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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以云为难地低下头,假装在找腰带的带子,实则从整张脸到脖颈通红,又臊又急,鬓角都刷刷落下冷汗。
  过会儿,只听朱琰说:“看吧,你连衣服的结都找不到。”
  谢以云欲哭无泪:“回殿下,奴才有点眼花。”
  朱琰不由冷笑一声:“是嘛。”潜意思里,在说谢以云不识抬举,他想亲手给她换衣服,她居然还敢拒绝。
  谢以云闭上眼睛,正不知所措时,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公主殿下,淑妃娘娘在找您,让您速去正殿。”
  谢以云心里激动,这声音对她来说无疑是天籁。
  朱琰则皱起眉,他阔步拉开耳房的门,门外是一个低着头的宫女,高高瘦瘦的,朱琰已经跨出脚步越过她,忽然又顿住,瞥下眼看她,若有所思地问:“你叫什么?”
  宫女应:“回殿下,奴婢绿柳。”
  与谢以云有关的,朱琰还有点印象:“是你。”
  朱琰又看屋里,谢以云像是受惊的幼鹿,抿着嘴巴,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还傻傻地抱着衣服,好像还没缓过来。
  朱琰一笑,指着以云,对绿柳:“帮他换身干净衣服,喂一些清淡的膳食。”
  绿柳恭敬地应:“是,殿下。”
  直到朱琰走远,绿柳立刻钻到耳房,仔细关上房门,回头扑到床边打量谢以云,仔细地查探她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好妹妹,你没事吧?”
  谢以云展开笑颜:“我没事,你快离我远一些,别过了病气。”
  绿柳一边笑一边摇头,给她换衣服,顺便把她缠着胸部的裹布也换一条,又有些疑惑:“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在她看来,长公主在太监屋子里逗留,确实没有理由。
  想起刚刚暴露的危险,谢以云不知道要怎么和绿柳说,也怕让她白白担心,于是摇摇头。
  绿柳越想越奇怪:“殿下为何一直往你这边跑?”
  谢以云还是摇摇头,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想离开紫烟宫明明是对朱琰一种背叛,本以为朱琰会使劲浑身解数来折磨她,好让她从此再不敢有异心,结果,她得到无数赏赐,就是生了病,也能好好养病。
  朱琰除了不让她走,没有半点要深究的意思。
  更想不明白的是,朱琰还经常出现在这个小小耳房,难不成,朱琰换一种方法折腾她?
  想到这,谢以云不由一抖。
  绿柳立刻拍拍她的后背,说:“算了,总算你不用再被针对,这是好事,你别想太多,而且……”
  绿柳压低声音:“再熬一熬,到六月,一定可以离开。”
  谢以云疑惑地问:“六月?”
  绿柳说:“按照往年,六月暑气渐起时,陛下和贵妃娘娘都会去行宫避暑,到时候会带很多随行宫女,带去的宫女失踪一两个,岂不是正常?”
  这个计划很缜密,而且出人意料。
  谢以云缓缓瞪大眼睛,她连忙抓住绿柳的袖子:“我,我扮成宫女?会不会被认出来,会不会连累你……”
  绿柳说:“你傻了,你本就是女儿身,不用怕假扮被认出来,你放心,小林子都打点好了。”
  六月。
  谢以云数着日子,只掰两根手指,就到六月,她目中重又燃起希望。
  配合小林子和绿柳,她暂时收敛离开的心思,一心一意跟在朱琰身边服侍,而紫烟宫无人不知道云公公熬出头。
  上回,有一个宫女说了句“云狗狗”被长公主听到,宫女被罚在紫烟宫门口跪着自扇嘴巴,她跪了整整一天,就扇自己嘴巴一天,后来脸全肿了,还被发配到冷宫去。
  当然,这还是谢以云不忍看,求情过后的结果,不然这宫女只怕小命不保。
  再者,有一回朱琰进膳时,忽然对为他夹菜的谢以云说:“坐着吃。”
  谢以云哪儿敢,摆手推脱:“多谢殿下厚爱,只是奴才……”
  朱琰却不和她废话,他已经摸透她的脾性,指着外面说:“你不吃,有的是别人受罪,那些送膳的宫女就跪着不起。”
  谢以云知道朱琰罚人的事上言出必行,想想宫女们有一些平时关照过她,还有绿柳,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一群人。
  于是,谢以云只能硬着头皮,拉开椅子坐下。
  意外的是,朱琰还真没有为难她,他随便推推几盘菜到她面前,却都是各种鱼肉,他说:“你喜欢吃鱼。”
  谢以云:“……”
  真要论起来,肯定是鸡鸭肉更方便吃,鱼肉还得挑刺,她不知道朱琰怎么认为她喜欢吃鱼的,不过也不敢说什么,能少夹一筷子就少夹一筷子。
  结果还没吃多少,朱琰又“咚”地放下碗,吓得谢以云呛住,连忙侧身咳嗽。
  咳着咳着,她小脑瓜子忽然心生一计,要么就假装不适吃不下,于是她从真咳嗽到假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抬起眼睛观察朱琰,朱琰却正盯着她看,假咳被抓个正着。
  朱琰垂下眼睛,薄唇轻启:“不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和我吃?”
