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义军英勇奋战,挡住了官兵三天。
但本该赶来的参与合围的友军却迟迟不见。原来,关键时刻,面对朝廷重兵,安徽、湖北、江西等地本来应该起兵呼应的地方都沉默了。
于是,计划中的合围,变成了朝廷的藤甲骑兵对太湖义军孤军的屠杀。
辗转苦战两个昼夜后,义军不能摆脱藤甲骑兵的追杀,终于溃败,散兵已经不可约束,战场变成了修罗地狱,到处都是官兵在绞杀义军残兵。
仓促之中,虞怀沙和司马任侠失散了。
虞怀沙借着夜色的掩护,以卓越的武功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落荒而逃。
而司马任侠,在苦苦支撑两个时辰之后,身边最后一名亲兵中箭身亡,他一人一剑,面对一重又一重的官兵,依然奋勇厮杀。
但敌人的箭射伤了他的马,他从马上栽了下来。
司马任侠依然没有屈服,他持剑步战,再杀两名官兵后,腿上遭受重创,被俘。
经此一役,太湖义军片甲不存。
此时,虞怀沙方知,司马牧云不同意冒进的原因。
司马牧云是对的,元庭气势如虹,南征北战,所向无敌,此时起兵,时机并未成熟。
然而,对虞怀沙来说,悔恨已晚,为今之计是要救出司马任侠。
官兵抓获了司马任侠,知道他在义军中身份特殊,当然不会就地把他处死,而是以囚车解押送往大都,准备交由朝廷处理。
虞怀沙打听到囚车要经过一道险要的峡谷,叫作“天狼峡”。此地险要异常,防不胜防,是解救司马任侠的最佳地点。
于是,虞怀沙星夜赶路,提前到达天狼峡,设下天罗地网,等待着囚车的到来。
次日傍晚,囚车如期而至。
虞怀沙发动事先设置好的滚木擂石,袭击押解的队伍,趁其忙乱之时,从悬崖绝壁之上,以一根绳索凌空而下,落到了囚车旁边。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斧头,想要劈开囚车,然而,他忽然停住了。
一般的囚车,都是木头的,而装司马任侠的那辆囚车,居然是铁铸而成!
朝廷对司马任侠非常重视,因为他们一直不知道这支太湖义军的首领究竟是什么人。为了搞清司马任侠的来历,并乘机把背后的反元势力一网打尽,司马任侠是一个很好的缺口。
他们不能让司马任侠这个人有一丝闪失!
于是,为了防止囚车被劫,他们居然连夜用铁铸成一个囚车,在铸囚车的时候,把司马任侠囚入其中。
要救走司马任侠,除非把重逾千斤的囚车一起带走,而这岂是人力所能及?
虞怀沙看着伤痕累累的司马任侠,心如刀绞。明明已经到了眼前,他却束手无策…如果可以,他宁愿关在这铁笼中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司马任侠!
被滚木擂石打乱的官兵正在收拢,一步步向囚车靠拢!
司马任侠也已经睁开双眼。
虞怀沙和司马任侠四目相对,虞怀沙的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但很快又被风沙吹干。
“任侠,我们…可能错了!”虞怀沙哽咽着说。
囚车中便是自己的挚友,宁愿得罪父亲而追随自己的司马任侠,如今近在咫尺,虞怀沙却毫无办法求他出来。
司马任侠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也说话了,他说,“是的,我们…犯了很多错,但是,现在我们还有机会做一件正确的事!”
停了停,他盯着虞怀沙,一字一顿地说,“杀了我,把我的脑袋带走!”
“不!”虞怀沙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他知道,司马任侠的话是对的,他们不该不信司马牧云的话,在匆忙之中起兵,他们更不该盲目相信那些不该相信的人,导致太湖孤军面对强大的藤甲骑兵,这些都是他们犯下的错误。
错误已经不可挽回。
但如果官兵把司马任侠押到大都,即便司马任侠咬紧牙关不吐一字,他们依然能根据他的相貌悬赏天下,最终查出他的底细。
如此一来,司马牧云罪责难逃,岳麓书院罪责难逃。
岳麓书院将遭受灭顶之灾。
那岳麓弟子穷尽数十年绘制而成的《定河图》,将置于何处?
所以,司马任侠让虞怀沙杀了他并带走他的脑袋,那是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正确的事!这样一来,朝廷依然无法知道司马任侠究竟是谁,岳麓书院依然安全。
但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兄弟啊,虞怀沙是来救司马任侠的,不是来杀他的!
这让虞怀沙如何下手?
“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啊!”虞怀沙喃喃地说。
官兵正在蜂拥而来,虞怀沙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
司马任侠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不希望自己的错误,连累父亲和家人,更不愿连累岳麓书院!怀沙兄,这最后的一点心愿,你居然不能成全我么?”
“我们终究能够,在自己的家园,自由地来去!死亡,只是一个小小的代价而已!”
虞怀沙擦去脸上的泪水,他抬头,看见那一线的天空,有一只雄鹰在飞翔。
“任侠兄弟,你看到那一只雄鹰没有,是的,我们汉人…总有一天,能够如它一样,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地来去…”虞怀沙低声说。
司马任侠的头微微上扬,那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长空。
几乎同时,虞怀沙的剑无声无息地掠过司马任侠的脖子!
“我带你回家…”虞怀沙把司马任侠的头颅捧在手中,对着司马任侠的眼睛,低声说。
那眼睛眨了两下,缓缓闭上。
海树停了下来,房中静悄悄的,只有夜晚的山风呼呼从房顶吹过,时急时缓。
众人都知道,海树口中所讲述的“虞怀沙”必然就是出家之前的他。
虽然年代久远,但大家听到虞怀沙亲手斩下至交好友司马任侠的头颅,依然感到惊心动魄。
在座的除了那个小和尚以外,都是和刀枪打交道的,能够想象把刀刃斩向自己的好友是多么无奈的选择。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有其它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