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脾气还是这么古怪，也就你徒弟受得了。”周世杰笑骂道。
“当我徒弟当然得受着。”柯林说完，砰的关上酒店门。
关上门后，柯林不由喃喃道：“最年轻的川菜大师还精通面点，现在又开始学黔菜了，那袁州今年好像才二十六吧。”
想起自己的二十六，柯林不由的沉默了。
柯林的这些感慨周世杰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下楼的表情都是高兴的，这不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去书房给袁州打电话了。
陷入沉思的周世杰被柯林的话打断。
只听柯林道：“我看你黔菜中的名菜都学的差不多了，很不错。”
“是的，已经学习了一段时间，小有收获。”袁州点头道。
“我看你笔记里写了些对黔菜糟辣的见解，不如我们来讨论讨论。”说完柯林把笔记本重新还给袁州。
“好的。”袁州点头，然后收回笔记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等等，要讨论也得等茶来了再说吧。”周世杰听见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话，然后扬声请门外的人进来。
“哗啦”包厢门开，一连走进来三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姑娘，每人端着一个托盘然后往包厢里走。
“这是三位的遵义红茶，请慢慢品尝。”三位姑娘依次给三人长桌上放下一壶泡好的茶壶，和茶杯，然后道。
“谢谢。”三人轻声道谢，然后倒茶的姑娘们这才离开包厢。
这下子包厢又恢复了安静。
“先品茶，说了这么多话不口干？尝尝这里的茶。”周世杰首先拿起茶杯道。
“好，看看你介绍的茶怎么样，不过人很不错。”说话的时候柯林看向的是袁州。
显然柯林现在非常欣赏袁州，特别是在看了袁州工整又详细并且有自己想法的笔记本后。
“那当然，我别得不敢说，这眼光是一向好。”周世杰自得道。
“周叔说的对。”袁州干巴巴的应道。
“哈哈哈，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柯林押了口茶，脸上松快了些，笑了起来。
袁州则浅啜一口并没有开口。
倒是柯林主动道：“既然小袁你叫他周叔，那我托大你也叫我声柯叔，免得你不知道怎么称呼。”
“好的，柯叔。”袁州点头。
“你别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周世杰警告道。
“不会。”柯林鄙视得看了眼周世杰，然后目光直视袁州开始和袁州说起话来。
“我看你上面说你觉得现在的糟辣椒和古时有所不同，以前的糟辣椒才更符合黔菜中糟辣口味的调配，是这样吗？”柯林道。
“是的。”袁州点头。
“为什么这么说？”柯林道。
“贵省的位置是坐落在云贵高原上，地理气候特殊山多而高，并且山中盛产上百种中药材、上百种天然的野生食用植物及繁衍着上百种野生小动物，靠山吃山，是以贵省的饮食文化博采奇珍异兽，黔菜口味丰富而糟辣是其中的一种。”袁州开口道。
“嗯，确实如此，咱们黔菜的口味多的咋，融合了许多的菜系然后发展成如今这样。”柯林点头。
“贵省虽山多而物产颇丰，但却有两样东西自古以来就不产，那就是盐和棉花。”袁州道。
听到这里柯林眉头一挑，更加认真的看向袁州。
“辣椒的由来以及历史先不说，单说糟辣椒需得在每年八到九月用肉质厚实、辣味不太重的新鲜党武乡红辣椒来做，那里的辣椒做出来的糟辣香。”袁州头头是道的说道。
“不错，确实如此。”柯林点头。
袁州接着道：“但贵省不产盐巴，而现今做的糟辣椒却会在辣椒里加入大量的盐，一个用以调味，一个是用来防止腐化，这两点就都违背了以前糟辣椒的做法。”
柯林挑了挑眉，老脸是坐等后续的期待。
“我查过贵省的历史和云省的历史，以及川省的盐政史，发现以前贵省的盐大部分来自于川省的井盐和岩盐，当然还有少部分来自于云省的岩盐。”袁州道。
“在少盐的贵省，黔东南地区的苗族以酸代咸，糟辣其实主要是糟香酸味和辣味。”袁州肯定的说道。
“所以你复原了以前的糟辣椒？”柯林道？
“是的，步骤就在笔记本的最后，以放到微酸的水，然后用来炮制新鲜辣椒，不加一点盐使得酸水和辣椒达到平衡。”袁州点头。
……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纠结的柯林
“你怎么想到的。”柯林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袁州问道。
“熟悉糟辣脆皮鱼做法的时候总觉得糟辣椒的味道有些不对，所以着手研究了一下。”袁州淡淡的说道。
“我能否再看看你的笔记本。”柯林看向袁州手里的笔记本。
“可以。”袁州点头。
但袁州拿过来的时候，柯林没再等在原地，而是上前几步迫不及待的接了下来。
这次，柯林翻阅的时候是从最后翻阅的，果然最后笔记本的最后记载了糟辣椒的做法。
