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没吃饱,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大碗。
严承志叹了口气,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忍不住又多话:你小猫胃呢?这么大的人就吃小半碗饭,尧尧都吃得比你多。
你管我。严以南翻了个白眼,草草夹了几筷子莴笋,将碗中的饭清理干净,就想把碗丢下直接离场。
严承志拽住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最近又在偷偷减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你这快一米七的个子,九十斤真的很瘦了。
我没有。严以南的脸上满是烦躁,我是真的吃不下!
说罢,她肚子非常不给力地发出一串咕噜声,光听声音就知她还饿着,父女俩的脸色瞬间齐刷刷地黑了。
涂山尧小口嚼着肉,腮帮子鼓鼓的,浅棕色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像是一个正啃着坚果蹲在树上看猛兽角力的小松鼠。
姨姨,小姐姐为什么明明很饿还要说吃不下?
精卫见刚刚自己一个问题差点把尧尧的饭整不香了,也不打算欺负他,于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听说人类之间都很团结友爱,这个小姑娘可能是觉得粮食不够,想把粮食留给父亲吃吧?
见权威的长辈都这么盖棺定论了,涂山尧觉得自己不能旁观不管,于是有些纠结地放下饭碗,将剩下的半碗饭往前一推忍痛道:姐姐叔叔不要吵了,我这里还有饭,如果还饿的话,尧尧可以分给你们吃。
啊?父女俩刚打算爆发的争吵瞬间熄火了,他们两人齐刷刷转头看着语出惊人的幼崽,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严承志先放开拉住严以南的手,走过去揉了揉尧尧柔软的头发,哄道:你先吃,叔叔家饭饭管够,不会亏待你和姐姐的。
严以南松了口气,朝涂山尧丢了一个算你给力的眼神就打算开溜,结果下一秒就被严承志给叫住了:走什么走!站着,再给我吃半碗!
严以南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看着严承志给她盛饭,盛了碗都快满出尖儿的米饭,忍不住问道:你管这叫半碗?
严承志一本正经地算:就你刚刚那点,顶多算是四分之一碗,我这再给你补一半,四分之三,吃完就随便你。
涂山尧胖乎乎的爪子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筷子被他夹在手指上摇摇欲坠,他插嘴道:姐姐如果不够吃,尧尧这里还有。
严以南刚刚酝酿起来跟父亲对刚的勇气被涂山尧一打岔早就泄掉了,见一身肌肉的父亲,她就像是个打了败仗的公鸡,连头上发带的蝴蝶结都耷拉了下来,没精打采地坐了回去。
严承志看自己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女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南南,我跟你好好说,真的别再减肥了,你小时候还能运动会冠军呢,现在让你跑个一百米你跑得动吗?
严以南挑着小排骨,一脸无趣:我怎么就跑不动了,我们学校还要求跑八百呢。
为什么要跑步?涂山尧唏哩呼噜吃完了粥,正咬着筷子玩,听见父女俩的对话有些好奇。
在山海界里,基本每个长辈都有瞬移的能力,平时也就陪他玩的时候走几步;而他来到人间后也听叔叔说了,那个大壳子可以钻进去的东西叫做小汽车,跟他们的瞬移差不多,也是可以很快跑掉的,这么想想自己跑步岂不是很没有用?
严以南哼了一声:闲的呗。
严承志敲了敲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不跑步怎么锻炼身体,不锻炼身体将来怎么报效祖国?
他转头跟一脸茫然的小朋友解释:跑步才会让我们的身体变得棒棒的,你看叔叔的肌肉,这些都是锻炼出来的。
他脱下外套,秀了秀自己的肌肉,还专门蹲到涂山尧旁边,一脸得意:不信你戳戳看,是不是超级硬。
涂山尧看着面前咖喱色的大疙瘩,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轻轻一摸。
再重一点。严承志怂恿,叔叔的肌肉超级结实的。
真的可以吗?涂山尧小心翼翼地问,他上次一激动用力过猛,直接把他吃饭的石碗给摁了个洞出来,事后还被白泽老师拉去训练了半天怎么掌控自己的力度,现在他可不想训练了!
真的。
严以南看自己爸爸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想着,她该不会真的多个弟弟出来吧
那她妈妈估计要气死。
涂山尧听严承志这么信誓旦旦地承诺,犹豫了一下。
他就用一点点力气,应该不会出事吧?
