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到了。
这一局,才是真正的豪赌!
黄脸已经彻底不说话了,像是入定了,直愣愣地看着那铜钱,他一直都感觉百里濯缨他们像是一群穷鬼,穿得不咋的,用的也一般,更不曾见他们像别的富家子弟一样挥金如土。
但百里濯缨面对两千两多两银子的输赢,面色平静如水,让黄脸不得不感觉这个人要么曾经极度富贵,这银子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要么便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胖子也是直愣愣地看着赌桌,但还能偶尔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似乎在喃喃地说些啥,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停!”
燕三少刚要移动竹筒,百里濯缨忽然喊道,然后迟迟疑疑地说,“我忽然有些紧张,想要去尿尿,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燕三少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因为他知道这少年终于露怯了!
百里濯缨又向楚映雪交待,“师兄帮我看着,莫让别人乘我不在,把银子偷走一块!”
他的话又引力一阵笑声。
然后,他也不管别人笑话,一溜烟地冲出人群,似乎真得是尿急了。
不过他去得快,来得一快,没有让一众看客等的太久,不过片刻,他已经回来了。
“少年,莫把火气尿没了!”
“加油加油!我看好你哟!”
“再来再来!”
百里濯缨端坐在八仙桌前,豪气地一挥手,“开始!”
燕三少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啪”的一声,把那一枚铜钱盖住。
三个竹筒开始在八仙桌上移动。
从一开始,燕三少便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手腕在灯影下翻飞,竹筒的影子在灯下摇曳。
大堂之中一时万籁俱寂,只有那竹筒和桌面摩擦发出的细微的“嚓嚓”声。
片刻之后,燕三少的手慢慢减速,众人终于可以看清移动中的那是个竹筒。
百里濯缨似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但是,眼看那竹筒就要停下的时候,燕三少手中忽然加力,三只竹筒再次开始快速滑动!
燕三少这个老奸巨猾,担心一次变换不保险,居然再次移动竹筒,不过只要那竹筒没有停止下来,就不能算是移动了两次,燕三少也不算违规。
终于,燕三少的手再次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下来了。
那三只竹筒静静地立在八仙桌的中间。
燕三少收回手,看着百里濯缨,“该你了!”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燕三少,他的额头居然有汗水渗了出来。
也难怪,如果换做别人,可能早就汗落如雨了,毕竟,这时一局数千两银子的赌局啊……
百里濯缨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伸出右手,慢慢前移。
仿佛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细丝,把百里濯缨的手和看客们的眼睛相连,所有的人,眼睛都跟着百里濯缨的右手移动,百里濯缨的手往前移动一寸,那些目光便向前移动一寸,百里濯缨的手移动两寸,那些目光便移动两寸。
多年不见的豪赌就要揭开最后的结果了,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会赢得这一场豪赌?
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是老气横秋的燕三少?
百里濯缨的手却没有一丝犹豫,径直伸到最右边那个竹筒上,然后悬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似乎在思考。
要在以往,周围的喊声早就响起了,但这一次,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催百里濯缨。
包括胖子和黄脸,还有小瘟侯和楚映雪,都只是和众人一道,默默地看着百里濯缨的手。
百里濯缨抬头看了一眼燕三少,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判断出自己选择的是正确还是错误。
但燕三少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的目光和百里濯缨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仿佛两道闪电在天空相遇。
百里濯缨自我解嘲般地摇摇头,右手迅速移动。
他的手移到了最左边,然后落下,把下方那个竹筒拿了起来。
竹筒下空空如也。
燕三少霍地跳了起来,向上伸出双臂,仰天狂笑,“我赢了!”
人群中噪杂声四起,有叹息的,有可惜的……
只要百里濯缨依然静静地坐在桌边,呆若木鸡。
燕三少抬起一只腿,踩在椅子上,右手指着百里濯缨,“小子,你输光了!记住我说的话,滚出聚合赌坊,从此不要再来!”
百里濯缨神情萎顿,他抬起头来,漠然地看了燕三少一眼,他手中的竹筒落了下来,“当”的一声掉在八仙桌上,骨碌碌滚动。
然后,他双手护着桌沿,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刚刚站稳,他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便倒!
楚映雪大惊,伸手把他接住。
“唉……”有人摇头叹息,“这赌场里呀,大起大落,有时过一夜,便如同过了一世!”
“聚合,聚合,这财呀,有聚便又散,聚散之间,何必太在意……”
“荣华富贵转眼便成烟云!”
“这少年千万莫伤了性命!”
楚映雪在百里濯缨的耳边高声叫道,“师弟!师弟!”
胖子伸出手去掐百里濯缨的人中。
黄脸低头看了一眼,见百里濯缨双目紧闭,叹了口气,一场到手的财富,因为百里濯缨的固执化为乌有,刚刚还有一种和百里濯缨同仇敌忾的心情立马烟消云散。
想一想,吕无期交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百里濯缨到手的富贵又被他输出去了,再留下巴结他也没什么意义,便冷笑一声,径直转身走出了赌坊。
许多赌客见终究还是燕三少赢了,也叹了几声。今夜见过这般豪赌,再来小打小闹也没有什么意思,便纷纷散了。
一时间,适才还人挤人的赌坊,立马空荡荡的。
百里濯缨依然没有醒来,小瘟侯沉声对楚映雪说,“他这是急怒攻心,赶紧背出去,找个大夫看才行啊!”
楚映雪二话不说,背起百里濯缨便向外走。
燕三少看着楚映雪等人离去,双手一抱拳,喊道,“一路走好呢,不送!”
一个人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冷冷地看着楼下。
“聚合”赌坊的老板,夏肃石。
一行人走出“聚合”赌坊之后,楚映雪背着百里濯缨一路小跑。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师兄你慢一点行不行啊?这个样子颠得别人很难受的!”
“哦!”楚映雪答应一声,放慢了脚步。
跑出数步,他忽然发觉不对啊,背上这个人说话声音很正常啊……
他停住脚步,“师弟,你好了?”
“没有,完全没有好!咳咳……”百里濯缨在楚映雪的背上说,“恰恰相反,我觉得更加严重了……头晕,腹痛,腰酸,大腿痛……难受死了!”
“哦——”楚映雪有开始往前走。
“咦,这么晚了,那边居然还有个美女!”楚映雪一边走一边说。
百里濯缨的头往左扭,再往右扭,啥也没看见。
“师兄你慢点,我还没看见呢!在哪里?在哪里?”
百里濯缨正在四下观看,忽然感觉楚映雪的手一松,身子“噗通”一声从楚映雪的背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师兄,你怎么搞的,就这样背一个病重的兄弟么?”
胖子低头看着百里濯缨,“活该!”
小瘟侯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濯缨,咧嘴一笑。
“你们这样对待一个病重的人,不厚道吧?”百里濯缨一边揉屁股一边抗议道。
那三个人根本没有准备和他对话,结伴往前走去。
百里濯缨从地上爬起来,“等等我呀!”
好容易追上楚映雪等人,百里濯缨叹口气,嘴里唠唠叨叨,“犯得着吗?不就是输了吗,多大个事呀?胜败乃兵家常论之事,善战者善败,非善胜也,楚汉之争,楚霸王不是一直赢吗,可是垓下一战,一败涂地……”
“你吐血是装的,对不对?”楚映雪皱眉问道。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说,“演戏呀,演戏可以换钱的!”
胖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说,“你故意输的,妈呀,那么多银子,能泡多少妞儿啊,你他妈居然故意输掉了!”
百里濯缨正色道,“那些银子不是输掉了,是我把它们卖掉了……”
他说他把银子卖掉了!
听了这话,胖子差点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