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那人扯下蒙面的黑巾。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那人慢悠悠地撕下蒙面,抖了抖头上的酒水,瞟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头来,翻着眼看着悬停在头上的椅子,“你们的师父没有和你们说起过我吗?”
“魏天帷!”楚映雪惊叫一声,抓住椅子的手有些缠抖,“怎么是你?”
魏天帷把黑巾掷于地上,狞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百里濯缨慢慢往后踱了两步,靠近帐门。
魏天帷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并不阻拦。
“师父说你在东海的海岛上养蛇……几乎不到陆地上来的!”
魏天帷嘿然冷笑,“我的确很少来陆地上,但是,若是有人请我,出的价格又足够诱人,要对付的人还是我当年的仇人的徒弟,你说我会不会回来?”
楚映雪冷冷地道,“看来请你来杀我们师兄弟的人,出的加价码不低!”
“呵呵,也不多,不过是十块来自缅甸的冰红翡翠,还有来自苏杭的十名绝佳的美女,”魏天帷摇头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的眼角瞟了一眼百里濯缨,接着说,“重要的是,虞怀沙已经老了,老子不再怕他啦……哈哈,有人告诉我,别人欺负到他的老窝里去了,他却不敢出手,只能带着徒弟们落荒而逃,这说明什么?”
楚映雪皱眉,“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魏天帷笑笑,得意地说,“这意味着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虞怀沙已经死了,现在有的,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不死的和尚!”
“虞怀沙已经死了,那我魏天帷为何还要遵守当年的对他发下的毒誓?呵呵,我想来大陆便来大陆,我想去海岛便去海岛……老不死的知道我的行踪,没准儿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现今,你们两个小娃娃,就先受死吧!”
话说完,他的身影忽然动了。
剑光随之而动,直取百里濯缨。
这个魏天帷,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是听说过的。
当年,海树还没有出家的时候,带领太湖义军和元庭对抗,当时,他手下有一个部属,便是魏天帷。
魏天帷武艺高强,但是功利心极强。
当太湖义军四面受敌,已经难免一败,魏天帷见在义军中已经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便投降了朝廷,带着官兵连夜袭击义军,导致义军惨败。
虞怀沙武功高强杀出重围,但义军几乎全军覆没。
数年后,虞怀沙终于知道了当年魏天帷出卖义军的行为,勃然大怒,他一路追寻,终于追上了逃窜到嘉峪关的魏天帷。
两人一场血战。
但魏天帷终究不是虞怀沙的对手,最后虞怀沙把滴着鲜血的剑锋压到了魏天帷的脖子上。
“当年卖友求荣,可知有今日结局?”
魏天帷惨笑一声,“当年我为你挡住致命一箭,那时,你可想到今日结局?”
虞怀沙的剑便不能斩下去了。
太湖义军刚刚起事之时,所向披靡,虞怀沙也是身先士卒,带领兄弟们冲杀,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
但是,有一次冲得太猛,虞怀沙冲到了敌人的伏击圈内,敌人的乱箭如雨,往虞怀沙射来。
虞怀沙大惊之下,跃下战马,那战马眨眼间便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但是,敌人的乱箭依然射来。
虞怀沙身边的魏天帷身上穿着重甲,虽然行动没有虞怀沙方便,却能够经受敌人的利箭攻击,便把背部朝外,挡住虞怀沙的紧要部位,直到后续的人马杀到,解了二人之围。
魏天帷说的便是那一番往事。
“从来没有人天生便想做叛徒,”魏天帷吐出嘴里的血丝,看着虞怀沙。
“但是,那时,我们四面受敌,哪里还有生路?我投降官兵,并非为了高官厚禄,我只不过想活下去而已!”魏天帷继续说,“我还年轻,我还想多活几年!”
魏天帷说的也许没有错。
但是虞怀沙摇摇头,果断地说,“你曾经为我挡箭,你救的是我,你投降官兵为官兵带路,背叛的却是太湖义军的所有兄弟!我今日为那些以故的兄弟复仇,你须怨不得我!”
魏天帷哈哈大笑,“你若要杀我便动手罢了,恩将仇报的事我也见得多了。不过有句话要说清楚,为了活命,我的确投降官兵了,但我背叛的不是太湖义军,是你!”
“我带人夜袭,袭击的目标便是你!”魏天帷冷笑道,“你也知道,官兵一心要取你的脑袋,至于其他的兄弟们,他们并不在意。你若束手就擒,哪会有那么多兄弟丧命!”
魏天帷说的也有三分道理,当时官兵对虞怀沙悬赏甚高,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虞怀沙若是死了,太湖义军必然瓦解,所以,虽然官兵要杀虞怀沙,其实目标还是太湖义军。
只不过魏天帷能言善辩,此时为了活命,把所有的罪责都往虞怀沙身上推而已。
虞怀沙念及当年魏天帷以身挡箭的恩情,终于没有杀他,而是和他约定,魏天帷到东海之中找一个海岛,远离大陆,从此不踏入大陆一步。
倘若他踏入大陆,虞怀沙便会杀他。
魏天帷从虞怀沙手下逃得性命,远远避到东海荒岛,一晃便是数十年了。
但是,对虞怀沙的手下留情,魏天帷并非心存感激,恰恰相反,他心中极度愤慨。
在那个远离中原的荒岛上,他无时不刻都在留恋昔日的荣华富贵生活,继而不这种留恋转换成对虞怀沙的愤怒。只是,他惧怕虞怀沙的高强武功,不得不隐忍在海上的荒岛。
终于,海树离开望岳寺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他心中大喜,猜想今日的海树老态龙钟,已非昔日的虞怀沙。
加上有人出重金请他来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他当即答应,于是,他重新回到大陆,前来追杀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当年能和虞怀沙并肩,魏天帷当然不是等闲货色,加行这些年在海岛独居,精炼武艺,武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两人联手,也依然难以占到丝毫便宜。
加上楚映雪的战刀已经被截断,百里濯缨的“白羽”挂在帐篷的门口处,一直抓不到机会取剑。
此时,百里濯缨趁着魏天帷说话的机会,寻思着把白羽抓到手中,但是,魏天帷狡诈,早已把百里濯缨的动机看透,不待他手指碰到宝剑,便攻向百里濯缨。
剑锋带着寒意袭来,百里濯缨无奈,只好放弃已经近在咫尺的白羽,身子陡然跃起,避开那致命的一剑。
他的身子还在空中,身后却传来“唰”的一声,是白羽出鞘的长吟!
