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树看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切步入正轨,终于要告别了。
百里濯缨、楚映雪和秀璎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被海树拦住。
“你们不是小孩子啦,濯缨多二十了,映雪二十二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海树慈爱地说,“我身体还好,四处走走,看那些地方能帮助你们一下。”
“秀璎这几年也长个子了,第一次在望岳寺见到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见百里濯缨和楚映雪面有担忧之色,海树笑笑,“你们放下心来,我真有个头痛脑热的,不是有慧能么?若是有事,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说罢,海树微笑着看了看两人,突然拨转马头,挥了一下马鞭,“得得”地去了。
慧能赶紧冲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施了个礼,也勒转马头,追了上去。
“小师弟,你要照顾好师父!”百里濯缨喊道。
一老一少,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百里濯缨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堵,一直盯着师父远去的放下,知道那个苍老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道路的远方。
“师父老啦……”他轻轻地说,仿佛对自己说的,也仿佛对楚映雪说的。
楚映雪答道,“是啊,师父的南方人,不喜欢这西域大漠中的生活,他早就想离开了,只是担心我们的事还没有安排好,才一拖再拖的。”
三人慢慢往回走。
三人刚刚回到大营,小马和胖子边冲了进来。
小马的眼圈红红的,胖子的脸色也不太好。
百里濯缨奇怪地问道,“你们哥俩咋回事,搞得老婆被人抢走了似的!”
胖子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和百里濯缨说笑,而是语带悲伤地说道,“我叔爷爷忽然患病,病情严重,刚才派人来通知我们哥俩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百里濯缨吃了一惊,“拓拔前辈的身体不是挺好的么?”
随即想到,这拓拔赤松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而且常常咳嗽,身体倒也不是很好,此番染病,估计凶多吉少了。
但是,拓拔赤松是胖子和小马的至亲,而且曾经救过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百里濯缨决定陪着他们一起回去,看能不能施救。
三人驰马急行,在道上溅起一阵阵尘土。
小半天之后,三人终于到达了党项人群居的地方。
几名党项的青年带着三人在在相互连接的房屋中转了几圈,来到一座宽敞的大屋前。
此时,屋前屋后都站满了党项的族人,至少有上千人。
百里濯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拓拔赤松只怕不行了。
三人进到屋里,几名健壮的武士让百里濯缨把剑放下。
胖子示意不必。
想必这里的人都知道胖子和小马的身份,对他二人极为尊敬,胖子既然发话,那武士便不坚持,但百里濯缨依然解下白羽,递给那武士。
内室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拓拔赤松躺在榻上,一只枯瘦的手放在床沿。
胖子和小马快步走到榻前,跪在地上,百里濯缨和胖子、小马是同辈,也单膝跪地。
“陛下已经昏迷多时,气息越来越虚弱……”一个内侍在胖子耳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然而,诸多事情陛下都不曾交待,殿下你看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个问题。
党项人虽然低调隐忍,但是,其实力已经达到三十多万,银兴和甘州等地的党项族人都听从拓拔赤松号令。
若是拓拔赤松突然离世,谁接替他将是头等大事。
此事处理不当,轻则让党项一族四分五裂,重则会导致内乱,到时候便是“亲者痛仇者快”的场面。
胖子把手搭拓拔赤松的额上,感觉只有一点点热气。
看拓拔赤松这个状态,非但没有机会康复,便是能清醒片刻也是不可能了。
胖子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嚣闹。
胖子皱眉,“何人敢在此喧哗?”
不多时,几名党项武士押着一个人进来。
“此人是满都拉图派来的奸细,前来探听我部动静!”那武士禀道。
胖子眼中一寒,“杀了!我叔爷爷病重的消息不能泄露。”
一人阻止道,“以往抓到满都拉图派来的斥候,都是驱逐,杀了这人,恐怕会引起和满都拉图的纠纷……”
“先杀,再想法善后!”胖子果断地说,“我叔爷爷病重的消息不能泄露,唯此事最重要!”
胖子的身份,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既然发话,大家便不再反对。
满都拉图派来的奸细被推了出去。
那人忽然回头大笑,“你们这些笨蛋!拓拔老儿快死了的消息两个时辰前就已经送到了满都拉图王爷的帐中,你们居然想杀我阻止这消息,可笑啊可笑!”
