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妈妈说她以前有癫痫,神内那边考虑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建议明天约个头颅核磁看看。”
莫听云一愣,“……癫痫?她没有说过啊,入院到做手术,都没有提过这个啊?”
同事回答道:“她妈说已经十几年没发作过了,就忘了这事儿。”
那还真是有可能,莫听云叹了口气,“我还是先把医嘱开了约个核磁吧。”
这一折腾,再回去就晚了,也忘了问宋唐那桶鸡汤他到底收没收下。
直到第二天周五傍晚,她去丹青阁找宋唐,才抱怨地说起这些事,“昨晚那个病人真是吓死我了,幸好用了药之后今天体温下来了,今天也超级忙,明天我还要值班,想想就好痛苦!”
“吃得咸鱼抵得渴,谁叫你是医生。”宋唐一点都不可怜她,拿着画笔在画布上抹了一笔,慢吞吞地回应她,“你要是安心当个包租婆,可以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浪到凌晨五点。”
有什么样的生活,最后还不是自己选的。
莫听云之前的抱怨也是随口一说罢了,闻言哼了声,没反驳他,低头自己玩自己的——宋唐在店里上架了博物馆的拼图文创,她拿了一个,扫码付账之后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又想起他刚才那句话,突然笑了声,“哎,我以前见习去过推拿科的小儿推拿诊室,都是宝宝斜颈家长带来做推拿的,有个妈妈说,想当年我也是蹦迪到凌晨五点的人,现在每天凌晨五点就起来泡奶粉。”
说着啧啧两声,“当妈真不容易。”
宋唐抬头看她一眼,也跟着笑起来,“知道妈妈不容易,那昨晚的鸡汤,你怎么不自己拎回去喝?”
莫听云哑巴了。
她低下头,装作没听见他的声音,认真玩着拼图。
宋唐不肯放过她,唉地叹口气,语气有些苦恼,“我早上用那锅鸡汤煮了面,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觉吃完胖了几斤,算不算工伤?”
“莫医生,这几斤肉都是为你长的啊!”
莫听云:“???”
这都能关她事?有本事别吃啊你!
她撇撇嘴,看在他也算是替自己分忧的份上,及时忍住了涌到嘴边的吐槽。
这种拼图不难,用不了多久莫听云就拼完了,然后用胶水在纸板上贴好,装进配套的画框里,举起来看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拍拍手,“好啦,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开车开慢点。”宋唐没留她,起身送她出来,直送到车边,跟她挥挥手道别。
等她车开走了回来一看,她做好的拼图画还放在柜台上没带走。
他想了想,找了个钉子,挂在了柜台后面的墙上,占据了小小的一个角落,旁边还有很大的空白墙面,足够她以后再拼很多的拼图挂起来了。
挂好了画,他转身将画板上夹着的人物速写取下来,灯光下,炭笔描绘的线条和阴影重叠,是莫听云玩拼图中途抬头和他说什么凌晨五点起来泡奶粉那事儿时候的模样。
眉眼笑得灵动,宋唐想起小时候她写作业写得三心二意的样子。
他把画收了起来,觉得下次可以告诉她自己把她当模特这件事,他觉得,自从回了容城,他的人物像画技得到了提升,看来有她一份功劳。
但是如果这么直白地告诉她,肯定会被敲诈的吧?
宋唐觉得如果被敲诈,他的存款能不能满足包租婆的胃口,于是怀着满腹担忧回去休息了。
凌晨三四点,睡得正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鬼哭狼嚎似的有种恐怖片的气氛,他抽搐了一下,醒了过来。
原本以为是闹钟,结果一睁眼,满眼漆黑,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四点不到。
电话是曾菲打来的,一直响着,好像如果他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锲而不舍得有点诡异。
宋唐莫名就觉得不好。
他连忙接起电话,叫了声姐,“怎么了,这么晚你不……”
“睡觉”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那头就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信号干扰声,接着是曾菲虚弱又缥缈的声音:“宋唐……怎么办,我要坚持不下去了……我难受,我想跳下去……”
宋唐一愣,话筒里传出一阵呼呼的声音,像是风吹过。
他猛然回过神来,心里一突,“姐,你现在哪里?”
“哪里……”曾菲的声音有些茫然,似乎想了想,才哦了一声,“……黄溪大桥。”
“你这么晚了去黄溪大桥做什么?”
他忙问了一句,翻身下地,开了灯,准备要出门,“我去找你,你待在原地别动好不好?”
“……好。”
她应声的时候声音低沉,宋唐再次确认过她的安全,然后问:“要不要告诉小姨和……”
“不!不不不!不要!”曾菲不等他问完,立刻就高声拒绝,嗓音微微颤抖,“不要告诉他们,我会被打死的……我……你给我留点体面……”
宋唐沉沉地叹了口气,“……好,不告诉他们,我去找你,你别冲动做傻事,等我来了再说。”
还能记得体面,或许表明还有顾虑,暂时不会做傻事?
