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一挣,白衡将他搂得更紧,又一下拉拽躲开飞掷而来的破渊,将二人的鬓发都削落一缕,他冷笑道:您看,九离仙尊都不在乎是不是能伤到您。
孽障还在此胡言乱语!九离一声暴怒的呵斥。
这,为师是知道的。
九离那人脾气一上来,是谁也拉不住的。
云栖忍不住道:你可莫要再激怒九离了,我同你去一趟魔界便是。
小徒弟似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你就这么怕气到他。若是知道我劈了三生
麻溜地捏了个禁言决。生怕三生石几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
反正天劫也为他担了,三生石的事好歹也算翻篇了。这件事九离还是不知道的好。不仅是九离,整个天界都不知道为好。
见二人拉拉扯扯,半天下来只有九离一个人在认真打架,落弥隔了十几里的云雾看得清清楚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手肘顶了一下墨栩。
墨栩不知何意地嗯了一声。
落弥一边嗑一边含糊地用嘴努了努前方。
你说云栖仙尊是不是跟那小魔种在调情。
墨栩:什么琴?没听见声儿啊。
落弥:
又过了一会儿,看到九离提起破渊就砍了下去,落弥又眯着眼睛道:他急了他急了,你看他是不是急了。
墨栩:九离不是一直都性子很急吗。战神嘛,不急打不赢战的。
落弥:
见三人缠斗一番,最后是那魔君把仙尊带下界去了,仙尊还再三阻挠九离仙尊追过去,这次没等落弥开口,墨栩摸了摸下巴像是有些遗憾:这仙魔大战,还打不打了。
落弥横了他一眼:你管这叫仙魔大战?
见对方看都不看自己,才转过视线,幽幽道:云栖仙尊护犊子举世闻名,打个屁。
打不了排这么一排魔族在这儿。
哎,闲的呗。
那我们真就放着云栖仙尊跟着那小犊子下魔界去。
云栖是上古玄仙。九离是天族战神。你不放着,是能打得过哪个?
言之有理。
可若云栖仙尊被那孽畜拉下了魔界,受了欺压折辱,事情可就闹大了。
玄仙为天道之子。损天道者,必遭降下九重天劫。
落弥挑了挑眉头:这世上,能打得过云栖仙尊的,只有战神九离。那孽畜再想放肆,也奈何不了他。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喏,你看,这不散了。
魔界人纷纷撤去。
两只玄仙云里一隐,见没热闹看了,立马走了人。
众人都将这一场仙魔大战将闹剧一般看待,却不曾想这位上古仙尊秋冥君,当真还就自此一去。
再不复返。
谁也不知那三个月内发生了什么。
云栖本就被三千雷劫劈去了半数修为,伤是伤得重了,养个数千年也就养好了,说什么也是不至神魂寂灭的。
九离只记得云栖寂灭那日,九重天上的云像是火烧了一样灼然。连带着魔界尽头的忘川河水不停翻涌激荡,映着那从未有过的灿烂霞光。
云栖人生得慈悲。寂灭得也十分慈悲,三界未降任何灾祸。
只有那位孽徒,守着他寂灭时穿的白袍,在忘川河边凝坐如石像。
战神只迎回了了云栖仙尊的佩剑却湮。九离想找他算账,可提起破渊怒至河畔,只看到白衡呆呆地守在三生石旁,将一身魔血为引,在忘川河边支起一道厚壁结界,造了个水月秘境。
战神无言。
失去了云栖仙尊的庇护,区区魔修白衡根本什么都不是。他想杀他正道轻而易举。可是不知为何,手中却湮却并无杀气。
不仅是云栖的却湮,他腰袢嫉恶如仇的破渊,也没有杀气。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栖难道真的就这样神魂寂灭了吗。
可却湮剑却并未随主消逝。
九离垂下眼凝视着腰侧的却湮,心中有一丝不确定。但隐隐觉得,云栖并非是魂归天地,他还会回来。
却湮剑还在等着他。
也许,等他的不止却湮剑。
低眸扫了眼那忘川河畔的孽障,却见他眉间纹印愈发深重,竟有破印之相。
不由得惊骇,云栖当年到底是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养!
捏紧了手里的破渊,看到面前的少年人将血源源不断渡向忘川,还在构筑水月秘境。强大的上古魔血在忘川河中恍若沸腾,将整条浑浊的河水染成赤红,翻涌不息。
秘境将成。
他会回来的我不会让他死的
白衡一脚踏入秘境。
.