众人心中均是一凝。
胖子一咬牙,挥手,“快杀了!”
那奸细被推出去了,但他的话却让大家心中不安。
满都拉图对党项人恨之入骨,尤其是拓拔赤松发兵阻止满都拉图攻击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之后,只是碍于形势,不敢妄动而已。
若是得知拓拔赤松病危或者离世,一定会乘乱来攻。
当务之急,是尽快定下大家都认可的人接替拓拔赤松。
胖子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都是他的族人,全都面带悲痛,却也各有所思。
再看看小马,小马似乎只是为这以为有血缘关系的叔爷爷即将大去感到悲伤,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一旦拓拔赤松就这般离开,留下的局面将极其凶险。
百里濯缨丝毫面有担忧,但是,他只是一个外人。
对于党项内部的纠纷,没有外力的介入还好,一旦外力介入,弄不好适得其反。
“各位,我看陛下的病情严重,大去之日只在今日,我等固然悲痛,”一个老头站起来,颤巍巍地说道,“但是,我们也需以大局为重!”
那老头叫费听完,他的女儿许配给了拓拔岩,他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若是拓拔岩成为新君,拓拔岩的心智不全,那族中大事,便可由他控制。
见众人都在听他说话,那老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原来,这老头的意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党项人隐忍数十年,更不能因为拓拔赤松的离世而乱,当务之急是赶紧立拓拔赤松的孙子拓拔岩为新帝。
“呵呵,好一个当务之急,那拓拔岩虽然质朴,也是陛下的亲孙子,但是幼时受伤,心智不全,如何能坐得了帝位?”另一老头反对道,“莫若到银兴府去请野离公子回来主持大局吧!”
这次说话的是细封山月,也是族中有威望的老人。
“野离公子才德兼备大家有目共睹,只是,他只是拓拔家族的外戚,如何当得大任?”立马有人反对。
刚开始,大家还只是小声争辩,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开始争吵。
“呵呵,你打的什么主意,莫要当别人都是傻子!”
“你不也是在为自己着想,何曾真的考虑了党项一族的命运?”
“无耻!”
“过去几十年,算是我看走眼了,什么东西!”
“……”
胖子和小马虽然拓拔血脉,但是,毕竟回到弱水的时日较短,对族中事务并不十分清楚。
加之这些争吵的人都是自己的长辈,自己说什么都得罪人,一时间只好闭嘴,心中却越发担忧。
百里濯缨忽然站立起来,沉声说道,“各位,作为一个外人,按说不应对此事发言,但是我对各位的举动非常好奇,能否斗胆问一句?”
他的声音不大,但正好把大家的争吵声压了下去。
“这么重要的事,诸位喋喋不休地争吵,却不稳稳拓拔前辈的意思,是否十分不妥?”
此言一出,众人也觉得不妥,毕竟,拓拔赤松还有一口气在,还是个活人。
“小伙子,你这话固然有理,我们不该在陛下榻前吵嚷。可是,陛下昏迷已久,看目前情势,亦不能再醒来了,”细封山月叹了口气道,“此事不决,终会酿成大祸啊!”
“就是……”
“陛下哪里还会醒来!”
“若是陛下醒来,亲自决定此事,自然没有纷争……”
百里濯缨扫视了一下众人,一字一顿地说,“拓拔前辈于小子有救命之恩,小子今日当竭尽全力一试,若是能让拓拔前辈苏醒一刻半日的,诸位可愿意听从拓拔前辈安排?”
细封山月年轻时到达过中原,知道中原医术卓越,虽然不知百里濯缨到底会不会,但百里濯缨是汉人,或许会后办法。
当即表态,“公子若能援手,我等感激不尽,若陛下醒来,我等自然听从陛下安排!”
那意思非常清楚,只要拓拔赤松能苏醒片刻,留下遗嘱,他愿意按拓拔赤松的遗嘱办。
其他争吵的人,见百里濯缨说得合情合理,也都同意。
费听完见众人都同意,也不好再争吵,只是低声道,“都已奄奄一息了,如何能醒来?吹牛说大话谁不会!”
百里濯缨不理睬费听完的话,径直转身走到榻前。
“给我挡着,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不许任何人打断我!”他说道,是对胖子和小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