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濯缨自己都奇怪,从什么时间,自己变得如此沉静了?
明月东升西落。
天亮之后,百里濯缨牵着白兔下了“天尽头”,找了个人家,给了主人一锭银子,随便找些吃的充饥,然后倒头便睡。
天黑后他再次登上天尽头。
如此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终于,他没有等到秀璎,也没有打听到秀璎的消息。
百里濯缨忽然又想起了莫小稚和小雅两姐妹。
按照莫小稚的说法,她们姐妹的家,应给在这海上的某个叫做“蓬莱”的岛上,反正此时到到了东海之滨,不如出海去拜访一下,或许她们有秀璎的消息也未可知。
虽然明知有些自欺欺人,他依然向渔民打听了到“蓬莱”的方向,原来,此“蓬莱”是自天尽头往东的大海深处一个岛屿,虽然离大陆比较遥远,但那些常常到深海打鱼的人却也知道。
百里濯缨打听清楚之后,托寄居的那家人家的主人岳老七,联系了一艘出海打鱼的船,这艘船能把他捎到蓬莱岛。
他留下一封书信给寄居的那个人家,让他们帮忙,如果遇到秀璎前来,就把书信转交,然后他牵着白兔,怅然而去。
在天尽头下的那个渔港,有一艘大船正在准备出海,百里濯缨已经和人说好,要搭乘他们的船前往蓬莱。
百里濯缨到达的时候,依然吃了一惊。
他见过渔港中的渔船,确实比江河中的船大多了,但如这一艘船这么大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船停在渔港中,桅杆高高矗立着,船身庞大,和它相比,周围那些渔船就仿佛是他的儿孙一般。
百里濯缨哪里知道,在大元时代,大食等国的远洋航行逐渐衰落,在海洋中航行的船只,几乎都是大元建造的四桅远洋海船,大元在航海船舶方面雄踞周围列国之首位,建造的大船的性能远远优越于其它国家建造的船只。
船老大已经站在船头等待多时了,此时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见百里濯缨牵着马过来,便喝道,“要搭船的那厮,为何如此磨磨蹭蹭?莫非要我这许多人等你一人不成?”
百里濯缨也不和他争辩,径直上了船,冲着那船老大陪了个笑脸。
那船老大黑着脸不理,大声吆喝起锚出海。
百里濯缨暗自感叹,真是没有见过世面,这般大船,居然是渔船,自己如果告诉胖子和楚映雪,估计他们都不会信.
想想那些江河中的船,和这海上的船相比,真是相差太远。
百里濯缨站在甲板上,见自己乘坐的这远海渔船,有五六丈之长,宽度也有两丈多,在众多渔船中,算是庞然大物了。从甲板往下看去,那些小渔船都在脚下,真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他思索间,那大船已经离开岸边,缓缓往大海驶去。
见百里濯缨吃惊,一个叫作勇子的水手走到他身边。
“内陆来的?”
百里濯缨点点头。
“内陆来的人一般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不过我告诉你,比这船大的多了去了。”
百里濯缨吃惊地道,“我以为这已经是最大的了……”
勇子笑了,道,“这可不算大!想当年世祖皇帝于至元七年下令造战船五千余艘,操练水军七万人。过了三年,又下令增练水师五六万人,再造战船三千多艘,仅这两次就造了战船超过了八千艘。”
“大元水师往往为一个战役就能一举建造几千艘战船。此外还有大量民船分散在全国各地。”勇子看着远处飞翔的海鸥,悠然道,“这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到现今,这造成的工艺更加复杂,船也越造越大啦。”
百里濯缨点点头。
(ps:意大利大旅行家马可?波罗曾在原黄河入海口处,今江苏宿迁县以南70公里处,见到“有属于大汗之船舶逾15000艘,盖于必要时运输军队赴印度诸岛者也,缘此地距海仅有一日程”。
至元二十二年,为在济州河运粮,一次建造粮船达3000艘。元朝还在江海水陆要地设水驿站424处,共有邮递专用船5921艘。这些都充分说明元朝造船能力之强。
海边渔业发达,有以捕鱼为业者为到远海捕鱼而建造较大的渔船,只是会太多而已。)
那些渔民一个个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粗壮的胳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开着些粗鄙的玩笑,不时有人拿眼睛斜着眼看百里濯缨,拿眼神中也满是不屑。
“这就是岳老七让捎带的人?怎么看着像个相公啊,这细皮嫩肉的,切切,莫被晒化了……”
“张黑子你别瞎说,人家还带着剑呢!”