百年后。
宛如春风入世落花无声,一片残魂破开九离设下的结界,进而坠入水月秘境。
九重天上,仙尊若有所觉。月白色长袍一动还未站起,便听到竹陵仙君脚步虚浮好不慌张地跑来,说:仙尊可有感到方才那结界有异动?
那指的什么,不言而喻。
九离将折扇一收,扇尾不自觉漏出些许杀气,悠悠道:许是他回来了。
他代指何人,却有些歧义。
竹陵无法参透,只能硬着头皮问:谁?
九离仙尊嘴角绷着,没再说话。竹陵也不敢再问,只恭敬着作揖:那为防变数,小仙再去派人守着罢。
倒也不必。
他垂眼落腰侧,却湮剑毫无动静。
竹陵顺着九离仙尊的眼光看去,便也不由得长太息。
毕竟,却湮剑的主人,已经神魂破碎百年了。虽是九天玄仙秋冥君,想要将魂魄片片拼回谈何容易,许是隐没在三千世界里,再也回不来了罢。
九重天上,早就没有云栖仙尊了。
.
这是谢云栖穿书后的第三天。也是他想写辞职信的第三天。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他穿到了一个十分操蛋的世界。
剧情狗血。世界观黑暗。还虐。
原书里,大燕是被妖师把控十二年的国家,幼帝无权,王侯嚣张,举国上下乌烟瘴气。
嗯,他穿的,就是那个残忍嗜杀的国师。这个国家目前真正的掌权人。
修为不咋地,搞事第一名。
谢云栖作为原社会闲散人员,已经穿过不下三十个世界了,这还是唯一一次穿书,知道全部人物的命运和剧情走向,倒是新鲜。
作为穿越界的老手,谢云栖淡定地表示
不慌,先辞职。
趁着小皇帝才十二岁,故事线还没展开。
这国师,谁爱当谁当。
可狼毫笔捏在手里半天,谢云栖迟迟没能下笔皇帝叫啥名儿来着。他记性向来不错的,清晰地记得故事的发展,甚至记得某个不重要的三四五六品官员当了几年官。
却唯独想不起故事主角,小皇帝的名字。
怪哉。
苦思冥想许久,才顿悟了,写个告老还乡的折子哪里需要提到小皇帝的名字。
于是簌簌提笔,连夜写好了就要入宫去,半刻都等不了。诚然,他也相信别人也等不了谢云栖不择手段,坏事做尽,多少人盼着他早些垮台。
主动请辞,再好不过。
第3章 成为帝师
入夜时分,宫城内本已熄烛,每个宫室都只留有看夜的壁盏燃着。今夜却有些不同,半个王宫都亮如白昼灯火尽燃,尤其是国师最喜爱的筑灵台,夜色明火下,更显奢华绮丽。
这个排场,那便是国师要入宫歇息了。
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国师并未直接往筑灵台去,而是去了皇帝所住的问雀宫。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要知道往日里,国师从未主动踏进陛下寝宫一步。
问雀宫守夜的宫人是个机灵的,早在谢云栖未到的时候,就齐刷刷地在宫门口跪了一排,宫内不留一人。让国师可以为所欲为()。
宫人们都只看到谢云栖玄色银绣云纹长靴从面前踏过,脚步未生凌乱。
谢云栖刷地一下推开门,惊醒了犹在梦魇中一身冷汗未干的元衡。
他睁开眼,只看到殿内黑黢黢一片,倒是殿外灯火通明好不热闹。看清面高大颀长的人影,小皇帝下意识缩了下腿。
这么胆小?
