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魁高呼的同时,一刀劈下。
那一刀刚烈之极,带着开山斩岳的气势,把一名蒙古骑兵砍下马来!
有马的几十名亲兵,便在马上和蒙古骑兵展开了最后的厮杀,没有马的那些士兵,则矮下身子,在蒙古兵的马腹下攻击战马的腹部。
这一招虽然也能凑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风险极大,钻进马下的红巾军士兵基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不是被敌人的刀枪所伤,便是被战马践踏而死。
却也有二三十匹战马悲嘶着栽倒在山坡上。
何大魁再反手一刀,斩在一名敌人的肩上,那人的肩上战甲厚实,没有砍开,但那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把他从马上推了下来。
何大魁纵马去踏摔到马下的敌人,却发觉胯下一松,战马一声悲鸣,跪了下去。
何大魁左手在马屁股上一按,身子已经从马背上跃起,双脚稳稳落在地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战马马腿上中了一箭。
失去了战马的何大魁依然勇猛,他身子一低,躲过一刀,转身用刀背狠狠砸在一名敌人的头上,那人哼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然后,他左冲右突,连杀三人。
这时,他注意到身边的杀声已经平息,他收住刀,环视四周。
他的部下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了!
只有韩山童,面色如水,平静地站在那一面猎猎飞舞的大旗下面,一只手扶着旗杆,一只手提着刀。
两名敌人见有机可乘,一起持刀往何大魁的后背砍去!
此时太阳正在东边,把敌人的影子投到何大魁的身边,仿佛两支张牙舞爪的野兽向他扑来,何大魁双腿一弹,纵身跃起,身子在空中转了过来,长刀带着森森杀意,切过一个半圆!
刀刃堪堪从两名敌人的咽喉掠过,溅起两蓬鲜血,那两名敌人像是两根木头,慢慢倾倒在地!
“用箭!用箭!”蒙古军中传来喊声。
喊声刚落,利箭破空的声音穿来。
何大魁抬头,看见密密麻麻的箭矢往自己和韩山童飞掠而来!
他不及细想,飞身扑到韩山童身上。
透心的凉意从后背传来,然后是腰部、腿部、胳膊,何大魁缓缓跪倒在韩山童的面前。
韩山童伸出枯瘦的双手,把他扶住。
何大魁的背后插满了羽箭,从后面看去,仿佛是刺猬一般!
何大魁面对着韩山童,面色悲戚地问道,“殿下,一切都结束了么?”
韩山童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说,“不!这仅仅是个开端!”
何大魁双眼充血,只觉眼前的红色迅速扩散,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那是红巾军头上飘扬的红巾组成的海洋么?
“白莲花开,红巾飞扬…殿下!”他喃喃地说,然后倒了下去。
“白莲花开,红巾飞扬!”韩山童默默念道,“你知道么?其实,我这个殿下是假的,只是这反抗鞑子朝廷的心是真的!”
韩山童冷冷地看了一眼围上来的蒙古兵,顺手摘掉帽子掷在地上,却从自己的红色长袍上撕下一块红布来,缓缓地把系在自己的头上。
蒙古兵围了上来。
他把那刀横在脖子下,对着那些蒙古兵冷笑了一声,刀光一闪,然后他一个踉跄,却没有倒下去。
手中刀跌落。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紧紧抓住旗杆,把身体倚在旗杆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有那面绣着“松”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李湘流的队伍行进并不快,却专门挑那些小径走。
百里濯缨带着二十多个还算精干的红巾军士兵跟着最后,把行军的痕迹一一掩盖,并在岔路口设置一些假的行军痕迹,把追兵引入歧途。
这样做还真有效果,一个五六百人的蒙古骑兵本来尾随而来,跟着跟着就找不到目标了,只好返回原地重新寻找。
而李湘流此时已经带领那几百人躲进了一片浓密的山林。
百里濯缨看着跟着自己身后的小雅,忽然有些烦躁,便拉着她的手来到秀璎身边。
百里濯缨把手伸向秀璎,“给我一枚铜钱!”
“干什么?”秀璎问。
“给我一枚铜钱!”百里濯缨坚定地要求,神色一本正经。
秀璎无奈,只得掏出一枚铜钱,扔给他,“你是不是疯了?乞讨还如此理直气壮?”
百里濯缨把那枚铜钱接在手掌中,然后把小雅的手塞进秀璎的手中。
“谁乞讨了?我这是和你做一笔买卖!我把这个姑娘卖给你,只要一枚铜钱,我一个子儿都不赚你的!”百里濯缨皱眉道,“不要说你不想要这个姑娘,除非你想要一个男人…要真想要男人,我就把自己卖给你!”
秀璎呸了一声,明白百里濯缨的意思是一个女孩跟着他不方便,便让小雅待在她身边。
疲惫不堪的红巾军士兵们坐到地上休息,有带着点干粮的,便拿出干粮来吃。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百里濯缨吐血的事,一个红巾军士兵身上带着干饼,见自己吃足足有余,居然卖给其他红巾军士兵。
有一个士兵估计是饿极了,也不管自己有钱没钱,只管要了一张饼来吃了,等吃完了,却发觉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
卖饼的那人大怒,挥拳便打,买饼的不甘被打,立即反击,两人居然在林中大打出手!
百里濯缨不想再看,自己走到林子的边缘眺望远方。
未几,他便看到远处一座山丘上一面黄色的大旗竖立起来,正是韩山童的大旗。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只盼那大旗能支撑得久些。
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偶尔随着风传了过来,但距离太远,转眼便被风带得远去了。
他在树林的边缘伫立着,耳边却依稀回荡着另一个声音,那是韩山童那略带戏谑的声音,“睡了她!”
百里濯缨默默地想,那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啊,但他的内心却如此坚定,如此强大!即便神临绝境,依然毫不介怀,坦荡从容地安排一切…
百里濯缨沉思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来,那面黄色的大旗正在缓缓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