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宝符七岁,魏齐刚刚九岁,那时宝符的爸爸还在,世界上也没有秦晟这个人,魏齐只有一个亲哥哥,比他大5岁的魏秦。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趁爸爸出去工作的时候打游戏。
魏秦是个好哥哥,做着一个哥哥该做的所有事情,比如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给弟弟做饭,和弟弟一起打架,或者让弟弟给自己写家庭作业。
魏齐给魏秦写数学作业的时候,魏秦就在一旁的钢琴上弹琴。钢琴,是他们兄弟唯一玩不到一起的东西。
魏秦当时的钢琴水平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乐谱在他眼中会自动转化成优美的旋律,魏东明也不明白他的音乐细胞从哪遗传的。
而魏齐听见那些音符和听见风声雨声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等听到妈妈和爸爸在卧室吵架的时候,妈妈的哭声,还有魏东明的怒吼,让魏齐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是有原因的。
不知道妈妈和魏秦说了什么,魏秦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魏齐好奇的问哥哥,他的回答和爸爸一样:“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
妈妈走了,还带走了和魏秦有关的所有东西包括魏秦本人,唯独留下了那架钢琴。
“这架钢琴太旧了,到了东半轴,妈妈会给我买新的。”魏秦走的时候说。
他好心的建议弟弟:“把它卖了吧,还能买台最新款的游戏机。”
钢琴真的被卖掉了,魏东明不愧是精明的商人,在他们走的第二天,就找到一个下家来把钢琴搬走了,不过卖的钱没变成游戏机,魏东明给魏齐换了一台新电脑。
“儿子,以后就剩咱爷俩相依为命了。”魏东明在喝的烂醉的时候拍着魏齐的肩膀说道。
不到一周,妈妈和魏秦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魏东明工作好像更忙了,有时候半个月不回家。
魏齐是在街上游荡的时候遇见江夏的,他内心绝不承认自己是离家出走。一伙做圆木生意的盯上了他,圆木生意就是非法获取和贩卖活体器官。
现在的有钱人大都选择干细胞克隆的手段,在培养基里培养自身器官进行移植手术,而大多数没钱选择克隆技术的人还是只能依靠他人捐赠,所以才催生了这个血腥的产业,在暴利面前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魏齐差点被削成圆木,好在当晚开着警车巡逻的江夏救了他,把他带回值班室。
已经是深夜了,外面还下着暴雨,江夏急着问明白魏齐的住址,可他很快发现这个漂亮的过分的小孩好像哑巴了,怎么问都不回答。
可能是吓傻了,江夏想,于是他把魏齐先带回了家。
姜湉看着丈夫半夜突然领回来一个浑身滴着水的小孩,张大了嘴巴。
江夏讲明白事情经过,说:“总不能把他就这样留在单位吧。”他已经拍了照片发了通告,应该马上会有人来接这孩子的。
魏齐身上全是雨水,不停在哆嗦,牙关上下打架。
姜湉给他换了件江夏的旧衣服,又拿毛巾给他擦干头发,把他的湿衣服拿去烘干。
魏齐裹着宽大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环视这个东西很多但并不凌乱的的屋子,他对这个比自己家小一半的地方感到新鲜,茶几上泡着没喝完的茶,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坐在地毯上,不远处全身镜旁的墙上画着几道显眼的刻度线,像是量身高的尺子,每一条黑线旁边都有字:宝宝4岁,宝宝4岁半,宝宝5岁……
比起自己住的那个毫无人气的雪洞,这里才更像是一个温馨的家。
魏齐对旁边一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非常在意,对,就是那个房间里,从他进门开始,一直在传出钢琴声,讨厌的钢琴声,让他想起哥哥魏秦练琴时的样子。
衣服很快烘干了,姜湉重新拿过来给魏齐穿上,她突然皱眉,转向那个房间说:“宝宝,你又错了!”
江夏走进房间,风带起没关紧的门,魏齐立刻看到了,高高的黑色琴凳上放了个厚厚的垫子,垫子上坐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小短腿还够不着地板,头发出奇的黑,腰后插着一个板子,直着背,双手在琴键上跳跃。
魏齐看到“宝宝”正一边含着泪一边练琴,一脸倔强的样子,突然无比的愤怒。
她不仅有爸爸,还有妈妈,有什么好哭的?这个傻样子,看着就讨厌。
江夏弯腰亲了一口“宝宝”,用脸上的胡渣去蹭她娇嫩的脸蛋,引得她咯咯的傻笑。
江夏笑咪咪的说:“宝宝别听妈妈的,你弹的太好听了,你妈妈都没你弹的好。”
他说完坏笑着看了一眼姜湉,骄傲的对女孩说:“我们宝宝是天才,以后你的名字要印在施坦威最好最贵的钢琴上,你妈妈是嫉妒你呢。”
姜湉笑着说:“你就使劲夸她吧,你以后只能把她的名字印在家里这台钢琴上了。”
江夏又用瘦削的手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像已经说过无数次一样说:“爸爸还要值班,你在家里照顾妈妈,好不好?”
