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片刻后, 答道:“好。”
下午六点,席以安来到约定好的私人会所。
侍者将她领入包厢,郑蓉已经到了。
郑蓉今年四十余岁,相貌和范成功现在的妻子属于同一类型的,都偏向温婉秀丽。
范成功一类的男人大概都是这样, 在强势夺目的妻子那里找不到自尊, 就总是喜欢温柔乖巧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人,希冀在她们柔情似水充满崇拜的目光中找回所谓的男人尊严。
不过相比张玉娟的唯诺怯弱, 郑蓉这些年在成韫手握大权,渐渐也培养出了几分精干强势的模样。
于是范成功在情感上慢慢疏远了她, 外面养着一个又一个符合他心意的情人。在事业上又需要她,才纵容她的不甘和野心步步膨胀。
“多年不见席小姐, 风采更胜从前了。”双方一见面, 郑蓉的恭维溢美便毫不避讳地抛出, 脸上笑容亲切,好像她们是多年老友一般。
席以安没有理会她的恭维, 径直落座,神色冷淡, “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蓉微笑道:“当然是为了感谢您的慷慨相助。”
席以安的法务代表吴律师最近刚和郑蓉签订好成韫的股权转让协议。
她把自己手上持有的全部25%股权都卖给了郑蓉,加上当年范成功赠送给郑蓉的2%,很快,成韫即将再次召开股东大会。
那时, 席以安将彻底与成韫剥离关系, 而郑蓉会接替她的位置, 成为仅次于范成功之下的,成韫第二大股东。
“用不着谢我,我并非把股权无偿送给你。”席以安冷冷勾了勾唇,嘴边显出淡淡的梨涡,清冷目光好像藏了看透人心的力量,“你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我没有时间和你浪费。”
郑蓉丝毫不在意她的高高在上与冷淡,笑容温和不变,“也没什么,就是总觉得心里亏欠席小姐,所以想做点什么弥补您一下。”
席以安不说话,冷冷看着她。
郑蓉:“范董重利薄情,这么多年我也渐渐看清了,成韫以服装制造起家,他现在却早把本给忘得一干二净,换个人坐在我这个位置也迟早心灰意冷……席小姐知道吗?范董最近又有新欢了。”
席以安没有兴趣关注范成功的私生活,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过看郑蓉很有倾诉欲,她没有打断,静静听对方说下去。
郑蓉说到这里,倏地笑了笑,很是嘲讽:“是范淼亲手送的。可真有意思,自己亲妈还占着正房妻子的名头,活得已经够窝囊了,她这个当女儿的不去替亲妈着想就算了,反而还要再添把火,给亲爹当起皮条客来。”
范淼手上的网红品牌和网红公司之前和光年集团旗下公司的合作案打水漂,连着其他的合作也不顺利,亏了不少钱。
范成功投资的几个项目又正是急需要用钱的时候,对范淼发了一通脾气,还扬言要收回她手上公司的控制权。
范淼为了哄好他,也为了膈应郑蓉这个社交场合上一直占着范成功女伴身份的得力助手,就将手上的一个年轻网红送到亲爹床上去了。
听完这个八卦,席以安神色越发冷清,“你是专门来找我聊这些无关紧要的私事的吗?”
