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和百里濯缨一起长大的玩伴,徐满楼太了解百里濯缨了,他知道百里濯缨会用他自己的办法阻止这件事,杀了徐寿金,便是他自己最可能使用的办法。
徐满楼和徐寿金在一起,百里濯缨便不能当着徐满楼的面杀徐寿金。
第二日,徐寿金告别徐满楼下山。
百里濯缨还想寻找机会追杀徐寿金,但徐满楼拉着他,要请教一些问题。
百里濯缨知道,所谓请教纯属扯淡,看透了他的意图才是关键。
百里濯缨只好作罢。
这是他和徐满楼在一件事上出现重大分歧。
百里濯缨无奈,这长山的山寨名义上的大哥依然是徐满楼,长山的兄弟大多,担任百夫长的大都是徐满楼从望岳峰带来的,是最首先跟着徐满楼起事的兄弟。
八个得力的百夫长,号称“八大金刚”,无一不是徐满楼从望岳峰带过来的。
他们虽然对百里濯缨非常佩服,也非常感激,有时候甚至对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不分彼此,但一旦涉及到百里濯缨和徐满楼之间的分歧,这些兄弟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徐满楼。
所以,如果百里濯缨不能说服徐满楼,也不可能说服其他兄弟,若他不能阻止这件事,便只能听之任之。
他叹了口气,知道不能阻拦徐满楼,但他自己依然决定留下来。
但徐满楼却试图说服百里濯缨跟他一起去蕲水。
百里濯缨拍拍徐满楼的肩膀,没有说自己和陈友谅的重要部属刘观澜的恩怨。
百里濯缨不想去投靠徐寿辉,固然和先前与陈友谅、刘观澜结下梁子有关,但这却不是唯一的原因。
主要他觉得,这样去寄人篱下,即便能有些作为,也只能是为人驱使,自己做不得主。
在永年的红巾军中,他和楚映雪出生入死屡立大功,不依然得离开?
徐满楼没有这样的经历,当然就体会不到百里濯缨的心情。
最终,百里濯缨和徐满楼谁也不能说服谁。
“我们保持联系吧,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百里濯缨折中道。
徐满楼只好作罢,“那你可要小心点!”
长山、小梅岭和望江崖三处的兄弟,听到前往蕲水和徐寿辉汇合,大都非常高兴,觉得这是一条阳关大道。
只有小马和胖子在望江崖听说百里濯缨不赞成去蕲水,也不愿意同行,而选择留下了。
虽然百里濯缨不会跟着去徐寿辉那里,但他依然为徐满楼制定了详细的行军路线和行军计划。
按照他的计划,兄弟们分散下山,在索子河畔会合,然后一路向东。
临行前,百里濯缨告诉徐满楼,在索子河畔会合后,先派五十人的小队探路,确定安全后大队人马再跟上去。
他甚至告诉徐满楼,宿营地要精心选择,必要的时候设置假的营帐迷惑敌人,防止敌人袭击时四面受敌。
“徐寿辉会派人接应我们的!我不会有事的,我曾经一个人射死一只豹子!”临行前,徐满楼信心满满地对我说,“等我在那里立足之后,你也来!”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有时候人比豹子更狠毒!”百里濯缨递给他一个封口的信封,沉声说,“若有一天你感觉自己必须离开那里,打开看看,或许能帮上你。”
他点点头,把信封揣在兜里,带着兄弟们离开。
百里濯缨送到长山脚下。
马蹄声“得得”远去,他的背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百里濯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良久没有说话。
曾经喧闹的长山,重新归于平静,只有那些依然半新的房屋寂静伫立在林间,间或露出一角,告诉世人,这里曾经驻扎过一支千人的人马。
百里濯缨心中充满了担忧。
因为他知道,即便徐满楼能平安到达徐寿辉的大营,以他耿直的性格,也难以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官场中立足,不知道他的路在何方。
秋日的阳光白晃晃的耀眼,长山脚下的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一条蜿蜒的玉带。
一只小船系在渡口,没有人,小船随着流水飘荡。
胖子和小马兄弟俩站在百里濯缨的身边。
“徐满楼真不够意思,把兄弟们都带走了!”胖子发牢骚道,“没有我们三个,长山能有这么多兄弟,他居然说走就走,还把人都带走了!”
小马也说,“就是,长山、小梅岭,还有望江崖,那些兄弟们的枪法都是我教的……居然就这么走了,我不白费功夫了么?”
百里濯缨笑笑,“你们为什么不跟着去?”
“除非请我去当皇帝,否则我不会去了!”胖子坚定地说,“当然……主要也考虑和你的友情……都走了,你不孤单么?”
百里濯缨展颜一笑,看来这胖子还是够兄弟的。
“这徐满楼这自私!”小马依然对此念念不忘,愤愤地说。
“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为了他自己!”百里濯缨摇摇头,“他是为了这些兄弟。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我们还回长山吗?”胖子问。
百里濯缨摇摇头,远远望了一眼长山山顶,那里曾经是他们温暖的“家”,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没有了众兄弟的长山,是危险的,如果官兵再来,我们三人拿上什么抵抗?”
沉默。
道边古木森森,风声低吟,阳光洒落。
百里濯缨闭上眼。
同样是古木森森,风声低吟,阳光洒落。
慈眉善目的老僧安静地站在大雄宝殿的匾额之下,温和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澄澈,洞悉世间的一切。
那是师父啊,已经很久不见他了……百里濯缨心想。
“你们说我是不是时运不佳?”小马忽然打破了沉默,“在扁担山当大将军只当了两天,在长山当总教头也只当了半年!等回老家了,我得去祖坟上烧点纸钱。”
百里濯缨睁开眼。
“这溪水是连着外面的大港呢!”他没有理会小马,扭头对胖子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坐船顺着溪流或许能够到达,我们去那里清净清净,如何?”
“我赞成。”胖子说。
小马迟疑了一下,“我也赞成!”
百里濯缨走了两步,跨进泊在溪边的小船,“上船了兄弟们!”
小马也一步跨了上去。
等到胖子上船的时候,那船猛地往下一沉。
百里濯缨叹道,“胖兄绝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胖子恬不知耻地笑道,“假以时日,一飞冲天!”
百里濯缨把船桨往岸上一撑,小船晃晃悠悠离了岸,顺着溪水往下流去。
那小船一路往下游漂去,百里濯缨偶尔用船桨调整一下方向,或者船身更正。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小船进入一条大河。
说是大河,其实水流也不急,不过比长山下的溪流要湍急一些而已。
百里濯缨把船桨递给小马,“继续往前。”
小船再往前行了一个多时辰,百里濯缨指挥小马控制小船慢慢靠岸。
三日跳上岸来,胖子伸了伸懒腰,“百里濯缨你要带我们到什么好所在?”
百里濯缨抬手一指前方,“就在前方,你马上就知道了!”
胖子看去,只见林木掩映中露出红砖碧瓦,钟声正悠扬地响起,远远地回荡在青山碧水之间。
“寺庙?”胖子和小马对视了一眼,一起问道,“你要带我们出家么?”
百里濯缨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我不要出家……我还没有享受够这红尘中的种种呢……”胖子一边喊一边跟了上来。
拐过一个弯儿,一座寺庙的山门赫然映入三人眼中,上书三个大字:崇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