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默契地低下头,默不作声。
“父皇息怒。儿臣觉得,既然攸宁不愿,那就且让四皇弟待在她身边。王公贵族之中也有将命格妨碍的孩子送到别家养个几年再接回来的,事已至此,不如就让四皇弟住在镇国将军府,待满五岁再接回宫来。”大皇子打的主意好,既然四皇子不能当嫁妆那就命格有碍吧,总不能白让母妃被污蔑一遭。
景徽帝看了大皇子一眼,沉吟半响,觉得这事可行,主要是四皇子被当嫁妆送入将军府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不如就换个说法。
“刘正,你再去镇国将军府一趟,就说……小四和攸宁命格相和,要住在一起才能好,等小四年满五岁再接回宫教养。”
大皇子心里一跳,头越发低了。命格有碍和命格相和差别还是很大的,父皇这是看穿他的心思了。
*
镇国将军府宴散之时,刘正受命前来传达景徽帝的意思,还把昨日刚派下来伺候四皇子的人给带来了。
在大家看来,这无疑是景徽帝彻底放弃了四皇子的信号,好在四皇子是个奶娃娃,也没人想过要拥立他,大家除了一声叹息就没别的了。
有了景徽帝的旨令,大夫人立即在楚攸宁住的明晖院旁边腾出一个院子来给四皇子住。
张嬷嬷也安心了,虽然昭贵妃还是没受到惩罚,但外头也会默认皇子当嫁妆的事是她一手造成的,不是公主。
楚攸宁听到刘正说景徽帝为她这份随口扯来的苹果嫁妆编了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堵住了其他人的嘴,心里有些异样。
就好像孩子做事不管不顾,做父亲的拼命在后面擦屁股。
既然景徽帝这么上道,顶多,以后不叫他昏君好了。
……
翌日,天还未亮。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楚攸宁猛地睁开眼,坐起的同时伸手去摸刀,自然是摸了个空。
她坐在床前,望着满屋子的红绸,以及快要燃尽的红烛,有些恍惚。
她忘了,她已经不在随时可能有丧尸攻城的末世。
“风儿姑娘,我是大夫人身边的巧荷,我家夫人有事要急禀公主。”
昨天张嬷嬷选了六个宫女,楚攸宁懒得想就按照异能属性取的名,风冰金木水火,后面带儿字,风儿和冰儿则作为贴身婢女。
“公主正歇着,是何事非得这么早来扰公主清梦?”张嬷嬷醒得早,刚去隔壁院看完四皇子过来。
她觉得现在的公主比四皇子更叫人操心,所以就把孙嬷嬷换到四皇子那边当管事了,她就跟在公主身边提点一二,这边还剩一个周嬷嬷管着杂事。
“张嬷嬷,是我家四爷,四爷他……”
张嬷嬷见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这般神色,心里咯噔一跳,“驸马怎么了?”
这时,门,从里打开。
大家看去,只见攸宁公主穿着红色的里衣,站在门里,身形纤细柔美,长发披散,一双大大的杏眼看起来没有半分初醒的惺忪,反而清醒得有些凌厉。
“公主怎就这般出来了。”张嬷嬷忙上前要将她拉回去,“驸马定会没事的,您别着急。”
“将府里的红色都换下,换白的,准备设灵堂吧。”楚攸宁不用听也知道是沈无咎的死讯传回来了,这样做应该没错吧?
院子里瞬间寂静无声。
院门外,程安程佑看向坐在抬椅上的男人,主子刚醒来该不会又要气昏过去吧?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的沈无咎,不顾军医阻挠一定要回京,就为了阻止这桩婚事,快到京城的时候,一直强撑着没昏过去,没想到还是回迟了一步,更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知道他会死似的。
“进去。”沈无咎有气无力地说。
第8章
与此同时,巧荷也说,“回,回公主,率先赶回来知会的人只说四爷受了重伤,并,并不需要灵堂。”
“……”
好像有股尴尬的风静静吹过。
“那大概是还剩一口气?”楚攸宁不确定地说。
原主的前世记忆里,明明传回来的只有死讯,一个月后,沈无咎的庶弟才举柩回京。
“公主。”
张嬷嬷和巧荷异口同声,前者觉得不妥,后者是气的。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随便诅咒别人死啊,他们将军府如今就靠四爷撑着了。
这时,程安和程佑抬着沈无咎进来,打破了尴尬。
张嬷嬷眼皮子一跳,这时候能进来的只有这个院里的男主人了,驸马该不会听到了吧?
楚攸宁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在末世看惯生死,原主前世记忆告诉她沈无咎必死,她那话只是代表对于变数的不确定罢了。
她看着坐在抬椅上的男人,这个原本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的男人。
他穿着暗红色的衣袍,面如冠玉,长眉入鬓,直鼻薄唇,因为受了伤,脸上带着脆弱的苍白,虚弱得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推倒他,眼神却锋利得像只随时会反扑的猛兽。
看惯了丧尸,末世又处处硝烟弥漫,腐味充斥,人人为了活命,没条件,也没心思打扮,所以楚攸宁就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仿佛占尽了整个世界的风华,难怪人称玉面将军,光看着他就可以洗去在末世辣眼的一幕幕。
可是再养眼也改变不了他没死给楚攸宁带来的冲击。
说好的战死呢?她决定嫁进将军府可是奔着守寡来的。
“公主似乎笃定我会死?”沈无咎目光犀利地看向楚攸宁,心里怀疑她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驸马……”
张嬷嬷刚要开口解释,沈无咎冷眼扫过去,目光又落回到楚攸宁脸上。
尽管此时的她穿着红色里衣,看起来分外单薄柔弱,也有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可以眼也不眨地将沈家满门女眷献给敌军糟蹋,连最小的侄女都不放过。
在边关重伤临死时,他做了个梦,梦见京城城破,就因为昏君为一个美人与越国开战,导致越国挥军直捣京师。
甚至连城都不用攻便有人主动打开城门,迎敌入侵,他看到满城狼藉,看到越国敌军对沈家女眷污言秽语,看到那贪生怕死的公主将沈家满门献给敌军,看到八岁的侄儿给人当脚踏!