郑蓉面色一顿,随后笑开,“还有一件事,席小姐一定很感兴趣。”
见席以安半晌不接茬,她也只好继续说下去:“和华茂集团的少东家,商先生有关。”
看到面前这位自进门起便总拿冷脸对着她的席大小姐终于变了变目光,正儿八经地看了她一眼,虽然脸上仍旧看不出情绪,郑蓉还是觉得心里舒服了些,便续道:
“这件事是我有次无意间发现的,华茂旗下的旅游城项目最近在招标,范董有意接触分杯羹,似乎还打算学他女……学范淼那招,他好像知道范淼对商先生有那么点儿意思,想让范淼从商先生那边入手。”
但凡会上网会看新闻的人都知道,华茂集团的少东家如今和世庭集团的女掌门关系匪浅。
还有一档财经节目曾经公开讨论过,华茂如果和世庭联合会造成怎样的商圈地震。
范成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然而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在乎。
比起难以掌控,早就不认他这个亲生父亲的席以安,他更愿意把希望寄托在容易掌控,脱离了他就什么都不是的范淼身上。
他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
离开会所之后,席以安打了个电话给惠心琼。
没有说别的,只是问了句:“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惠心琼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回道:“快了。”
通话没有继续,席以安即刻挂了电话。
回去的车上,她倚靠着座椅,目光失焦望向窗外夜景渐渐往后倒退消失。
她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在人前露出端倪。
即使郑蓉在她面前说了那些话,也看不透她心里的所思所想。
但她确实有了情绪。
先不论郑蓉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席以安自然不可能全盘相信,想要知道什么,她自己会去查。
只是她当从郑蓉口中听到,那个顶着她生父名头、日渐虚伪势利的男人妄图让自己的“乖女儿”去染指她喜欢的男人时,她十分不爽。
非常不爽。
轿车路过水云街周围时,席以安逐渐收回思绪,让司机拐进去。
水云街以经营酒吧为主,但是总有那么两三家店是环境比较清幽的清吧。
她记得,商晏白之前专门给她介绍过。
第一次“正式约会”时,他递给她的水果茶就是其中一家清吧里的。
她回想起商晏白提到过的名字,最终司机按照指示将车停在了那家清吧外。
在街尾拐角的位置,和其他酒吧隔了片人工小花园,透着股鹤立鸡群的清静佛系。
席以安踏进这家清吧的第一时间,店长就把消息汇报到老板那儿去了。
商晏白这会儿正在私人会所里和几个商场上的朋友聊天。
黑色暗纹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松了两颗扣子微微敞着,配着整齐利落的发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矜贵清傲的味道。
其他人手上都夹着香烟,包厢里烟雾缭绕,谈话也趋于轻松。
商晏白指间同样夹了根细长香烟,点燃了,他却没有抽,任由火星逐渐蚕食烟尾。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时,他还没有反应,和人随口说了两句,才慢悠悠拿出手机看了眼。
这一眼,目光蓦地顿住。
“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你们慢聊,账记我那儿。”快速说完,他随手一伸拎起外套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包厢里的人起初还愣了会儿神,直到其中一人说了句:“八成是那位席小姐叫他!”
其余人立刻便一脸了然,纷纷笑侃起来。
商晏白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如何调侃自己,也不关心。
离开包厢后,他一分钟都没耽搁就开走了地下车库里的一辆跑车。
今天原本是司机开车送他过来的,好在这家会所同样归属于他,他在自己所有的地盘都规划了私人车库,每个地方会停上一两台私车,以备不时之需。
正好今晚派上了用场。
*
席以安没来过这家清吧,不过似乎这里的负责人和侍应都认得她,一来就把她安排进了商晏白专属的包厢。
她没要别的,只点了一杯水果茶。
最后送上来的,果然是商晏白给她喝的那种,连水晶杯都一模一样。
店长亲自将果茶送来时,还特意提了句:“这个系列是商先生让我们专门为席小姐调配的,从不对外提供。”
席以安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让店长出去了。
只剩她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包厢里。
其实见的面多了,商晏白也不只送过她一次,好几次都会给她捎上一杯清甜可口的水果茶,每一次的味道都不一样。
从店长的语气中也透露出来,这些都是她的专属。
只有她能享受到。
估计从s&s酒庄那件事起,他就看出了她在某些方面上的固执,才为她花费了那么多心思。
席以安这会儿也吃不了什么东西,水果茶再好喝,动了两口就置之不理。
一直到守在楼下的保镖给她打电话,说商晏白人已经过来了,正在上楼。
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变,发了半个多小时的呆。
包厢门被敲响,席以安缓缓抬起头看着门的方向,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陆陆续续响了好几下,像是没有得到回应,渐渐停下来。
接着,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速度很慢,暗示着推门的人动作十分小心。
席以安依旧没什么动作,抬眼对上来人担忧的目光。
高大挺拔的身影步步向她靠近,最后停在她面前半步,动作一瞬停滞后,才缓缓矮身坐在她身旁。
即使如此,两人之间仍保持了一线克制的距离。
商晏白微拧着眉定定看着席以安,他看得出她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却不知道她今天经历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像现在这样。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控制着每一分音调,“怎么一个人来这儿?”
席以安一直注视着他进门后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此刻坐下,面带关切与担忧。
她忽然喊了他一声:“商晏白。”
“嗯。”商晏白轻轻应着,静默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席以安微抬起下巴示意他:“你过来一点。”
商晏白难得迟疑,身体却比大脑先反应,听话照做,将最后那一线距离彻底抹除。
肢体触碰的瞬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柔软温度。
她像是闻到什么,鼻翼轻轻动了动,微不可查地皱眉:“你抽烟了?”
商晏白低眸直直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压低:“没有,和几个朋友谈事。”
席以安可无可不无地嗯了声,眉头舒缓,忽地坐直,抓住他靠得最近的那只臂膀,倾身吻在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