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满楼啸聚山林之初,不过七八人而已。
他于造反当日,一人杀了官府派来征赋的官役五人,一柄钢叉使起来呼呼生风,杀气森森,那些官役见惯了唯唯诺诺的百姓,何曾想遇到一个不怕死的?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跑得慢的,被徐满楼追上了,一叉放倒,再一叉便结果了姓名。
要知道,徐满楼是谁啊?
那是曾经猎到过老虎的好手,当年曾经一个人凭借一把弓箭,一柄猎叉,独自从山中猎到一头老虎,让乡邻赞叹不已。
那些征收赋税的官役见到百姓固然如狼似虎,但也是欺软怕硬,见到徐满楼杀气腾腾,立马吓得魂飞魄散。
徐满楼不怒则已,一怒之下,健步如飞、出手尽是死手。
顷刻间五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官役便结束了在人间的使命,到阴司地府去继续飞扬跋扈去了。
这消息在百姓中像野火一般蔓延。
而那些被压迫的百姓则是枯草,枯草遇到野火,必然燃起冲天大火。
于是,当夜起事不过七八人,次日赶到山上加入造反队伍的人便有十余人,第三日则增加到了五十多人。
数日之后,徐满楼身后已经跟着一百多人了。
这徐满楼也知道自己干的是杀头的营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主动出击,抢劫了山下县衙,粮草都搬到山上,做起了货真价实的山大王。
当然,有人给他建言,当山大王必须要弄几个漂亮妞做压寨夫人,方才显得山寨的专业性,但徐满楼难得地保持了清醒,婉拒了这个建议。
徐满楼的力量蓬勃发展,给官府的征赋带来了极大的被动。
徐满楼之后,不时有人效仿之,杀官役,拉着队伍上山,这些队伍如同小小的溪流,最终都要汇入了徐满楼这条大河。
俗话说,物极必反,徐满楼的队伍在一个多月里不断壮大,终于让官府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按照官府的运转规则,这些压力最后转到了刘千户的头上,谁让他屯兵于此负责这一方的平安呢。
然而,此时的刘千户已经没有孔明的潇洒气度了,他正盯着舆图发呆。
他这样发呆已经好几天了。
徐满楼就在山上,但如何才能抓住他?
这是个问题,是个摆在刘千户面前的大问题!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千户大人,直到副千户大人归来。
这个问题在千户府已经不时秘密,百里濯缨等人都已经知道。
当然,刘千户并不知道长山反贼徐满楼是百里濯缨的发小,百里濯缨当然也不至于蠢到自己到处去宣扬。
坦率地说,百里濯缨这一段时间过得还凑合,没有人来找他夺定河图,不用操心吃喝,除了应付些日常事务便是出去打听秀璎的下落。
不过几个月时间,他便已经习惯了拿着朝廷固定俸禄,平平淡淡生活。
但当他听到徐满楼造反的消息时,还是吃了一惊。
波澜不惊的生活固然值得留恋,但他也不想看到徐满楼的脑袋被挂在军营前的旗杆上,毕竟,那是他儿时的伙伴,他们小时候曾经一起下河抓鱼,一起上山打鸟,他还吃过很多徐满楼娘舅做的煎饼。
还有,徐满楼曾经帮他买过一卷闺房密戏一百零八式……
所以,当百里濯缨得知刘千户将派副千户大人魏子杰统兵三百前往围剿徐满楼的时候,他的心中明白,以徐满楼为首的一百多人是挡不住这次围剿的。
魏子杰三十多岁,为人精干,精于算计,弓马也算不错,在千户府中属于举足轻重的人物。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魏子杰才是千户府中正在的当家作主的人!
因为,刘千户是世袭的,他虽然力求作出个能断善谋的样子,但实际上是个草包,除了收钱之外,会的就只有四样了,分别是吃、喝、嫖、赌,而这四样,无论如何是不能用来退敌的。
魏子杰就不一样,他精明能干,弓马娴熟,而且很会做人,把刘千户哄得团团转,成了刘千户的主心骨。
“千户大人无须惊慌,剿匪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以往没有这么多人罢了!”魏子杰对刘千户说道。
停了停,他意味深长地说,“这其实是一个机会,千户大人岂能错过……”
剿匪这种事,当然非魏子杰莫属。
百里濯缨找个机会溜出来,悄悄地来到离军营大约五里路程的一个小摊,那个摆摊买煎饼的人他认识,那正是徐满楼的娘舅,百里濯缨也跟着徐满楼叫他“舅舅”。
百里濯缨小的时候,徐满楼的娘舅偶尔去徐满楼家走亲戚,他去的时候会带给徐满楼几张煎饼,徐满楼一般会和百里濯缨分着吃。
“舅舅,生意可好啊?”百里濯缨低声问道。
老头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百里濯缨一会儿,大惊失色,“你,你…”
“舅舅,立即去告诉徐满楼,想活,八个字:化整为零,避敌锋芒!”百里濯缨神情自若,低声说,仿佛就是一个买煎饼的,“官兵马上就去围剿了,如果想死,就随便!”
然后百里濯缨买了三张煎饼,一边吃一边走。
回到军营,霍氏兄弟正在等他。
霍氏兄弟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做“霍思北”,弟弟叫做“霍念北”,哥俩长得贼像。
据说是他们的祖辈都住在黄河以北,金兵南下时,为避祸从北方南迁,来到这里之后便住下了,所以,从他们的相貌中还能隐约找到北方汉子粗犷豪迈气象。
霍氏兄弟和百里濯缨同期到了这个军营,都是新人,所以关系很好。
但大多数时候百里濯缨根本分不清他们俩谁是谁,因为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像了。
百里濯缨为这事苦恼了很久,某一天他忽然顿悟,搞不清就不搞,何必自寻烦恼!
于是他在自己根本分不清的时候,却信心满满地胡乱叫他们“思北”、“念北”,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对的。
唯一的麻烦是他们中的某一个借了百里濯缨的钱了,到了发饷的时候,百里濯缨去要账,找这个这个说不说他借的,找那个那个也说不是他借的。
百里濯缨一生气,就自己动手,随便从他们的箱子中找出银子来,取回自己要的那份,剩下的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了。
时间长了,百里濯缨也渐渐找出他们的很多不同,最明显的是哥哥说话时喜欢用手摸下巴,弟弟喝酒喝多了会莫名其妙地干笑。
但他哥俩最明显的区别不是这些。
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屁股上紫色的胎记,哥哥的胎记在左边屁股上,而弟弟的胎记在右边的屁股上。
当百里濯缨实在搞不清谁是谁的时候,偶尔也会野蛮一下,他会随手抓住一个摁住,毫不客气地去扒下他的裤子仔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