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满楼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将作坊。
又两日后的傍晚,百里濯缨再次来到徐满楼的船舱。
徐满楼依然拿出最好的酒招待百里濯缨。
但这一次百里濯缨并没有嗜酒如命,而是饮了一小杯,便和徐满楼扯家常,说些小时候在望岳山下的往事。
说到开心处,二人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
百里濯缨站起道,“在舱中真热,咱们到甲板上吹吹风再来喝,如何?”
徐满楼放下酒杯,“正有此意!”
徐满楼在前,百里濯缨在后,一前一后出了船舱。
朱沛低声问候。
十一门回回炮静默肃立,每一门回回炮边站着两个工匠,悬灯放在回回炮边,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二人站在甲板上,风从湖面吹来,让人感到一阵清爽。
前方黑影影影绰绰,陈友谅的水师遥遥在望,几盏灯火来回移动,应该是负责巡逻的快船在阵前穿梭。
“今夜一定是个好天气,后半夜月亮会升起来!”百里濯缨拍了拍徐满楼肩膀,“若是没有战事,在这样的夜晚,划一条小船,在这湖中垂钓,倒是有趣!”
徐满楼答道,“是啊,是啊,就像小时候,咱俩在溪水中钓鱼,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拿着鱼竿,一夜都不困……就是你那个师兄比较烦,一不小心就找到咱们了,张口就喊:师弟,师父让你速回——”
他模仿楚映雪的喊声,百里濯缨忍不住笑了。
“是啊是啊,不过现如今想起来,还是偷看二丫洗澡比较有意思,可惜啊,满楼你是好孩子,错过了!”
徐满楼冷笑,“屁,你以为我没看过?她的大腿上有颗黑痣……太大了!”
百里濯缨愕然,指着徐满楼,“你?”
徐满楼抬起手,把百里濯缨的手按下去,“做某些事,有的人呢,喜欢和人一起做,还有的人呢,喜欢独自去做——你喜欢独自去做是吧?”
百里濯缨摇头,“不,我和楚师兄一起去偷看的,还被发现了!”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携手重新进入船舱。
百里濯缨端起自己的酒杯,对徐满楼道,“满楼,我敬你!”
徐满楼和他轻轻一碰,也道,“濯缨,我敬你!”
碰罢,徐满楼把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饮罢,他把酒杯放倒桌上,然后看了百里濯缨一眼,慢慢地倒了下去。
朱元璋的大营。
“百里濯缨派人来告知,今夜将有大战,歼灭陈友谅在此一战,各位以为真有可能么?”朱元璋在室内来回走动,显得烦躁不安。
常遇春上前一步,“百里濯缨虽然奸猾,但是为人极重情义,他也曾私下派人来通知我,做好出击准备,估计应该不会有诈。”
朱元璋停下脚步,看着刘伯温。
刘伯温点头道,“此人年少多谋,一举杀掉陈友谅,扭转颓局也未可知,主公,我们尽管做好出击准备,便是百里濯缨有诈,也无妨啊!”
“这倒是!”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传令,三军将士准备战斗!”
“得令!”传令兵转身出去。
看看天已黑下来一会儿,朱元璋焦躁地看着远处。
忽然,东北方向传来喊杀声。
“斥候!”他喝道,“东北何人交战?”
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单膝跪地,“禀吴王殿下,定河军对陈友谅发动袭击!”
话音未落,又一名斥候冲来,“报!细作来报,陈友谅被箭射死!”
朱元璋大惊,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那斥候问道,“消息准确?”
“禀吴王,我方细作来报,适才,陈友谅晚饭后照例到甲板吹风视察敌情,被流矢射死!”
朱元璋丢下斥候,忽然仰天大笑,“陈友谅,你也有今日!”
他骤然转身,面对这常遇春和刘伯温,“下令,攻击定河军后方!”
常遇春大吃一惊,“主公,我们此时当和定河军合击陈友谅,为何反而要攻击友军?”
朱元璋冷笑道,“陈友谅已死,余下的人马群龙无首,何足惧哉?倒是百里濯缨,能作出这般鬼神莫测之事,错过今日,只怕再也难以降伏了!”
常遇春还想说话,朱元璋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让他心中一抖。
刘伯温叹道,“主公是对的,虽然我对百里濯缨也深感佩服,但此人将来若成我等敌人,则是一劲敌,莫若此时击败而杀之——常将军,军中容不得妇人之仁哪!”
常遇春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改口道,“末将遵命,这便领兵去截击百里濯缨!”
其实,常遇春心中还有个小算盘,就是自己去截击百里濯缨,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可以私自放掉他,至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但是,他还没有走出门,第三名斥候已经到了。
“报——定河军百里濯缨已死——”
常遇春一下子愣在那里,这就死了?那个和自己在月下练习枪法的略带稚气的小子,就这样死了么?
他的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恍惚,百里濯缨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时隐时现。
朱元璋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喃喃地道,“死了?怎么死的?”
斥候这一次搞得很清楚了。
原来,百里濯缨安排回回炮射出悬灯是有目的的,是为了照亮敌方甲板上的情景,而那个大型的回回炮,射出去的是人,是他自己!
回回炮把他射到了离陈友谅不过百步的距离,他在空中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只取陈友谅。
那时天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回回炮射出,没有几个人发现,即便有人看到,也认为那不过是另一盏还没有点燃的悬灯而已,谁也没有提防。
于是,那一箭无声无息,飞向陈友谅,从他的眼眶射入,从后脑透出,陈友谅当场气绝!
百里濯缨身在空中,射出那一箭之后,直直下坠,若是坠入水中,或许还有趁黑逃走的希望.
但是,陈友谅身边那些亲兵都是好手,岂能让他轻易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