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紧赶慢赶,黄昏时分,百里濯缨终于到达望岳峰下。
他和马氏兄弟沿着山路往上往上爬,道路渐渐崎岖,加之雨后路滑,马也不好行走,他们只好下马,牵着马缓行。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离顶峰越来越近了。
忽然,路边树丛中“呼啦”一声响,跳出两个人来。
“干什么的?”一人手持钢刀,顶着百里濯缨他们,大声喝道。
百里濯缨站定了。
“去告诉徐满楼,他快要死了,在他临死之前,故人前来见最后一面!”他淡淡地说。
“胡说八道,他又没有生病,怎么会死!”那人喝道。
“这位兄弟,此言谬矣。生病的人未必就死,不生病的人,如果脑子是浆糊做的,也随时会死的!”百里濯缨不紧不慢地答道。
“分明是找茬的,先挨我一刀!”那人举刀便砍。
“白羽”脱鞘而出,后发先至,剑脊猛地击打在那人的手臂上,他惊叫一声,刀落在地上。
另一人慌忙持枪刺百里濯缨的前胸。
百里濯缨一侧身,让过枪尖,手中白羽横扫,打在他的手背上,不过依然是剑脊。
即便这样,那人还是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长枪落在地上。
先前那人这时正要去拾地上的刀,却感觉脖子一凉百里濯缨的剑锋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他的手便僵在那里。
“带我去见徐满楼!”百里濯缨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收剑。
那两人慌忙爬起来,向着山上跑去。
百里濯缨和马氏兄弟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登上顶峰。
徐满楼正整装待发,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大概有七八十人。
这些人大都猎户打扮,背上背着长弓。
他见到百里濯缨,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显然非常高兴。
他跳下马来紧紧抱住百里濯缨,乐呵呵地,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本来,徐满楼也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哼哼哈哈了半天,他才说,“真得感谢你,若不是你让我娘舅带来消息,我们早就被魏子杰围歼了!”
百里濯缨推开他,“行啦行啦,我又不是女人,老抱着我有啥意思。走吧!办正事要紧!”
“你知道我要干啥?”他问道。
百里濯缨不理他,径直翻身上马,“咱们一起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比你还清楚。”
“走!”他喝道。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得的发小,徐满楼知道百里濯缨这样做必然有这样做的道理,他往后挥了一下手,众人便跟在他后面。
他们尾随百里濯缨向前。
天黑下来了,有人点亮了火把。
当一行人到达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百里濯缨往前直行,徐满楼叫住他,“右边小路才是通往扁担山的!”
百里濯缨勒住马,冷冷地看着他,他的影子在火把的光亮中摇摇晃晃,“你对黄泉路倒是认得很清!”
“你你什么意思啊!”这一次,徐满楼有些生气了。
“我的意思是你上当了,孙大傻子想用你们的人头赚钱,他和刘千户勾结,在扁担山设下伏兵,准备将你们一网打尽。”
百里濯缨冷笑着回答,“孙大傻子满以为可以大赚一笔,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千户人心不足,用的是一石二鸟之计,计划先杀你们,再杀孙大傻子,然后过个肥年。”
“狗日的孙大傻子,老子这就去杀了他!”徐满楼气愤地吼道,“老子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兄弟我尚未娶妻,和你的关系虽然很铁,但送死的事情嘛,恕不奉陪!徐兄黄泉路上一路顺风!”
百里濯缨拱拱手,笑道,“有什么贵重物品可以送给我,反正你也用不着了。哎,有没有相好的需要托付给兄弟照顾?”
徐满楼勒住马,严肃地说,“百里濯缨你不要胡扯了,现今你说怎么办?”
百里濯缨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想干点轰轰烈烈的事的,能干点轰轰烈烈的事的,跟我去杀了刘千户!今夜他在扁担山设伏,志在必得,后方必然空虚,我们正好乘虚而入!”
“我怎么没想到呢!”徐满楼恍然大悟道。
是夜,百里濯缨和徐满楼率五十余骑突袭千户所。
果然,不出百里濯缨所料,千户府中人马大部分都在副千户魏子杰的带领下去扁担山设伏,营中所余不足百人,而且是些老弱病残,战力不足一提。
加上千户大人满以为十拿九稳,一举拿下那些乱匪,压根就不曾想道有人偷袭自己,哪里有什么准备?