只见涂山尧白嫩嫩的小手搭在严承志粗壮的手臂上,仿若按摩般,轻轻地那么一捏。
嘶!严承志刚刚还带着笑的脸瞬间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他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的右臂从涂山尧手下抽出来,只见原本光滑的蜜色手臂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青紫。
涂山尧手足无措地往椅子上挪了挪,却因为双脚碰不着地面无从逃避,只能小声地道:严叔叔尧尧,尧尧轻轻的,给你呼呼?
天呐,他知道人类很脆弱,但没想到人类这么脆弱啊!
严以南也放下还剩下大半碗的饭,有些疑惑地走过来:喂,爸?
严承志只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一个铁钳狠狠地那么一拧,原本就绷着的肌肉仿佛像是被截断了一般,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看着吓得泪花狂转的小朋友,他也只能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狰狞的笑容,从牙缝中挤出:没事
我不是很疼才怪。
严承志觉得自己曾经被木仓打的那一下都不算什么,短暂的烧灼的疼痛,哪里比得上这种持久的抽痛,这还是个三岁的小朋友拧的。
严承志看着涂山尧头顶纯天然的白毛,突发奇想问道:尧尧,你告诉我,你跟哪吒是什么关系?
哪吒是什么?涂山尧晃了晃脑袋,好奇地问。
老爸,我记得你今年才四十多吧?严以南看着严承志疼得满脸是汗,也有些不可置信,身体这么虚了?
得,被女儿反将一军,严承志用左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还很坚强地说:这说明我们都该锻炼,明天早点起来,我们出去晨跑去。
严以南:!!你是魔鬼吧?
涂山尧见严承志面色扭曲,连忙在心里找姨姨出招。
呜呜呜,姨姨!尧尧不是故意闯祸的!我就那么轻轻一捏,叔叔脸色就变成苦瓜了。
精卫正将昆仑池切了个频道,看人间的电视剧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见涂山尧的问题,她切过去一看,见崽崽眼泪汪汪,而他面前的那个人类捂着手臂一脸冷汗,不知怎么地头脑一抽,张嘴来了句:
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
小崽崽头上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有些茫然地吸了吸鼻子。
怎么回事!他家姨姨又偷吃迷果把脑子吃坏了?
第8章
不过被精卫这么一搅合,涂山尧眼中的泪也给憋了回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严承志,生怕他有个好歹。
好在严承志毕竟身体素质好,虽然右手臂依旧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先把涂山尧抱到沙发上开了电视给他看,轻声安慰道:叔叔没事,尧尧自己乖乖看电视。
涂山尧乖巧地点了点头,锲而不舍地问:叔叔,尧尧想知道哪吒。
哪吒是一个带着浣熊,脚上踩着白云,手上还拿着红绸缎的胖娃娃,天生神力,力大无穷,他妈妈生他花了三年。严承志给他解释了一下,见涂山尧若有所思,补充了一句,叔叔只是开玩笑,我们可不是妈妈生了三年才出来的。
涂山尧抿了抿唇,他是上任九尾狐身死了近六千年才出世的,还是从青丘山的灵石中破石而出,那岂不是比哪吒还厉害?
可是他既不能脚踩白云,也没有红绸缎玩,力气也不够大
天呐,他堂堂神兽竟然比不过人间的哪吒!涂山尧扁扁嘴,决定回去好好跟老师学习能力。
见小孩乖乖看电视了,严承志从柜子里翻出个狗皮膏药贴在右臂上,便去厨房洗碗了,末了还大叫道:严以南!你又没吃完饭!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严承志甩了甩手上的水,随意地在围裙上擦了两把,趿拉着拖鞋打开了门。
哟,小严啊。拎着一个饭盒的叶爷爷站在门口,很好心情地朝他打了声招呼,刚刚又听见你在喊南南了,闺女又不老实了?
没,没。严承志连忙让开,将老人家迎进来,这是来看尧尧了吗?
叶爷爷笑眯眯地点点头:吃完饭啦?来喝完骨头汤,你柳姥姥炖的,跟山药一起,清爽!