但不光有这些，还有华夏古代盐政史其中的摘录，以及贵州各地辣椒的产地，甚至还有糟辣椒用的大蒜紫皮蒜的记载。
“你这里写的没错，现在出产紫皮蒜的应该是应县的最好，但糟辣椒所用的还是咱们贵省自产的，虽不如应县紫皮蒜号称的金不换那么优异，但却格外适宜糟辣椒的制作。”柯林指着笔记本上的记录道。
“但我两种都用过，发现使用应县的紫皮蒜更能使不加盐的糟辣椒更好的保存。”袁州道。
“哦？那古时候的百姓可没有应县的紫皮蒜可用。”柯林道。
“是没有，但那时候的紫皮蒜却有和应县一样的功效车辗不碎，脚踩不烂，经久色不变，长存不减味，久放不变色，就是捣成的蒜泥也可以放置好几天。”袁州道。
“这还真有可能，需要好好斟酌一下。”柯林沉默了下，然后仔细思考了起来。
等柯林思考完毕后，两人又进行了一番的讨论。
其实倒不是柯林和袁州要揪着糟辣椒这个小事不放，而是糟辣椒或者说酸对于贵省人，对于黔菜来说太重要了。
贵省本地实际是并不产盐的，全省的盐都来自于外省的供应，而古代交通不发达，无论是人背马伏都会耗费巨力，是以贵省当中的苗人发明了以酸代盐的做法。
是以，在贵省有三天不吃酸，走路打窜窜，贵省以前是不能离开酸，现在是离不开酸，是以糟辣椒这个以酸为口味的调料占据了黔菜许多的大菜。
而用科学的方法来说，盐在人体中作用就是调节人体内水份均衡的分布，维持细胞内外的渗透压，参与胃酸的形成，促使消化液的分泌，能增进食欲，保证胃蛋白酶作用所必需的酸碱度，维持机体内酸碱度的平衡，和体液的正常循环。
但在古代贵省缺盐的情况就只能制作各种发酵的酸味调味品包括糟辣椒来代替盐的作用，因为酸的制作过程中会产生亚硝酸盐，所以它一样也能参与胃酸的形成，增进人的食欲。
这也是那句谚语的科学来源。
“现在咱们贵省人吃盐是不愁了，但还是不能忘记原来的糟辣椒是什么味道。”讨论半响后，柯林总结性的说道。
这话袁州没接，知道默默的听着。
等柯林感慨了一番后，桌上的茶水也喝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周世杰适时的出声道：“换个茶再继续说。”
“哦，茶都喝完了。”柯林这才恍然低头看向桌面。
“可不是。”周世杰笑眯眯的说道。
“那行，今天就到这里，小袁晚上不是还要开店吗。”柯林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道。
“是的，谢谢柯叔。”袁州点头。
“也好，那就不换了直接走？”周世杰问道。
“嗯，走吧。”柯林点头。
袁州也点了点头，就在周世杰要起身的时候，柯林突然语气感慨的开口。
“小袁啊，欢迎你到贵省来做客，”柯林说完又眉头一皱改口道：“算了，还是别来了，”但顿了顿后又换了口风道：“贵省你还是应该来，不过少来几次，别来多了。”
“好。”袁州严肃的点头应下。
柯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不是感慨了，而是极为复杂的，看向袁州的目光也是欣喜中带着担忧以及不满的。
而看向周世杰的目光那就直接多，那是赤落落的不满。
“你个老小子就知道坑我。”柯林骂道。
“哈哈哈，我这是给你涨见识呢。”周世杰笑眯眯的承受了柯林的发泄。
“小袁你真的很不错，有机会再见吧。”柯林说完率先起身走出了包厢。
那走的是头也没回的，步伐快速并且坚定。
“这？”袁州纳闷的转头看向周世杰。
“哈哈哈，这家伙跑的倒是挺快。”周世杰笑道。
“你不用管他，他这是心情复杂，提不起劲了。”周世杰带着袁州走出包厢门，慢慢的解释道。
“为什么。”袁州下意识的问道。
袁州是确实有些不明白，明明刚刚谈菜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就表现的好像不待见他了。
“那老家伙不待见你，但又喜欢你的很，但他又有徒弟，这样你明白了吗。”周世杰笑道。
袁州听闻一顿，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快步走出河边院子的柯林就像周世杰所说的一样，他是既喜欢袁州，但又非常不待见他。
袁州不过才他年龄的三分之一，却有了他的水准，周世杰亲自肯定的川菜水平，还有他亲自摸过底的黔菜水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水平，他哪里能放心袁州去贵省。
要是袁州去了贵省和他交流，他那些徒子徒孙们还不得羞愧死，明明是和自己一个年纪辈分的人，却和自己的水平不在一个量级上。
虽然袁州现在的黔菜水平达不到他这个程度，但袁州却是从黔菜的本质根本开始学的，柯林敢肯定学到他现在这个程度对袁州来说那是指日可待的。
这样一个人柯林怎么放心让自己的徒弟们见到，要知道他自认他收到的徒弟在厨艺上那也是天才，有些时候天才有对手可以促进对方的进步，但袁州这样的只能打击人。
“这小子就是个怪物。”柯林上车前，看了看跟着周世杰走出院子的袁州，喃喃道。
“哎，怎么就这么年轻呢。”柯林叹气，然后上车离开。
柯林不待见袁州，但又非常喜欢，因为他无法拒绝一个在厨艺上如此努力又天才还有天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