“嗤——,他带剑十有八九不过是装饰,要我说,给只鸡他都不敢杀!”
“我看也是,吴老大要不是看在那一锭银子的份上,绝对不会捎上他的。”
“钱多了不起呀,待会就让他知道,有时候钱再多也抵不上一瓢清水!”
“呵呵……”
百里濯缨也不去管那些人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伫立在船舷边,目光越高茫茫海浪,看到远处的陆地变成了一条隐隐的黑线。
太阳越升越高。
到后来,连那条黑线也看不到了,周围只余下这茫茫无边的蓝色的大海。
此时,他才真的感觉到世界之大。
船在大海中航行了两个多时辰,那些人纷纷从船舱拿出饭菜和热水,坐在甲板上吃喝起来。
百里濯缨见并没有人来邀请自己,想来自己不受这些人待见,便忍住了饥饿,只是有些口渴,看看白兔,也不断地伸出舌头舔嘴唇,想必也已经渴了。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百里濯缨在心中想到,便转身往那些人走去。
“各位大哥,我的马渴了,能否给些清水我饮马?”
那些人仿佛不曾听到,各自依然吃着、笑着、说着。
百里濯缨便又说了一便。
那个叫张黑子的转过头来,瞥了百里濯缨一眼,“这大海上,清水便是我们的命,我们一出海便是数日,所带的清水有限,哪有水给你的马喝?”
“要水也行,需得拿银子买!”
百里濯缨迟疑了一下,见白兔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掏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张黑子,“那我便买些清水!”
张黑子伸手夺过那块银子,转身到舱里去了。
不多时,他端着一碗水出来递给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又吃了一惊,“我一两银子,便只能买一碗水么?”
张黑子冷笑,“那你以为呢?我们在海上,一碗清水,有时候能救一条人命呢!你要还是不要?不要,我把银子退还与你,你自到别处买去!”
人群中便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茫茫大海中,我上那个别处去买?”百里濯缨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碗来,一步步回到白兔身边。
他把清水放到白兔的唇边,白兔如饮甘露,一下子便吸干了,然后又目光切切地看着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拍拍白兔的头,“白兔啊白兔,你坚持些时间罢,待我们上到岛上,再开怀痛饮!”
说罢,他把碗送还给张黑子。
张黑子哼了一声,把碗扔到舱里。
倒不是百里濯缨没有银子了,和胖子分手的时候,胖子担心他在路上没钱花,往他的包袱里塞了十几锭银子,现在还有一大半。
只是他觉得一碗清水卖二两银子,是明目张胆的敲诈,他给白兔弄一碗解解渴也就算了,难道还得惯着那些肆无忌惮的家伙?
给白兔饮了水,百里濯缨依然在离那些人很远的船舷倚着,眺望着远方的海天相接处,心中却在想,自己的性格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平和。
若是在以往,他没准已经把那个叫张黑子的粗人打得满地找牙了,此时,面张黑子的刁难,他却没有一丝愤怒,只是心平气和地等待着。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的嗓子也渴得难受,白兔也不停地舔嘴唇。
看来一时半刻还到不了,还得再买些水。
他走到正在喝酒的张黑子身前,递给他一块银子,“大哥,烦请再打一碗清水来!”
张黑子看了他一眼,往口中灌了一口酒,接过银子进了船舱。
不多时,他出来了,递给百里濯缨一个酒杯,酒杯里装着一杯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