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长山这些汉子,真正打过仗的人不多,也就是从望岳峰来的那五十多个人,那是经历了几次大仗的人。
其余的,都没有打过仗,但在小马的训练之下,起码的进退攻防也是懂了的,听说要和魏子杰干一仗,大家也都兴致高昂。
人的心理很奇怪,当初初来长山的时候,不过是为生活所迫,他们一天到晚担心官兵来攻打,晚上睡觉都提心吊胆,可是长时间并不曾打仗,反而让他们觉得没啥意思。
所以,现今听说要打仗,他们的恐惧情绪基本已经没有了,恰恰相反,向往之心倒有几分。
“士气可用。”百里濯缨对小马说。
要知道,士气低沉的军队,也是不能打仗的。
七月初七。
李铁匠偷偷来报,说官兵正在准备围剿长山。
这老铁匠自从亲眼看到宋孔目血溅五步之后,对百里濯缨和徐满楼感激异常。
加上他曾经到千户府禀告宋孔目通匪,被证实所报为实,得到了一贯铜钱的奖励,同时,在千户府中也结识了几个人,有事没事往千户府附近转一转,得来不少消息。
这次,当他得知官府即将围剿长山时,赶紧回来告诉百里濯缨了。
百里濯缨伸手捋了捋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冷冷地笑了。
“魏子杰,我也该用你的血祭奠我死去的兄弟了!”
七月初八。
魏子杰点起三百人马,兵分三路,每路一百,由一个百夫长率领,分兵合击,长驱直入,直杀奔长山而来。
他的底气十足,他的人马士气高昂。
毕竟,在和这个徐满楼的战斗中,这些官兵一直是占了上风的。他们在望岳峰搜索徐满楼,徐满楼都没有和他们正面作战,要么早早撤离,要么一接战便撤离,从不硬碰硬。
这被魏子杰理解为胆怯。
当然,徐满楼也有战胜的时候,比如杀刘千户、烧千户府那一次,不过那一次是因为魏子杰不在,那一次失败不能算是魏子杰的失败。
那时千户府的兵马也大都跟着魏子杰在扁担山春风得意,所以那一次打败和他们也没有关系。
故而,他们在心理上保持着对徐满楼的巨大优势。
这次有备而来,魏子杰志在必得。
当三支人马沿着三条道路上山的时候,才发现,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原来是真的。
“报——”不多时,东路来报,攻山受阻。
几乎同时,西路也来报告,攻山遇到徐匪顽强抵抗,攻不上去。
魏子杰心中有些担忧,把希望寄托在北路。只要北路顺利攻上山顶,也可掀了徐匪的老巢,成就今日之功。
但他依然失望了,两个时辰后,北路攻山队伍自行撤下山来。
魏子杰勃然大怒,拔出战刀,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胆敢放弃进攻,梅孝夫不想活了么?”
梅孝夫是北路的百夫长。
魏子杰怒气勃发,却不见梅孝夫来认错。
他正自奇怪间,几个人抬着一个人来到他的面前。
“禀千户大人,百夫长在进攻的时候,遇到滚木礌石,躲避不及,被滚木击中……已经以身殉国了!”一个十夫长低头道。
“百夫长临死前命我等退兵,并让我禀告千户大人,徐满楼今非昔比,不能硬碰,需要好好准备,再做计较!”
魏子杰的脸抽搐了几下。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他“哗”的一声把战刀插入鞘内。
至此,三路进攻,没有一路顺利,总共损失兵马近百人,北路还损失了一个百夫长。
看来还是大意了。
不过短短三个月,百里濯缨和徐满楼在长山已经布置非常妥当,到处都是陷阱,等待着官兵来跳呢!
魏子杰勒着马,看着山顶,眉头紧紧地皱着。
“这徐满楼的翅膀渐渐硬了,不能急于求胜啊!”另一名百夫长呼延栋小声问道,“退兵么?”
魏子杰收回目光,看着呼延栋冷笑一声。
“翅膀硬了又如何,斑鸠终究不是雄鹰的对手,刚长出胡须的小毛孩,能有何能耐?传令,守住各个路口,不放一个匪人出来!并让千户府中留守的人马,只需留下一百人,其余的全部来援。”
呼延栋提醒道,“千户府有失怎么办?千户大人莫忘了,上次徐匪便是乘我们到扁担山剿匪,后方空虚,一举焚毁了千户府……”
不待他说完,魏子杰大手一挥。
魏子杰看着呼延栋的眼睛,“人道呼延栋谨慎,果不其然。不过,咱们只需看紧这三天路口,徐匪哪里出得来,哪里有人去骚扰我们的后方?”