他脚尖在一张椅子上一点,身子旋转,已经回头。
一个人影已经抽出白羽,剑光霍霍,刺向魏天帷!
接着摇晃不停的烛光,百里濯缨看到,那个人居然是慕容霓虹——也只有慕容霓虹这样的绝顶好手,能够在三招之内便迫得魏天帷后退了两步。
“呵呵,两个小娃娃的军营中居然有这般好手,老夫倒是看走眼了!”魏天帷皱眉道,“不过,老夫孤身一人,以一敌三,要对付你们三个,依然毫无悬念!”
百里濯缨冷笑一声,“你未必便是孤身一人吧?”
话犹未毕,他陡然掷出手中的一个酒杯,酒杯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飞向帐篷的顶端。
这酒杯带着一股巨大的穿透之力,射在了帐篷顶上,只听“砰”的一声,在帐篷上射出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帐篷顶传来一声低喝,然后,帐篷顶上“哗啦”一声,裂开一个大口,三人如大鹏展翅翩然落下。
那三人显然是魏天帷的帮手,从身形来看,也是好手。
三人身子空中,已经拔剑,剑光霍霍指向百里濯缨、楚映雪和慕容霓虹三人。
真是不妙啊,百里濯缨心中暗想,一个魏天帷已经让他们头痛,慕容霓虹虽然剑法高超,也不过勉强挡住魏天帷,现今在加上这三个敌人,局势立马急转。
怎么办?
一道剑光掠来,他暂停了寻思,身子往前一扑,躲过那凌厉的一剑,手在地上摸到一个东西,确实一把断刀。
他顺手抓在手中。
帐篷外大风呼啸,狂沙击打在帐篷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仿佛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
他心中一动,手中断刀挥出。
这一刀没有攻击任何人,却是砍向系住帐篷的绳索。
此时风正大,系住帐篷的一根绳索被斩断,这帐篷哪里还能岿然不动?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大风把帐篷掀起。
烛光早已在狂风中熄灭。
天地见一片黑暗,百里濯缨耳际只余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大风夹杂着大量的沙粒扑面而来。
那帐篷尚有几根绳子固定,所以也不致于被风卷走,只是大风灌入,把蓬布卷起,在空中猎猎飞舞,仿佛是一面巨大的旗帜在风中飞扬。
百里濯缨在帐篷飞起的一瞬间,双腿绞住篷布一角,身子陡然离地。
然后他听到一声娇叱,确定身侧的是慕容霓虹,左手一揽,正好揽住慕容霓虹的纤腰。
慕容霓虹刚要反抗,百里濯缨低声道,“劫个色,不要动!”
随即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耳朵中满是大风呼啸的声音,莫说小声说话,便是大声叫喊,声音也随即被大风吹得无影无踪。
他这样小说说话无异于自言自语。
好在慕容霓虹也反应奇快,随即判断身后的人是百里濯缨,便不挣扎。
一股大力如同巨浪掀来,把帐篷掀起。
百里濯缨和慕容霓虹便被帐篷带到了空中。
这时候百里濯缨才知道苦也!
且不说风力太大,刮在脸上便如同刀割一样,便是那风中的沙砾,打在皮肤上也是疼痛无比。
还有,那帐篷一端连在地上,一端飞在空中,百里濯缨还得紧紧绞住那帐篷的一角,才能避免被大风吹飞。
他不停地把口中的沙子往外吐。
“笨蛋!”慕容霓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带着百里濯缨调整身子的方向,把背对着风的来向,把头深深地埋到胸前。
百里濯缨稍微觉得好受点。
四周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百里濯缨凝聚起听力,想要听到楚映雪的方位。
但是风声太响,既便他全神贯注,依然只能发现下方有几个人,却不能判断是魏天帷还是楚映雪。
其实,百里濯缨并不担心楚映雪。
要知道,在黑暗中,魏天帷也不好确定目标。
相比刚成的局面,如今其实是最安全的。
只是,这样的局面不知能持续多久?
同样,在风沙中小心翼翼地琢磨的还有魏天帷。
这倒霉的鬼天气,他在心中暗骂,在海岛上,他见过能把船只瞬间掀翻的旋风,但好歹那风中没有这么多沙砾吧?
一不小心,一口沙子便吸入了鼻孔,他忍不住打了喷嚏。
这个喷嚏很响,以至于百里濯缨终于在风声中捕捉到了!
他能从这细微的声音中判断出,打喷嚏的不是楚映雪。
百里濯缨手中还有半截断刀,他毫不犹豫地把那断刀掷出。
如是没有这呼呼风沙掠过,魏天帷当然能轻易地发觉危险,但是此时,在风沙的掩护下,他哪里能及时感觉到断刀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