严承志想了想小孩晚上挖了满满的一大碗饭,有些犹豫。
叶爷爷见他一脸茫然,想必也不懂怎么照顾小孩,便径直走了进去:我去找尧尧聊聊,你继续忙,像他这种年龄的孩子就需要大人在旁边陪着,我家晗晗就是这样带起来的。
涂山尧在看动画片,现在放的动画片比晚饭前的更有趣,讲的正是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化作半妖的样子风风火火闯天下,还跟人类一同出行打妖怪。
碰到这种建国前就成精的同类,涂山尧还是很羡慕他们自由的姿态的,说句实话他从来没有这么久地保持过人形,要知道他蓬松的大尾巴可是要天天晒太阳的
已经想到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变得蔫嗒嗒的样子,小崽崽长长地叹了口气,整只缩在了沙发里,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把进客厅找崽崽的叶爷爷看得心都碎了。
乖宝不难过,是想爸爸妈妈了吗?他把热腾腾的排骨汤放在桌上,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涂山尧的头,慢慢坐在了他的旁边。
是下午碰到的爷爷。涂山尧说话的口音有点飘,爷爷说出来就是耶耶的感觉,听起来格外软萌。
是叶爷爷。叶老头笑眯眯地逗他。
耶耶耶涂山尧纠结地跟着念,神兽天生通晓万物语言,但不代表说出来的口音正确。
平时大家听得懂的都凑合着听,第一次被人这种纠正,自尊心还蛮强的涂山尧,莫名有些脸红。
两人一说一跟,乐呵呵地重复了几次,画面看起来格外和谐。
见面前的孩子渐渐放下戒心,叶爷爷打开骨头汤,稍稍盛出一小碗:尧尧刚刚吃饱了吗?要不要来点爷爷的骨头汤?
涂山尧哇了一声,美滋滋地捧住小盖子,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鲜美的骨头汤好喝得不得了。
他刚刚其实就没有吃饱,只是严叔叔家看起来那么穷穷的样子,还要跟姐姐让饭吃,尧尧才不想去抢吃的呢。
叶老爷子端的是饭盒自带的盖子,圆形的盖子倒过来就是一个碗,他怕小孩子手抖端不住,还专门用一只手在下面撑着。
涂山尧的手搭在老人的手下面,只觉得这摸起来沟壑分明有些松垮的手,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他抿着嘴笑,脸上的小酒窝格外显眼。
这骨头汤比严叔叔做的皮蛋瘦肉粥还好喝!他好想带回家给姨姨尝尝啊。
好喝吗?
好喝。涂山尧点了点头,眼睛满足地眯成了一条缝,爷爷也喝。
叶爷爷亲昵地哎了一声,有些昏花的眼睛出现了些水光:没事,我喝过了,尧尧为什么会跟严叔叔回家啊?
叔叔说要带尧尧去找爸爸妈妈。涂山尧想起这个就很头疼,尧尧没有,叔叔就说跟他回家。
为什么尧尧说没有?
就是没有啊。涂山尧理所应当地说,大家都没有。
叶爷爷喉咙间发出了深沉的叹息,没再说话,涂山尧只是直觉面前这人类周边充满了悲伤的气息,莫名有些胆怯。
莫非没有爸爸妈妈在人类眼里那么伤心吗?明明那个猴子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指针指到了九点半,那一餐盒的骨头汤被严承志和叶爷爷一同分了,期间还硬敲门灌了严以南半碗,把励志想减肥的小姐姐气得不轻。
涂山尧看着已经放到广告了的动画片,无趣地打了个哈欠,今天看到了好多没有见过的东西,他感觉已经非常非常累了。
只见已经困得不行的小崽子眼睛一闭一睁,直接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而此时严承志正在门口与叶老爷子在门口谈话。
叶爷爷拎着已经喝空的饭盒,眉眼间充满忧心:小严,尧尧说你要把他送福利院去,是不是真的?
是他自己跟你说的?严承志有些惊讶,尧尧是不是有些害怕?我以为他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情
没,他只是跟我说你不让他走,但一小孩子又能走哪里去呢?现在外面人贩子还那么多。叶爷爷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严承志摸了摸兜,里面有他的警察证,他严肃地看着叶老爷子:叶老同志,你们家已经收养晗晗了,按照法律规定,不可以再收养一个了。
可尧尧他
严承志摇摇头:那也不行,更何况尧尧的父母指不定已经看到寻人启事要过来了。
他跟我说没有爸爸妈妈。叶老爷子低咳了声,有些哽咽,要是我孙孙还在,是不是也觉得他本来就没有爸爸妈妈
严承志叹了口气,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会好的,晗晗不是说最喜欢你跟奶奶了嘛。
说实话,我觉得尧尧可能就是
叶老爷子听他这欲言又止的,心中不由得警觉:怎么判断的?小孩子有没有哪里受伤?
严承志摇摇头,想起涂山尧看似轻轻那么一捏都能直接把他给捏青,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怀疑尧尧可能被那群人给洗脑了,在他认知里,孩子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他的叔叔阿姨都是《山海经》里的神兽,还男的女的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