么样了,上来就讹人家这姑娘,人家好心扶了她一下,她倒地就装死,真给咱们牛奶厂丢脸。”
萨仁本来挺烦这几位的,觉得他们太八卦,哪有跟着人家去看热闹的,现在反而觉得热心有热心的好处。
已经有好心人下去看阿勒坦了,他头上几个包,左小腿动不了了,神志还是清醒的:“我自己去公安那儿报案,是我放的火,我承认,该怎么赔怎么赔!”
可惜已经晚了,公安来了。
来的这两位跟萨仁是老熟人了,一看这架势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位跟她二哥关系一直不错,凑过来说:“萨仁啊,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打人呢,还打得这么重,这怎么收场。”
萨仁朝他翻个白眼,哪只眼睛看到她打人了,能不成她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动不动打人的形象?
第287章 立功
萨仁无奈地跟公安解释:“人不是我打的,我有证人,楼梯拐角那个是他自己摔下去的,这位是在碰瓷,她用头撞我,我怕闪开她也摔下去就扶了一下,人家就说被我打了。”
然后那几位大爷大妈也帮着做证,不是人家小姑娘打的,就是这两个人碰瓷。
萨仁凑近公安耳边:“我怀疑阿勒坦吸碡,他本来可以不承认是他放的火,但一看我真要叫公安来,他立马怂了,先是求饶,见我不为所动,又要跑。”
对方打量着阿勒坦的样子,也确实有点像,不过现在公安还没接受过类似的培训,对碡品并不警惕,进去翻了翻乔寡妇家,没发现有可疑的东西。
跟萨仁熟的公安就过来说:“大概是你想太多了吧,他可能就是单纯痩脱相了。”
这时救护车也来了,正要把阿勒坦抬走,萨仁赶紧说:“他身上呢?搜过了吗?”
那两个公安虽然觉得左旗不可能有人携带碡品,但秉着不能放过可疑人物的态度,还是朝阿勒坦走去。
阿勒坦见公安过来要搜身,立马翻身下了担架,瘸着腿就想跑,这就更可疑了,两个公安一个过去绊了一脚,一个把人按住。
“跑什么跑?身上是不是带东西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阿勒坦身上拍了一圈,果然在腰上发现了鼓鼓囊囊的一条布腰带,抽出来一看,里边是空的,这种腰带是中间穿个绳子的那种,有这么个宽边,不勒腰,哪想到被阿勒坦利用起来,把碡品塞在腰带里了。
这一长条分量可不轻,阿勒坦还想狡辩,“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我就是帮别人收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萨仁冷冷道:“你不知道是什么?那你跑什么?”
“我知道你二哥在派出所待过,公安一定听你的,你叫来公安我能不跑嘛。”
跟萨仁熟的公安就说:“接着说,除了贩碡罪,我们还会告你诋毁公务人员。”
阿勒坦知道自己逃不脱了,恶狠狠地看着萨仁:“都是你,每次都是你,我是欠了你的还是该了你的,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亏得我还跑去想跟你和解,你就这么害我。”
萨仁无语,看来阿勒坦还是那个阿勒坦,也许他在黄羊坡徘徊的时候真有过悔改之心,不过他想悔改不是因为良心更不是因为曾经做过的错事,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处境吧,从监狱里放出来找不到工作,不被家人接受,他没办法了才想着他也算有一技之长,想着回牧场上班,这才想悔过。
乔寡妇也不装了,一蹦老高:“那是什么东西啊?没准是别人放他身上的,你们别抓他,一定是有人诬陷他。”
怎么可能不抓他,不但得抓他,还得顺藤摸瓜把贩碡的人全抓出来。
不只乔寡妇,围观大爷大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公安跟他们也解释不明白,萨仁就在一边提醒,“鸦片烟,说这个他们就懂了。”
果真一说这玩意,大家都吓到了,那可是毁人的东西,那些大爷大妈就劝乔寡妇:“你还替他求情,也不想想你自己那两个孩子,要跟着他染上这东西,一辈子就完了,他们才多大!”