更是从路人嘴里得知,他死后成了为救庶弟,贻误军机,导致丢失重要关隘的罪人。他一死,因为无垢是庶子身份,沈家军被有心人煽动,动摇军心,威震天下的沈家军四分五裂,无垢独木难支,成了沈家最后一个战死沙场的人!
如果不是醒来听到上奏的战报真的和梦里一样,他还可以骗自己那只是一个梦。
楚攸宁自然能察觉到沈无咎眼里的敌意,虽然闪得极快。想想他也是被迫娶的公主,也就能理解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死,但是她原本是奔着守寡来的,现在出了变故,为了守寡大计,她是要弄死他呢,还是要弄死他呢?
楚攸宁这么想着,靠杀丧尸杀出来的浓烈杀气也带出一丝。
沈无咎驰骋沙场多年,敏锐地察觉到有杀气,目光凌厉地巡视过这里的每一张脸。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就连眼前这个有生杀大权的公主也是纤弱单薄,杀气自是不会来自她们。
“都在院里干嘛呢?程安,程佑,还不赶紧把老四抬进去,还嫌你家主子伤得不够重是不是!”大夫人带着宫里派来的太医赶过来。
都说长嫂如母,大夫人嫁进来的时候沈无咎也才七岁,只差没把他当儿子看了。后来沈家出了变故,小小的少年郎撑起整个沈家,她们这些嫂子更是心疼,平日里相处也没那么拘谨。
楚攸宁看到大夫人进来,立即松了念头。
算了算了,看在那么多寡妇还需要靠这个男人的份上,她就先不弄死了。
那丝杀气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沈无咎递给程安一个眼神,让他去查。
太医来了,沈无咎被抬进新房里,躺在床上,解开衣裳,腰上缠着的层层纱布已经被染红,大夫人看了心疼得不行。
“你说你,陛下也没勒令你必须赶回来,要保重好身子才是要紧事。若是你有个好歹,你让公主步嫂子们的后尘吗?”
大夫人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公主听的,好让公主也认为沈无咎就是伤着了也尽力赶回来跟她拜堂成亲,可惜公主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
咔嚓……咔擦……
边上,楚攸宁拿着一个苹果啃得香甜。
沈无咎看了楚攸宁一眼,再看向大夫人,面色一松,身上的凌厉悉数退去,仿佛长途跋涉,终于归家的游子,对着家人露出心安的笑。
“是无咎让嫂嫂们担忧了,我这伤养好就没事了。”
楚攸宁用她九牛一毛的精神力扫了眼沈无咎的伤,不大妙啊。
看完继续喀嚓喀嚓沉浸在苹果的甜美里。
沈无咎觉得她是故意的,饶是再虚弱,也被这声音弄得精神不少。
太医给沈无咎重新处理伤口,沈无咎晦暗不明地看着楚攸宁。
此时的五公主不再穿着单薄的里衣,而是系上了大红披风,手里抱着红扑扑的苹果咔嚓咔嚓啃个不停,昏黄烛光里,她的脸也跟那苹果一般,红扑扑的,也不知她怎么吃的,那张小嘴飞快嚼动,一个苹果很快就去了大半。
沈无咎就这般看着,都忘了伤口上的疼痛。
太医很快就帮沈无咎重新包扎好伤口,静心诊脉。这时候,楚攸宁啃苹果的咔咔声就格外突出了,大家忍不住齐齐看向她。
楚攸宁见大家都看过来,看看手里快吃完的苹果,低头越发加快速度。
众人:……
“不吵了。”楚攸宁把剩下的果核给大家看。这可是她特地从皇宫打包出来的进口货,吃一个少一个。
越国丰富了许多物产,如红薯、土豆、玉米、苹果、花生这些,不给引进,其他国家想要只能花高价从越国进货,不能种,想种也只能偷偷的,不能被发现,否则,火药伺候。越国也由此扼住了其他三国的发展,相当霸道。
当然,普通百姓不敢种,大势力偷偷种植已经是一种默契。
不过,作为条件,在非其他国故意挑起战争的情况下,越国不能将火药使用在战场上。
其实,有火药在手,这种约定并没什么用,越国想一统天下是分分钟的事,但越国大概要的就是凌驾于其他国家之上的快感。
众人听了无语。
你那是怕声音影响到太医诊脉才吃这么快的吗?分明是怕被人抢吃。
大夫人再担心沈无咎也忍不住用帕子掩饰住笑意。这一幕像极了偷吃被发现的归哥儿,听闻攸宁公主嚣张跋扈,怕是孩子心性吧。
太医捋着胡须,收回手,隐晦地看了楚攸宁一眼,不知该不该如实说。
“太医不用看我,反正他那里我也没打算用。”楚攸宁又从旁边的桂圆摆盘上摸了个干桂圆剥开来吃。
众人:!!!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他那里是他们以为的那里吗?
张嬷嬷也是猝不及防,忙替自家公主描补,“我家公主的意思是,医病治伤的事找公主也没用。”
楚攸宁扫了眼沈无咎的伤,“还是有用的。”
肾脏被刺破,在古代可没有手术一说,这也是沈无咎的伤口为什么又出血的原因,能撑到现在可见这个世界的医术还是挺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