谢云栖眉心稍抬。
指尖燃火,为小皇帝点了灯盏,同时命人将窗户大开。
夜风很冷,只穿单衣的元衡瑟缩一下。
这孩子可真是惹人心疼。谢云栖瞥了眼他幽潭似的的双眼,莫名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阿衡。
阿衡。
是了,皇帝的名字是元衡。
谢云栖闻着殿中异常浓郁的香气,心中顿生出一股异样的烦躁。他知道这香里有毒。小皇帝是个可怜的,父皇死得早,后妈又不善良,天天都想弄死他。
正想到此处,他拾起桌案上厚厚的几沓宣纸,上面摹的正是《本草经》。想不到,元衡对药草也有所研究。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后期力证太后毒害皇帝,而赶太后下台的最大凭据,可不就是这本《本草经》里记载的药理么。
这药书,都已经被元衡誊抄了半人高的字帖了。
谢云栖眼光一沉。
这孩子,原来这早就知道皇后对自己下毒的事了。
元衡是个敏感的性子,此刻看到谢云栖,竟觉得他眼光中裹着一丝怜悯。
不。这世上,没人会怜悯他。
更何况,是权势滔天的国师大人。
你来,你来。国师招招手,小皇帝乖乖地过来。
谢云栖右手一扫,精准遏住小皇帝的纤细的咽喉,手往上抬直至双脚离地,小皇帝真轻啊拎着他就像捏着一片羽毛。另一只手的食指尖烧着火,凑近照亮孩子的脸。
这一幕惊得身边的宫人手里东西乒铃乓啷跌了一地,一个个颤着身子跪伏下来:国师大人!要弑君请别当我面弑啊国师!我做错了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元衡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有挣扎,任由自己的手劲加大。他甚至刻意放松了身体,遏制了自己本能的挣扎。
只是在心底讥讽自己,刚刚竟然以为,国师是不同的。
和只想杀死自己的母后不同。和疑心病甚重的赵相不同。和他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错了。
所有人都只想他死而已。
那便死吧。
在那孩子真快气绝时,他手心松开,元衡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毫无盼头,不惧死亡。
就这样绝望的日子,这个原该万人之上的元衡,过了十二年。
元衡,你想死吗。
元衡眼神,一如既往的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国师,是您想要我死。
你是何时发现,太后在焚香中给你掺了毒的。
四年前。
其实,这焚香并不会要人命。就是闻上一百年,我也不会死。穆娉只是想折磨我,想我当不了政,这样赵丞相就可以一直擅权。小皇帝声音沉静又虚弱。
谢云栖眼神一滞,眸色如隐星之夜无垠无边。
他忽然怀疑这小皇帝也被穿了。
她想让我做噩梦,让我失智。可她并不知道,那于我而言并不是噩梦。元衡悠悠起身,赤足及地走了几步到书架前,踮起脚拿下一副画来,画中人是元衡生母。
我夜夜所梦,都是她被掐死,我出生的那一夜。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再见我母亲一面。
谢云栖:
虐文就是牛逼。
握紧了手里的辞官折子,谢云栖却在这片刻里改了主意。将折子给小皇帝,双手踹在长袖里倚靠着白墙,颇有些风疏月朗之态:两个选择。
小皇帝看过辞官信,惊愕道:国师要告老还乡?
国师还未老,国师没有乡。
国师只是不想搅和在虐文里。
第一。小皇帝,我带你一起走,我辞了官,你退了位。我保你一生顺意平安,如何。
元衡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谢云栖要辞了国师一职,还要劝自己退位?
图什么啊。
第二,我帮你解决了后妈太后,还有那个野男人。跟你讨个帝师的位置。还是保你一生顺意平安。国师顺了把折扇,轻柔推开下意识扇了下,元衡誊抄的字帖被风卷起扬落满屋。白影错落里,纸张凌空燃起,如道道鬼火簇拥在国师面前。
见皇帝半晌不做声,一下敲在他脑门嘎嘣一声:选吧。
元衡并未觉得天上掉馅饼,虽然攀附权势滔天的国师的确是上上之选。他唇色浅淡,黑黢黢的眸子转动。
国师大人,为何向我提出这两条路让元衡来选呢。
谢云栖手中折扇缓缓推开,唇红齿白地一笑。
大约是见你长得可爱吧。
伸出葱白的手指在他额间点了下,国师坐在他榻边:合眼缘,想救。
元衡:
那国师又凭何认为,您能杀得了太后,和赵屈宁。
这小皇帝看着怯怯懦懦的,其实也不然。因为他脱口而出的并非母后赵相。是个软中有硬的性子,谢云栖觉得更合心意了。
那你的意思是,想退位?
小皇帝抿着嘴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如果第二条路真的能走得通,为什么还会有第一条路存在。
谢云栖眸光顿凝。
凌空燃烧的纸张瞬熄,就连烛火也灭了。整个屋子陷入一片可怖的寂静与黑暗中。
这小皇帝,确实有几分意思。
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谢云栖一言答之,字字珠玑,嘴角弯起声音又透着几分看戏的懒散,现在可以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