他切断通话,抓抓头发,找到钥匙,出门前要打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接单。
在这一刻他意识到,没车还是不行,看来还是得买车。
莫听云因为工作缘故,从来不敢关机睡觉,也不敢电话欠费,因为很可能半夜就会被叫回去急诊手术或者会诊。
今晚也一样,电话一响,她立刻条件反射的爬起来,眯着眼就问:“怎么了,手术还是急会诊?”
那边沉默了一瞬,“……阿云,我是宋唐。”
莫听云一愣,瞌睡醒了,“啊、宋唐啊,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梦游啊?”
她说着就要往床上躺。
宋唐应了声不是,然后道:“我表姐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跑去黄溪大桥了,还说什么跳下去,我怕她出事,要去找她,结果叫车没人接单,你能不能……”
“艹!我马上到!”
莫听云背都挨到床单了,听到这话立马又坐起来,再也没有一点瞌睡,大半夜的跑去黄溪大桥,还要跳桥的,别是要寻短见吧?!
黄溪大桥下方,是容江水流最为湍急漩涡最为密布的一段,每年都有人在这个位置掉下去,有的是自杀,有的是不知深浅的小孩去游野泳,总之没一个回来的。
曾菲为什么会半夜跑去这种地方?
莫听云想不通,宋唐也不知道。
车子在深夜的道路上疾驰,碾过空旷无人的街道,夜风带着白天难得的凉意,从车窗没关严的缝隙灌进来,吹动了彼此的头发。
有路灯光穿过车窗落入车厢里,打在他们的手上和脸上,明明灭灭。
谁都没有说话,一片沉默,还有焦灼。
宋唐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心里急切,但还要劝她:“慢点开,注意安全。”
“我心里有数。”莫听云应了一声,油门一踩,车速再次加快。
从宋唐住的广南新村,到目的地黄溪大桥,正常情况下要四十五分钟车程,在莫听云的一再提速下,只花了三十分钟。
他们在离桥头不远处停好车,一前一后地向桥上跑过去,风使劲吹在他们身上,莫听云忽然问了句:“是在这头还是那头啊?不会在那头吧?”
这座桥这么长,她八百米不及格的啊!
宋唐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别乌鸦嘴!快点走!”
莫听云不吭声了,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可是她真的乌鸦嘴,上了桥之后走了老长一段距离,都没见着有人,这时候她就后悔了,“……你先走,我回去开车过来。”
她真是傻,居然在桥头就停车,人真要有心寻短见,怎么可能在桥头,肯定在桥中心啊!
都怪宋唐,搞得她关心则乱!
她骂骂咧咧地扭头一路顺着风往回狂奔,比来的时候快了好几倍不止,没一会儿就跑回到车旁边。
车开上桥,接到宋唐,然后俩人一人一边看着车窗外,寻找曾菲的身影。
果然在桥中心过去一点的地方看到有人影,凑过去一看,是个巡警同志。
他守着旁边一个坐在桥的栏杆上,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像个疯婆子一样的黑衣女子。
“姐!姐你下来!”
没等莫听云停稳车,宋唐就推门跳了下去,冲着那个背影大声喊道。
巡警见到有人来了,忙问:“你是她家属么?她在这儿坐了好久,我都怕会出事,赶紧把人劝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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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先下来。”
宋唐迎着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江风,向扭头看过来的曾菲伸出手去。
桥上灯光很亮,落在人脸上明晃晃地反光。
莫听云落后宋唐几步走到桥边,听见巡警同志哎呀一声,“这怎么回事?姑娘,你脸咋啦,是不是……磕着哪儿了?”
莫听云一愣,立即向曾菲看过去。
得益于她5.0的视力,清楚地看到了曾菲肿起的嘴角和左脸,心里一顿,顿时就冒起火来。
“什么磕着哪儿,我没见过能磕成这样的,姐你说,是不是那个王八蛋欺负你了?”
她瞪着眼,一副随时找人干架的模样,“我找人帮你揍他!”
“咳咳——”
旁边巡警同志轻了轻嗓子,心说小姑娘你这样我是教育你好,还是不教育你好?
宋唐一抬眼,也看到曾菲的伤,和莫听云的想法一致,也是立刻追问道:“是不是你那个男朋友做的?”
他的声音高高扬起,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什么男朋友?”莫听云立刻追问。
宋唐回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示意待会儿再说。
“哎呀,我说你们真是搞不清重点,现在男朋友重要么?”巡警同志都无奈了,这家属怎么傻乎乎的,他看向还坐在栏杆上的当事人,劝道,“姑娘啊,我说你赶紧下来吧,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
“你看,你家里人都说要帮你了,有什么委屈咱们当面找人算账去啊,犯不着委屈自己,这风大也凉,吹多了容易生病,赶紧下来吧!”
经这么一提醒,宋唐和莫听云两个霎时间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劝:“对对对,姐你快下来,有什么事儿下来再说,你放心,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莫听云跟着劝了几句,见曾菲有点松动了,跺跺脚,期期艾艾地过去想拉她的胳膊。
“哎,姐,你这么吹真不怕啊?这风就从一边吹,我有点害怕。”
“光吹一边脸,容易面瘫啊,面瘫了要去做针灸,做好久还不一定完全恢复,我见好多人虽然好了,但仔细看还是有点歪嘴啊,而且可痛了,你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