这些老弱残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杀得人仰马翻,除了十来个腿脚快的逃走了,其余人都死在猎户们的猎叉和箭矢之下。
百里濯缨并不去追击逃兵,他带人直奔刘千户的大帐中。
大帐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百里濯缨顺手揪住一个俘虏,那是千户大人的亲兵。
他把凛冽的剑锋架在那亲兵的脖子上,“说,他哪里去了?”
那亲兵知道百里濯缨问的是千户大人,结结巴巴地答道,“一直在这里……明明在大帐中啊!”
百里濯缨早已红了眼,手中一用力,白羽如同一只轻盈的羽毛掠过,那亲兵的脑袋便飞了起来,在地上滚了老远。
他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连徐满楼都吃了一惊。
这个百里濯缨,早已不是当初和他一起玩耍一起打猎的那个百里濯缨了。
经过了红巾军中一次又一次舍生忘死的厮杀,经历了襄阳武学中的争斗,百里濯缨已经褪去了当初的稚气,出手准确、狠辣,只在眨眼之间便决定敌人的生死!
本来,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里容得下心慈手软?
“搜!”百里濯缨冷冷地喝道。
徐满楼和他的那些兄弟依言四处寻找。
刘千户果然并未逃走,他躲在了床底下,很快便被被从床底下揪了出来。
百里濯缨从地上捡起千户大人的羽扇,塞进他的手中,他居然抖抖索索抓不住。
“大人,这可不是儒将风度!”百里濯缨摇摇头,淡淡地说,“山崩于后、地陷于前,都应该脸不变色心不跳才对啊!”
刘千户打死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站在百里濯缨面前瑟瑟发抖,这个人曾经在自己的刀下鬼哭狼嚎啊。
“我的那位朋友呢?”百里濯缨坐到刘千户往日坐的太师椅上,问道,“莫晓光,就是那个火头军,你们追我们的时候,他中箭了。”
“关着的…!还有两个,都死了……人头挂在旗杆上……”刘千户结结巴巴地说。
百里濯缨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刘千户的衣领,“还有两个,谁?”
“就是霍氏兄弟啊……他们想劫走莫晓光,被魏子杰设计杀了!都是副千户大人干的…不关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这些事都是魏子杰做主的!”
刘千户从百里濯缨的眼神中感到了巨大的恐惧,结结巴巴地说。
百里濯缨的身子摇动了两下,他用力稳住了。
一阵疼痛从心头升起,他松开手放开刘千户。
刘千户软绵绵地萎倒在地,一阵恶臭从他的裤裆里散发出来,原来他吓得尿裤子了。
百里濯缨示意徐满楼看住刘千户,自己带了十几个人出帐。
远远的人影在晃动。
他冲着晃动的影子喝道:“刘千户已经被我捉住了,你们若想活命,就赶紧滚蛋!”
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和这些人也比较熟悉,虽然这里未必都是官兵,但也有像霍氏兄弟、莫晓光这种人,未必便都是坏人,要让他全部赶尽杀绝,他还做不到,他的心肠还没有那么硬。
那些人影很快散去。
百里濯缨带着人来到旗杆下面,拔剑砍断绳子,两颗人头落下,他接在手中。
迎着火光,他看到那熟悉的、略显稚嫩的面容。
他轻轻拂去凝结在他的眉毛上的雨水,仿佛那头颅还能感受到寒冷和疼痛。
“我曾经告诉你们,只打探消息,不要轻举妄动,你们为何不听呢?”百里濯缨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他曾经的兄弟啊,他们在脱险之后,曾经冒死来就他。
若不是他们,此时的百里濯缨还挂在旗杆之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百里濯缨脱下衣服,把霍氏兄弟的头颅包好,背在背上。
然后,他冲向曾经关押过霍氏兄弟,也曾经关押过他的那个房子。守门的军士居然还没有逃走,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把门打开!”百里濯缨大喝一声。
那人不敢违背,赶紧打开门。
门被打开后,百里濯缨冲进屋去。
地上的躺着的那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的手脚都被剁去,他的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完整的。
百里濯缨抱起他,只见他的脸上血迹斑斑,他的眼角肿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百里濯缨轻轻掰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