  谢以云心内哆嗦,回:“能和殿下同桌而食,是奴才的荣幸。”
  朱琰听了轻哼一声,压下无名怒火,说:“你要是不喜欢吃,这几个厨子就不用再来紫烟宫。”
  谢以云战战兢兢的,闷头夹菜,食不知味地嚼着,心里埋怨,这算什么出头,只是被换种方式折腾而已,而且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如今她很难猜准朱琰的心思。
  摸不透,摸不透。
  从这次之后,朱琰每一餐只要是在碧云轩吃,都会让谢以云坐下来吃,谢以云一开始心惊胆战的,时间一久,怎么样也会慢慢习惯。
  朱琰吃得好,她就吃得好,脸颊终于长出层细细的肉,整个人匀称多了,在紫烟宫最后的这段时间,竟是她在宫里养得最好的。
  所以,现在人人暗地里讨论谢以云有手段,能在长公主身边博得青睐,不再敢轻视她。
  可是对谢以云来说,她什么都没有做。
  看到有人因她受罚,她会求情,只是因为不忍,而且她不在乎紫烟宫的人怎么看她,反正都是一时的,她迟早会离开皇宫的,所以不怎么在乎虚名。
  她淡泊名利,又没有架子,没多久,在紫烟宫就颇受宫人倚赖,倒有点总管的意思。
  春末,风细柳斜斜,天渐热的时候,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春心亭中,朱琰正挽着袖子写字,他难得好兴致,笔走游龙,挥墨自如,狂狷的字体跃然纸上。
  如往常那样,他身边只有谢以云服侍,谢以云给他磨墨,她虽然认得几个字,不过书面的文绉绉语言却一点都不认得,所以她一边盯着朱琰的笔尖,一边听着耳畔夏初的虫鸣,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而朱琰收笔时,神色满意地看着所写,正要回过头让谢以云拿一条布巾过来,一侧身,却看到谢以云虽站着,但两眼眯成一条直线。
  她陷入浓重的睡意,脑袋以脖颈为轴心,向四周呈半圆微微晃动,可能用磨墨的手揉过眼睛,眼角有一点点黑墨,嘴唇轻张,上嘴唇上翘的弧度圆润,反而衬得下唇格外饱满。
  朱琰自己是薄唇,他瞧着瞧着,指尖有点痒,顺从心意,手指轻轻捏着谢以云的下唇。
  很软。
  他勾唇一笑。
  “琰儿!”淑妃的声音蓦地从春心亭外传来。
  朱琰正收回手,谢以云从这乍然一惊醒来,往前倾便磕到朱琰的指节。
  她眼泪一下就出来,捂着自己的嘴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惊诧地看着朱琰,又很快看到朱琰白皙手背上的牙印。
  谢以云懵了,她怎么会磕碰到朱琰的手?
  好在朱琰侧过手背不让她看牙印,不打算深究,谢以云松了口气。
  淑妃步伐如疾风,很快走到春心亭,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谢以云,突然呵斥道:“跪下!”
  谢以云无知无觉中磕坏朱琰的手指,淑妃是该生气,正要直直跪下去时,朱琰的声音传来:“不准跪。”
  他斜眼看她,一脸警告。
  最终,谢以云还是屈服于朱琰长时间的淫威,低下头没跪。
  淑妃不依:“琰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偏心这个阉人?”
  朱琰不想谈,只说:“母妃,您今日来春心亭就是训孩儿的?有什么别的事,快说吧。”
  淑妃仔细打量谢以云,她是女人,而且她了解自己儿子,隐约猜出朱琰对谢以云不是单纯的主仆之情,但她一直不信,她儿子怎么能对阉人有异样之情呢?
  但朱琰已经语露不快,淑妃心思一转,试探说:“这么着吧,我看小云子乖巧得紧,让他来我身边服侍,如何?”
  朱琰冷着脸回:“不可能。”
  答案了然,淑妃也沉下脸。
  谢以云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不明所以,但这两个主子似乎因她而吵,她心里叫苦不迭,好在朱琰大手一挥:“你先下去。”
  谢以云连忙束着手退下。
  淑妃忍着脾气,劝说:“你以为你对这个阉人好,他会领情?呵,你别忘了,他曾提出要离开紫烟宫。”
  淑妃的话一语中的,朱琰盯着谢以云远去的背影,微微抿起嘴角。
  然而谢以云急于离开,却丝毫没有发现。
  从这之后,天气越热,朱琰发火的次数越多。
  碧云轩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宫女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谢以云刚走在外面,就看那些宫女向她传来求救的目光,她轻轻点头,让她们先下去,自己一个人走到碧云轩里。
  朱琰脸色阴沉。
  他最近发火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见完淑妃回来,他就要黑一阵脸。
  谢以云不明所以,但也不会问,只顾着推开窗户通风,随后躬身问:“殿下,天气愈热,殿下想要沐浴么?”
  朱琰撑着下巴,没有说不要。
  谢以云让人准备温水备浴,温水很快送来,她忙上忙下的影子映在朱琰眼眸中。
  实则因为他对谢以云态度的转变,引起淑妃的不满。
  所以每次淑妃都要提一下,要么是把谢以云送走,要么是计划着让他快点接触女人,在淑妃看来,朱琰之所以会被一个小小太监迷了眼,是因为没接触过女人。
  可朱琰却知道不是这样。
  这燥热的天本就容易让人心烦意乱,今日有一场小宴,为应付虚与委蛇的贵妃,他喝了点小酒,酒精作用下,他更加烦躁。
  但这种不悦在见到谢以云在他身边时,又慢慢消失。
  谢以云挽着袖子,用手指试探水温,食指偷偷弹弹水面,激荡起一圈圈水花,是点小乐趣,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抬头,才发觉朱琰看着她,不由赶紧站好道:“殿下,水好了。”
  朱琰张开手,谢以云熟练地替他更衣,等他跨进水桶,她又拿起澡巾,仔仔细细地擦起他的后背。
  她已经习惯这种服侍,若是有哪个敢妄想朱琰的宫女,瞧见这般漂亮的身体,定是会想入非非,但对谢以云来说,一切都只是工作,她已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