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似乎比平江府冷啊,”百里濯缨把手放倒嘴边哈了口气,淡淡地说,“刘先生,你太不了解我啦,为了北伐大业,即便知道吴王要杀我,我也会来的……不过,念在旧相识的情分上,先生一定要帮我。”
刘伯温正色道,“刘某自有道理,你尽管放心吧。今夜你且在驿馆歇息,明日我带你去见望江楼见吴王殿下。”
百里濯缨施礼告别。
次日,百里濯缨吃罢早饭便在驿馆中等待朱元璋召见,但一直到了中午,也不见消息。
不过好歹饭菜还可以,中午更是上了一条长江中新捕的鲈鱼,味道极为鲜美,还有一坛好酒。
“看来老朱要冷落我了,正好,这么寒冷的天气,适合喝醉了睡一觉!”百里濯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饮酒吃鱼,直到酒足饭饱,往床上一倒,呼呼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从人叫醒,“刘先生来了!”
百里濯缨揉着惺忪的睡眼,喃喃地说,“让我再睡会儿……”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能睡了,吴王殿下召见呢!”
随着那声音,刘伯温走了进来,看着百里濯缨还在被子中,忍不住皱眉道,“昨日还对我说,这是龙潭虎穴,在龙潭虎穴你能睡得这么香?”
百里濯缨推被坐起,发现窗外红日已经西斜了。
没想到自己真的睡得很香,居然睡了整整一中午。
当下穿衣坐起,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说道,“刘先生给吴王殿下说说,明日再谈吧,今日已经晚了,咱们喝酒去!”
刘伯温知道百里濯缨在胡扯,只是微笑。
等百里濯缨穿戴整齐,刘伯温领了他一起出门,一辆马车在驿馆外等待。
两人上车。
“走了!”刘伯温吩咐道。
只听一声鞭响,马车驰离驿馆,往狮子山而来。
那望江楼建在长江边的狮子山顶峰,本来是个眺望长江的好所在,骚客诗人多在此赏景吟诗,后来兵荒马乱,这里又有了一个用处,便是眺望敌情。
马车奔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狮子山下。
百里濯缨跟着刘伯温下了车。
此时天天色尚早,百里濯缨放眼看去,只见从面前到山顶,两排黑衣持刀武士,一个个手握刀柄。
百里濯缨摇摇头,举步便要往山上走,却被眼前的黑衣的武士拦住。
刘伯温解释道,“见吴王殿下时,任何人身上不可带有寸铁,这是我们的规矩,却也并非对你严加提防。”
“哈哈,你们去弱水之畔请我来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听说有这样的规矩?”百里濯缨哈哈一笑,知道朱元璋提防自己,却也并不反抗,顺从地把两手抬起,让那两名黑衣武士细细检查了一遍。
“最近才定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今不得不防范啊!”
百里濯缨顺口道,“是啊是啊,现如今状得多了。”
他的话中有话,刘伯温当然听得出来,却也不过多纠缠。
“请!”刘伯温见检查完毕,百里濯缨身上没有任何兵刃,做了请的手势。
百里濯缨昂然前行,往山道上走去,刘伯温跟在他的身后。
这狮子山其实并不很高,只不过占据了这江边的地势,周围又没有比它更高的山,于是便显得高了。
百里濯缨沿着山路一路往上,不多时便到了山腰。
他放慢了脚步,这时,他才发现,山腰的路边站着很多认识的人,不过,这一次不必在鄱阳湖中共同对付陈友谅,也不同于在平江府对付张士诚,这些人的脸上大多没有笑容。
百里濯缨的目光落在傅友德的脸上,傅友德把目光太高,并不和百里濯缨的目光相对。
百里濯缨再把目光投到邓辉脸上,邓辉也不作声。
百里濯缨摸摸自己的脸,对身边的刘伯温道,“刘先生,这些人好生奇怪,似乎不认识我了……”
刘伯温尴尬的笑笑,低声道,“吴王军纪严明,此时不让人妄动而已。”
“是吗,”百里濯缨倒着往后退,眼睛却看着刘伯温,“我倒是觉得,他们怎么对我充满敌意呢,要知道,我们好歹也曾经并肩作战呢……刘先生,你和我并肩而行,就不怕吴王殿下猜忌?”
“这个,刘某做人做事坦坦荡荡,对吴王殿下忠心耿耿,自然不用担心。”
百里濯缨笑道,“我明白了,傅将军做人不那么坦坦荡荡,对吴王殿下也不是那么忠心耿耿,自然就担心吴王猜疑了。”
傅友德的脸上抽搐了几下。
刘伯温叹了口气,“百里濯缨兄弟,你已经是定河军统帅了,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刁钻古怪?”
便在这时,一个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张开胳膊,把百里濯缨拥抱在怀中。
原来是常遇春。
百里濯缨看看常遇春,只见他的眼中洋溢着由衷的笑意,知道他见到自己是真的高兴。
但他反而轻轻把常遇春推开,淡淡地道,“常将军,久违了!”
常遇春毫不顾忌,大声道,“百里师弟,久违了,我一直很想你呢!啥时候咱们喝一杯?”
百里濯缨看了一眼山顶,道,“这要看我能不能下山了。”
常遇春正色道,“主公请你来,是谈共同对付鞑子的事,鞑子是我们汉人共同的敌人!你能来,说明你定河军有诚意,主公万万不会为难你的!”
百里濯缨站住,抬手指着傅友德、邓辉等人道,“常将军若是看看这些人的脸,便知道未必如你所想!”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傅友德等人不曾想到百里濯缨居然根据他们的脸色,便能判断朱元璋的真实想法。
暴露朱元璋的底牌,可不是一件好事。
傅友德当下笑道,“百里兄弟说哪里话,我一向喜欢沉着脸,不拘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邓辉也拱手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伯温出来解围,“百里兄弟啊,吴王殿下等你谈大事呢,不要磨蹭了!”
百里濯缨笑笑,冲着傅友德等人大声喊道,“傅将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记得请我喝酒啊!”
傅友德的脸都绿了,却不好发作,只是拱拱手,敷衍道,“一定,一定!”
百里濯缨不再说话,信步往望江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