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终于等到…你们了,霍思北和霍念北,两个傻蛋……明明是陷阱却看不出来,狗日的,命不如老子…硬啊……咳,咳…”
百里濯缨感到喉咙中一阵发酸,哽咽着说,“我们来晚了!”
莫晓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却弱了下去。
百里濯缨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杀了我,是兄弟…就帮个忙吧!给我…一刀哇!”
“你坚持一会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百里濯缨在他的耳边说,然后抱起他,大步向刘千户的大帐走去。
他进到大帐,指着刘千户对莫晓光说,“还认得这个人么?”
莫晓光伸出手臂,他已经没有了手掌,白森森的骨头从刘千户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血迹。
他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笑容。
“千户大人,我没说错吧…不要看老子是个火头军……我也是有兄弟的!咳咳……我说过,我的兄弟…会来救我!”
刘千户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莫晓光的手臂的断骨从自己脸上划过。
他已经吓得直打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莫爷!是副千户…副千户大人,魏子杰要害你啊…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百里濯缨向徐满楼丢了个脸色,徐满楼手起刀落,刘千户的人头滚落下来,滚到他的脚边。
百里濯缨顺势踢了一脚,那血淋淋的人头便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
“看到没有,你都说对了!谁敢欺负我的兄弟,老子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他看到莫晓光的嘴唇裂开,他在笑。
百里濯缨用左手把他紧紧抱在怀中,在他耳边轻轻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么?”
他的牙齿哆哆嗦嗦,忽然问道:“那个姑娘…真的喜欢你吗?”
“她不喜欢我,老子骗你们的,老子不想起早去买早点,每次多买一根油条,说她送的,然后,你就不让我去买早点了…咳!老子多聪明啊!”
百里濯缨强忍着眼泪说。
“切!”莫晓光笑了两声,“我猜也是这样…老子这辈子…都不讨女人喜欢…”
“没关系!风水轮流转,下辈子你会生得貌比潘安,才如子建…你喜欢的人,也会喜欢你!”
“老子…讨厌文人,酸!老子不做…曹子建!”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老子做个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去找你们!”
“都依你,就做关云长,骑着赤兔马,带着你爱的姑娘,在无边无际的塞北草原上跃马扬鞭,你的美髯和她的秀发一起在风中飞扬…累了,你们就在草原上歇会儿,那草原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你们两个狗男女真不像话…肆无忌惮地搂在一起,像是花海里的两条鱼…”
百里濯缨低声在他耳边说。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身体陡然一震,“兄…弟!”
“她…会过得好好的…谢谢!”他喃喃地说,然后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
百里濯缨缓缓松开右手。
一把短刀深深插在莫晓光的胸口。
杀人如此简单,锋利的刀锋插入胸口,就如同筷子插入豆腐一样柔软。
杀人却如此艰难,因为这是杀自己的兄弟。
百里濯缨强忍住心中的绞痛,抬起头来。
徐满楼没有作声,至少背过身去。
他知道,如果他是莫晓光,他也会选择让百里濯缨杀掉自己,因为这样生不如死。
如果他是百里濯缨,他也会选择给自己的兄弟一刀,让他走得干脆,走得果断,走得有尊严。
莫晓光的身体渐渐冷却,百里濯缨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顺着他的脸庞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莫晓光渐渐冷去的脸上。
悲伤从内心某个角落涌起,迅速蔓延,转眼间塞满了他的心田,宛如夏日天边一片云升起,瞬间就布满了整个天空,它是如此的广阔,如此的无边无际,让他无处可逃。
良久,他站了起来,环视一下四周。
“搜他的床下,值钱的带走。”
徐满楼连忙把床掀起来,只见下面有一只箱子。
再一刀劈开锁,掀开箱盖,满眼都是黄澄澄、白闪闪的黄白之物!
这个刘千户,打仗确实不行,但敛财是一把好手,这些金银想必是积攒了不少时间了。
两个兄弟立马上前,抬起箱子。
百里濯缨从身边一个兄弟的手中接过一个火把,扔在床榻上,火光“呼”地升起,大火很快燃烧起来。
“走!”百里濯缨说道。
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并肩而出,翻身上马,拍马冲出辕门,大火在他们的身后熊熊燃烧。
风助火势,越烧越烈,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他们回到望岳峰下的时候,雨又下大了,漫天风雨铺面而来。
百里濯缨站在路边。
徐满楼和众猎户喜笑颜开,他们有理由高兴,他们逃脱了刘千户和孙大傻子设下的圈套,还反过来抄了官兵的老巢,杀了刘千户。
这是他们造反以来取得的第一个胜利。
“走啦,走啦,这雨真他妈大啊!回去喝酒暖和暖和!”徐满楼喊道。
“你们先走,我马上来!”百里濯缨随口答道。
徐满楼掷过来一个酒葫芦,“喝一口,接着走!”
百里濯缨伸手接住飞过来的酒葫芦。
人声渐渐远去,火光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百里濯缨一人站在风雨之中,冰冷的雨滴扑面而来,击打在他的脸上,他打了个哆嗦。
这明明已是春季,为何依然如此寒冷?
他仰望这风雨中无尽的黑暗,耳边回荡着小马的那句话,“我们这是要当土匪了吗?”
乌云低沉,寒风凛冽。
他到永年参加红巾军,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在襄阳武学和官兵作对,是被迫无奈。
从一定程度上讲,海树要他驱逐异族,他只是对侵占了家园的蒙古人感到仇恨,对朝廷中的汉军并不仇视。
所以,当楚映雪要去汉军中时,他并不强烈反对。
但此时,他已经对这个朝廷上上下下充满了仇恨。
因为,那些活生生的好兄弟,莫晓光、霍思北、霍念北,都倒在了官兵的刀枪之下。
“我们这是真的要当土匪了吗?”小马的声音开始是在他耳边,后来在他心中回荡,到后来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
“当土匪有如何?”他仰头闭目,深深地吸了口凛冽的空气,“做土匪便做土匪,要做就做个自由自在的土匪!”
百里濯缨猛的睁开眼睛,远处有一点火光在闪耀。
他拧开酒葫芦盖,喝了一口,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升起。
那一点火光在靠近,在风雨中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把酒葫芦盖拧上,然后拔起插在身边的一支长枪,把酒葫芦挂在枪上。枪尖映着远处的火光,有一点寒芒闪动。
“走啦!你磨蹭个啥呢?”火光更近了,原来是徐满楼回来找他了。
“来了!”
他大声答道,把红缨枪扛在肩上,冒着扑面而来的风雨,大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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