呼延栋不得不点头称是,敌人既然都在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可能到后方去搞个突然袭击了。
“就一直这么守着么?”过了一会儿,呼延栋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徐匪占有地利,我们不易攻上去,可是你不要忘了,他们若是冲下来,也不容易!”
呼延栋看了看上山的路,没错,那道路狭窄,怪石突兀,加上曲曲折折,极难通行,仅能容纳一队人缓慢通过。
攻上去固然不易,可是,山上的人若想冲下来,也很难,官兵只需在各个路口安排弓箭手等待,出来一个便是一阵乱箭,能有几个人活着冲到他们面前?
呼延栋不得不佩服魏子杰,的确老奸巨猾,把双方优劣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这样相持的话,却是对魏子杰有利。
“千户大人妙算!山上终于缺粮的时候,就这般耗着,到时候不用他攻上去了,山上徐匪的人自己就乱了。”呼延栋由衷地赞叹道。
魏子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缓缓地打马前行,依次走过三个上山下山的路口,每个路口都埋伏着弓箭手。
他满意地笑了。
长山之顶。
草堂之内,坐着百里濯缨、徐满楼,以及胖子、小马、白熊等人。
大家在讨论退敌之策。
沉默。
胖子终于按耐不住,“呼”地站了起来,“若是有一支人马,袭击千户府,则可起到围魏救赵的效果,逼魏子杰撤兵,我等再乘机掩杀,必可大获全胜!”
白熊是个身材魁梧的黑汉子,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他摇头道,“这山上的人马不少,固然可以分一支人马出去袭击千户府,可是,下山的路已经被魏子杰用弓箭手封死,若要冲下去,伤亡一定惨重,能不能达到千户府都是问题!”
“即便冲出去,也暴露了行踪,哪里能起到奇袭的目的?”停了停,他看着百里濯缨和徐满楼,接着说,“我来得晚,不知这山后可有秘密小道,人马能够沿着小道下山?”
徐满楼笑道,“如果白老弟带着一队猴兵,倒是可以考虑,因为都是绝壁,只有猴子能够下去。”
一时间众人皆笑。
白熊也笑了。
其实,他也是巡视过后山的,知道那是一片高达千仞的绝壁,即便是武林高手,也不能上下,猴子倒是有几分可能。
“还是以固守为先,毕竟,我们占有险峻的地势,主动出击便放弃了地利条件,其实很不划算。”百里濯缨最后说道,“以拖待变,或许会有惊喜,也未可知。”
白熊一愣,“什么惊喜?”
胖子和小马也眼巴巴地看着百里濯缨,希望知道点底细。
百里濯缨嘻嘻一笑,“比如魏子杰忽然不想打了,又比如魏子杰忽然发病死了……当然也说不准会天降陨石,把他打死,谁知道呢!”
大家知道百里濯缨在信口开玩笑,但是此时的确不易太过沉闷,那会导致士气低落。
入夜了。
夜幕下,长山巍峨的淡影高高耸立,山下山上都有篝火闪耀。
百里濯缨居住的房间,一灯如豆,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这是一座新建不久的房子,三间,百里濯缨住右边一间,徐满楼住中间的一间,左边的那一间本来是胖子和小马兄弟两个合住的,但这二人大多时间都和兄弟们在一起,很少来住。
门口站着两个兄弟守门,一个叫王二,一个叫祁彪子,都是徐满楼安排的,这两人是他从望岳峰带来的兄弟,是信得过的心腹,他们负责有事通报并警戒。
而今夜,因为山下官兵虎视眈眈,徐满楼放心不下,便没有来睡。
百里濯缨却不管山崩地陷,到了睡觉的时间,只管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径直回来睡觉了。
午夜时分,十多个人影摸到这幢房子的前方。
“什么人?”守门的祁彪子一拉王二,警觉地站了起来,低声喝问道。
“是我——”带头的那人一面答道,一边往门口走去,“徐大哥说官兵异动,让我来请百里大哥去商议。”
“哦,”祁彪子皱眉,“王二你先看着,我去请百里大哥!”
“自己兄弟,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闷响,祁彪子的头上已经挨了一下,身子慢慢地萎倒下去。
那边王二刚要喊叫,也被人捂住了嘴,很快,后脑勺也挨了一记重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