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拉图不是一个善战的人,只不过仗着兵力的极度优势,得以把党项人压制住,在弱水作威作福,此时敌人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人马,又被敌人围住,他便心神大乱了。
但蒙古人的血性还在,满都拉图拔出刀来,狠狠地道,“那就来吧,我们决一死战!”
随即,大战展开。
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方圆几十里的戈壁都成了战场,定河军和党项的骑兵在外围驰骋,满都拉图的人马困在中央,双方不时展开一场血站。
夜色降临的时候,战斗停了下来。
满都拉图清点自己的人马,损失超过一半,还有许多人受伤了。
还有一个问题是没有吃的。
早晨出发的时候,他想的是一战便可小胜,收获些战利品,便可回到大营搂着他的小妾饮酒作乐,哪里会想到有这样的血战?更不曾带粮食。
军士们随身携带的清水也早已喝光了。
又饿又渴的蒙古骑兵,只能互相依靠着休息。
但此时的天气还很冷,尤其到了夜晚,风呼呼地吹过,冷得人直打哆嗦。
反观敌人,则大不一样。
定河军和党项人显然对今日的胜利极为满意,居然点燃了篝火,篝火上烤着羊肉,香气随风传得很远。
党项的姑娘们居然也赶来了,围着篝火跳舞,为他们勇敢的小伙子们庆功。
满都拉图暗自寻思,这样等下去,自己人只能越来越饿,越来越疲惫,这仗怎么打?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奋起反抗!
他暗自命令部属,等夜深了之后骤然发动攻击,直扑敌人的中军帐,把百里濯缨和楚映雪杀了。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也是一个有可能反败为胜的计划。
三更时分,满都拉图带领精锐悄悄地往百里濯缨的大帐摸去。
或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敌人居然没有防备,满都拉图王爷幸运地冲到了百里濯缨的帐外。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一刀砍掉帐篷的门,率先冲了进去。
百里濯缨坐在案前,见满都拉图进来,动也不动,低头看着桌上的书。
“杀呀!”满都拉图喊道。
箭矢呼啸着射向百里濯缨。
奇怪的是,百里濯缨居然没有动,那些箭矢都射入了他的身体,然而,他也没有喊叫一声。
满都拉图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掀起“百里濯缨”,然后他傻眼了,这个“百里濯缨”居然是一个草人,不过穿着百里濯缨常穿的衣服而已!
喊杀声四起。
满都拉图心中暗叫不好,一把扔掉手中的“百里濯缨”,喊道,“上当了,快走!”
但来时容易,走的时候就不那么容易了。
敌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箭矢带着凄厉的啸叫扑了过来,满都拉图身边的人一个个中箭倒了下去。
好在这些蒙古勇士悍不畏死,把满都拉图护在中央,好容易冲出了几里路。
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前方有一支人马。
满都拉图放慢了马蹄,喝道,“什么人?”
对方的火把点燃,一个人端坐在马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满都拉图,正是拓拔枫。
“你是谁?”满都拉图喝道,“为何拦我去路?”
胖子摇头道,“满都拉图,你误会了,我并非为了拦你去路而来。”
满都拉图心中一喜,“那你帮我离开此地,我升你的官,给你金银珠宝,还有美女!”
拓拔枫想说“美女我喜欢”,但话都嘴巴有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昔日的“胖子”,而是这数十万族人的帝王,言行可不能那么随意。
他抬起刀指着满都拉图,沉声道,“善恶有报,满都拉图,这些年你欠我们党项人的,也该还了!”
满都拉图知道今日已经难以幸免,反而沉住了气,狞笑道,“原来是拓拔赤松那老儿的儿孙,拓拔赤松见到我都要给我当上马石,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却来本王爷面前出大气!”
笑罢,他跃马只取拓拔枫。
他说的是十年前的往事,那时的党项人还风雨飘摇,满都拉图异常嚣张。
一次,满都拉图要求党项人加赋,拓拔赤松见族人已经生活在死亡的边缘,若继续加赋,许多人都会在这个冬天冻死,便苦苦哀求满都拉图。
满都拉图笑道,“拓拔老儿,你若肯当着你这些族人的面,给我当一回上马石,我便不加了!”
当时,拓拔赤松身边的党项少年都要拔刀,但拓拔赤松却拦住了他们。
拓拔赤松慢慢走到满都拉图的马旁,跪在地上,深深地弯下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满都拉图踩着拓拔赤松的脊背,上了马背,在马上长笑数声,扬长而去。
拓拔赤松卑躬屈膝,换来的是不用加赋,让党项人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季。
这件事满都拉图记得,党项人更记得。
拓拔枫虽然回到族人中的时机不过数月,但这件事早有人告诉过他。
此时,满都拉图旧事重提,燃起了拓拔枫心中的怒火,见满都拉图冲了过来,他不假思索,纵马迎了上去。
两边武士立马要去阻拦,被拓拔拦住,他自己一带马缰绳,迎着满都拉图冲去。
两人的刀在空中相交,擦出一串火花,在黑夜里分外灿烂。
两人两马,交错过后,各自返回。
满都拉图冲出十多步之后,慢慢地放慢速度,在原地立定。
他抬起手,刀尖指着拓拔枫,“嘿嘿,小子!”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刀从他的手里跌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然后他忽然仰头喷出一口鲜血,那凄艳的红色仿佛是一树艳丽的桃花盛开在月光下。
“王爷!”
“王爷小心!”
“……”
满都拉图看到这时才感到胸口的剧烈疼痛,他想要稳住,但是没有用,他看到天上那一轮弯月慢慢变成了红色。
这是他最后看到的月亮,红色的月亮,红色慢慢消退,明月慢慢消失,最后一片黑暗,仿佛回到了远古洪荒之时,天地混沌,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然后,他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拓拔枫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欢腾声。
自拓拔赤松受辱以来,党项人无不愤懑,但为了生存,他们按照拓拔赤松的要求,隐忍不发。
此时此刻,拓拔赤松的继承者拓拔枫,终于亲手把满都拉图斩于马下,这怎么能不让人扬眉吐气?
拓拔枫那胖胖的身躯,在族人眼中也变得高大起来。本来很多人并不看好拓拔枫,只是处于对拓拔赤松的尊敬,才拥戴拓拔枫。
今夜,拓拔枫露出这一手之后,这些族人对他都刮目相看。
满都拉图一死,手下残余的人马立马群龙无首,到处奔逃的有之,负隅顽抗者有之,藏匿求生者亦有之。
当天亮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蒙古骑兵除了战死的,都放下了武器,密密麻麻地挤在空地上,空地的四周是百里濯缨、楚映雪、拓拔小马和贺劲松,明晃晃的刀枪对着这群俘虏。
如何处置这数万俘虏,是一个问题。
“当然是杀了!”小马恶狠狠地说道,“他们难道没有杀过我们的人?”
“杀!他们在弱水两岸为恶多年,如今是该偿还的时候了,”贺劲松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扬,但豪气不减,“我早就说过,没有恶贯满盈的人能得善终!”
百里濯缨看向楚映雪。
“我们在弱水毕竟时短,这件事,就教给你们党项人处理吧!”楚映雪叹了口气道,“若是不杀,他们重新拿起刀枪聚在一起,便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