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转身收了钩,是一条大鲤鱼,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取下那鲤鱼,笑了笑,重新把它放入湖中。
“垂钓之乐,在于水,而不在鱼。”那人淡淡地说,“既然二位起疑,咱们倒也不必多说,萍水相逢,转眼便各奔东西。”
说罢,他复又坐到湖边,眼睛看着鱼钩,不再搭理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看来人家倒是真来钓鱼的,百里濯缨心想,看来是误会别人了,心中倒有几分过意不去。
他蹲在湖边,往湖里丢了个石子,“啪”的一声溅起一圈圈涟漪。
“岂不闻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那白衣公子叹了口气,皱眉说,“你们这样,我哪还能钓上鱼呢?”
“反正钓得着钓不着你也不在意,”百里濯缨慢悠悠地说,“你有点姜太公的味道呢!”
“嗤——”白衣人露出一脸的不屑,“姜太公钓的不是鱼,是官位。俞某钓的却是闲情。在这鞑子的天下,做官就是做鞑子的奴才,但凡有点骨气的汉人谁愿意去做官?”
百里濯缨想,原来这白衣公子姓俞。
这话和海树教育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道理是一样的,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听了,顿生亲近之意,慢慢和他谈了起来。
那白衣公子所闻所见甚是广博,而且言语比较有趣,百里濯缨和他居然比较投机。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一顿饭的时光,百里濯缨估计秀璎小寐也该醒来了,便要离开。
姓俞的白衣人收了钓竿说,“我也该回去了,这就收拾钓竿,和你们一道吧!”
三人说说笑笑,便往秀璎小寐的地方走去。
远远地,百里濯缨看见秀璎依然躺在那火堆旁。
百里濯缨示意俞公子和楚映雪小声,他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秀璎身边,猛地大喝一声,“狼来啦!”
秀璎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师妹你好歹配合一下,假装吓了一跳,不行么?”百里濯缨站直了身,悻悻地说。
秀璎依然没有动静。
百里濯缨慢慢走近,低声叫道,“师妹,师妹,醒醒啦!”
秀璎依然不动。
百里濯缨心觉有疑,大步上前,一把把秀璎的脸转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血液都凝固了。
秀璎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一丝热气!一柄短刀插在她的胸口,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师兄,有敌人!”百里濯缨喊了一声。
楚映雪反应极快,长刀转眼出手,身子一弹,已经跃起,双足在石崖上一蹬,身子再次跃起,人已经站在较高的位置。
四周除了虫鸣,再无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影。
楚映雪身子一翻,已经跃了下来,守护在百里濯缨和秀璎旁边,他双目如电,四下观望,不放过蛛丝马迹。
百里濯缨颤抖着手,伸到秀璎的人中穴,拇指和食指掐住人中,使劲地掐。
秀璎没有反应。
百里濯缨又从腰间摸出一粒药丸,那是海树给他的,作救急之用,是山中老参炮制而成,虽无起死回生的作用,但若是寻常伤病,即便无救,延长一日半日生命是没有问题的。
百里濯缨把药丸强行塞入秀璎口中,再小心翼翼地灌入清水。
可是没有用,水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她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哪里咽得下去药丸?
百里濯缨的心渐渐变得冰凉,仿佛一件珍贵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他想要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即便付出生命也毫不可惜,然而,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阻止不住。
但他不想停下来,他抓起秀璎的手,虽然那手没有一丝热度,手臂和手指都已经僵硬,他依然给她进行推拿,按照师父当年传授的方法,一丝不苟。
只是,他的手微微发抖,一种恐惧感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
其实,百里濯缨知道,秀璎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再去抢救只是心存侥幸而已,能把她救活的希望微乎其微。
他曾经随着海树给望岳山周围的山民看病,已经熟悉了死亡。
他更清楚,什么样的情况有希望,什么样的情况希望渺小,而什么情况要想起死回生,除非神仙再世。
秀璎应是在他们刚刚离开便遭了毒手,身体已经没有热气,莫说他的那一点点医术,就是海树在此,也没有办法了……
百里濯缨的手没有停,但他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顺着双颊不停地往下流,然后滴滴答答地滴落。
“怎么样?”楚映雪焦急地问道,他只知道秀璎受伤,严重程度却是不了解的。
“我不知道…”百里濯缨带着哭腔说。
他知道,只是他不远放弃更不愿承认。
他的目光注视这秀璎的脸庞,她的脸庞苍白,睫毛细长,只是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机。
他听到有一种轻微的声音传来,那是琉璃破碎的声音……但他知道,那声音是从他的心里传出的,别人听不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那是他心破碎的声音。
就算已经没有希望,他也想再试试啊。
姓俞的白衣公子轻轻地走过来。
“你干什么!”楚映雪横刀喝道。
白衣公子说,“我看看!”
楚映雪看了百里濯缨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让他靠近。多一个人总多一个办法,多一分希望。
白衣公子盘腿坐在秀璎身边,右掌缓缓伸出,慢慢运气,只见一层淡淡的热气在手掌上升起。
然后,他把右手移到秀璎的额头处,缓缓罩在额头的上方。
这应是一种高明的运气的方法,百里濯缨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不过片刻,汗水便从白衣公子的脸上滴落下来,想来运气救人非常辛苦。
一盏茶的是时光后,白衣公子收回右手,满怀歉意地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但这位姑娘身体已经僵硬,非常抱歉,我无能为力了!”
楚映雪蹲下身子,掰开秀璎的眼睛,那曾经顾盼神飞、水一般的眸子已经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神采。
不知静默了多久,百里濯缨挣扎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