“宝宝”点点脑袋:“好,爸爸注意安全。”
江夏告别妻女又上班去了。
姜湉一边备课一边听女儿练琴,她也不时问问魏齐问题,可他始终不说话,只是偶尔点头摇头。
喝着姜湉倒的热气腾腾的柠檬茶,魏齐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姜湉的通讯器响了,是江夏打来的,她以为是孩子的父母有联系了,点开通讯器,却传来陌生的声音,魏齐在一旁凝神听着,只听见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医院……家属……危险……手术……不乐观……”
姜湉立刻变了脸色,拿起包冲出去,对宝符飞快的说:“妈妈出去一下,有个学生找我有点事,一会有爸爸的同事来把小哥哥接走,你认识的。”
女孩看了一眼魏齐,乖巧的点了点头。
姜湉慌张的出门了,那个傻冒还在继续弹琴,全然没注意刚才的电话让姜湉瞬间面无血色。
魏齐看再没别人,终于忍不住走进那间屋子,恶声恶气的冲坐在加了垫子的凳子上也没自己高的小矮人喊到:“别弹了,吵死了!”
她还算有礼貌,停下了弹琴,歪着脑袋小声问:“小哥哥,你会说话啊?”
“……”魏齐盯着她头发上绿色的四叶草发夹不说话。
“你不喜欢阿贝格变奏曲吗?”
他不回答,踢踢钢琴的外壳,看见上方的盖子后面贴了很多金色的小星星。
“这是爸爸给我贴的,我每背会一首曲子就贴一个星星,等贴满了,他就给我买一台新钢琴。”她或许看见小哥哥的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解释说。
“他在骗你,刚刚你妈妈接到电话出去了,你知道她为什么急急忙忙出去吗?因为你爸爸死了!”魏齐充满快意的大声说。
“你胡说!爸爸只是上班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傻冒就是傻,根本不相信,居然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冲他喊。
“不信你等着瞧,你马上就没爸爸了!”魏齐双手抱胸,得意而残忍的承诺。
“你骗人!”傻冒明显慌了,眼里充满了泪水。
“你骗人!”
那张记忆中含泪的小脸渐渐和宝符流泪的脸重合,一声声控诉砸在魏齐的心上,砸的他心口发痛,痛的他想大喊,说出那声藏了好多年的抱歉。
他想告诉她,从那天魏东明把他从警局接走之后,他就一直想找到她,亲口说声对不起,恍惚间,他看见宝符扑闪着扇子一样的睫毛:“我不记得了。”他刚要开口,梦中的小人却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冷冷的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宝宝!”
魏齐猛然惊醒,喘息微乱,他还躺在市医院的vip病房里,旁边正在换药的护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他烦躁的揉揉额头,最近确实有点精神紧张,比起高烧不退,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宝符的态度。她还会和姜湉一起来看自己,但始终是礼貌而疏远,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而且再也不和他独处一室,简直把自己当成了洪水猛兽。
已经一周了,魏齐连放下身段哄她的机会都没有。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魏齐满怀希望的看过去,并不是宝符。
燕塘看见魏齐失望的神色,翻了个白眼:“怎么?不高兴见我,那我走了。”说着回身要出去。
“行了,”魏齐把他叫住:“有什么事?快说!别耽误我睡觉。”
燕塘双手插兜,慢腾腾的走过来,摇头叹气道:“也就是我,这时候还能记得来看你,不像有些人……”
“你要是没正事就出去——”
“哎——你这什么态度?我要跟你说的可是大事。”
“什么大事?”魏齐耐着性子问。
“有人撬你墙角算不算大事?”
魏齐一下扔开手中的书,看着燕塘的眼睛嗖嗖放冷箭:“你什么意思?”
燕塘心里偷笑,故意慢条斯理的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啊,我打游戏的时候啊,突然听见我爸接了个电话,是‘星海杯’的评委打来的,说……”
“说重点!”
燕塘看魏齐拳头要挥上来了,飞快的说:“总之就是姜宝符得了一等奖要提前和秦晟一起去东半轴分校学习了两个人现在应该已经到机场了。”
“你不早说!”魏齐从床上跳下来,飞身往外跑,针头因为激烈的动作直接被拽了出来,刚要进来的护士差点被他撞到,看见摇摇晃晃的点滴架,急得直喊:“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又随便拔针!”
魏齐早跑的没影儿了。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该!”燕塘忍了良久终于放声大笑,感觉浑身舒畅的像叁伏天吃了一口冰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