“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男人,你自己有工资有补贴怎么也能养活得了孩子,有人找你说东道西的,你就找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你做主,看我们不骂得他狗血淋头。”
“赶紧离了吧,我听说亲属坐过牢的不能考大学,你这两孩子得多可怜啊。”
一声声的劝,乔寡妇无助地撒开拉着阿勒坦的手,公安才松了口气,就怕抓捕的时候家属死缠烂打。
萨仁是举报人,公安也让她跟着回趟派出所,她把没卖出去的菜都送给大爷大妈,骑着马跟着去了。
到了派出所她把草原起火的事说了,又说阿勒坦自己承认了他不小心引起火灾。
“我觉得这事上他没撒谎,可我看他的反应太不对劲了,我一说秘密他就跑回家了,我踹破了门,他又自己来开门还拿报警吓唬我,我觉得他可能就是跑回家想把东西藏起来,结果我一踹门,他就缠到腰上了。他还先提报警,显示他不心虚,可我发现他不对劲后,坚持要报警时,他就开始自曝是他放的火,让我放过他,还说要赔我钱,反正怎么看他的行为都很反常。”
“碡品会烧坏脑子,还会让人毫无廉耻,谎话连篇,他说火不是他放的,根本没有可信度。不过现在他没有赔偿能力,而且碡品源头在南边,他还有上级毒贩,我们还得审问调查,火灾的事……”
“没事,我已经赔偿过了,你们忙你们的,抓住碡贩最重要。”
萨仁心里一直惦记着火灾的事,直觉告诉她绝对有人放火,找不出这个人来她就总觉得憋着一口气,现在知道真相了,赔偿的事也没那么重要。
难不成她还能让乔寡妇赔嘛,这女人虽然不是善类,但看她当时的表现,她也根本不知道阿勒坦吸碡。
萨仁甚至掏出十块钱来:“我把人家的门给踹坏了,这是赔偿门的钱,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老婆。”
萨仁离开时,正好碰到乔寡妇过来,她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不管不顾对着公安就说:“公安同志,我要跟阿勒坦离婚。”
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长得都很精神,大的一脸愤恨,小的一脸懵懂,看得萨仁都无奈了,跟着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妈,孩子最可怜啊,还好她在这事上当机立断。
折腾一圈,一大麻袋子菜只卖了四块六毛块钱,连袋子都送人了,还赔了十块钱的门钱,不过萨仁觉得值。
公安跟她说阿勒坦还有上级碡贩,这就说明他不只是吸碡者,还是碡贩,这要让他发展壮大,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萨仁回牧场后,马上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个会,宗旨就是拒绝黄赌毒,过年玩乐的时候,千万不要被人拉下水,一旦被发现立马开除并向公安部门举报。
阿爸不知道马上过年了,她又开的哪门子的会,过去听了听,等她回来就跟她说:“听说现在城里越来越乱,下次你别一个人去了。”
“也没那么乱,就是些没工作又不肯干劳力的无业游民,现在经济搞活,都开始动歪心思。”
萨仁本来还防着阿勒坦的家人找来闹事,没想到的是他早跟他家里断了关系,他家里人也算明事理,不会把他做的错事迁怒到别人身上。
呼特跟萨仁说:“听说公安找去家里通知他们,阿勒坦的阿爸说‘枪毙吧,别留着祸害人了。’他阿妈倒是哭了一场,但也没去看他。”
看也看不到了,萨仁得到内部消息,阿勒坦被带着去了南边,他本来是去南边打工,可又受了不苦,这碰碰那儿碰碰的就碰上了碡贩,他就说内蒙这边查的不严,有钱的也不少,对方带的太多天天提心吊胆,就让他用一半的价钱先拿了一公斤,等卖出去再给另一半。
阿勒坦到底还算没有良知泯灭,抱着大干一场开拓内蒙市场的心思回来了,先在呼市转一圈,呼市的公安正在查无业游民,他被人家一看就心虚,立马回了左旗。
到这儿没人盯着了,可他对熟人下不了手,对陌生人他又不敢兜售,怕人家举报他,离了四处商机欣欣向荣的特区环境,到了按部就班的左旗,他那点赚钱的心劲都没了。
阿勒坦苦闷起来自己吸起来了,这一吸,哪还有心思去开拓市场,人直接废了,为了掩饰他身上的味道,天天烟酒不离手,也就乔寡妇还把他当个宝,他说钱做生意被人全坑了她也信。
现在公安已经确定了乔寡妇不知情,她也跟阿勒坦离了婚,阿勒坦当成诱饵去了南边戴罪立功。
公安大哥还跟萨仁说:“等把这条线抓干净了,再给你送锦旗,以后遇到反常的事该举报就举报,这种事不怕误判,真不是查清楚就行了。”
萨仁当然知道这种事不能瞒,现在是大家对这玩意没有警惕心,以后寄个针管散粉都会被公安找上门盘问。
邢书记知道了这事,也吓了一跳,赶紧叮嘱教育局等明年一开学先搞个禁碡宣传,讲讲鸦片战争,讲讲林总督。顺便机关单位也得搞个类似的活动,反正都很重视。
腊月二十九,牛奶厂来人了,是个行政主任。萨仁还有点奇怪,两家虽然都是奶制品企业,但没有合作更没有交集,他们找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