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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戚双唇微微颤抖,心中的恨意如翻江倒海,澎湃着要撕碎他最后一丝神智——他想用言语去搅乱易沉澜的心神,可他却丝毫没有上当。
  不该如此,怎么可能?!他折磨易沉澜这么多年,有信心自己早就将他的内心套上了枷锁。易沉澜可以恨、可以想要疯狂报复,可是这些与他的内心极度的不安与脆弱并不冲突,他怎么会毫无波澜?
  易沉澜慢慢勾唇,仿佛看穿他的想法,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要拿你恶心至极的思想,来揣度我的晚晚。”
  他的语气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舒戚脸色铁青,紧紧攥紧拳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遍布他心神的除了漫天的恨,还有一丝他不愿承认却的确存在的……
  恐惧。
  眼前这个只能任他践踏折辱,根本无力还手的仇人之子,不知何时竟然隐隐脱离了他的掌控,明明实力完全比不得他,却从容的站在他的对面,甚至有能力……与他一战。
  虽然如果没有树杀阵,自己能在瞬息之间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借助了机关术的优势后,却实实在在的与自己缠斗了许久,竟然未落下风。
  这已经足够令人警惕。
  ——杀了他,杀了他。一个声音在舒戚的心中不断放大,不杀了他,终有一天必成祸患。
  舒戚手腕一抖,不再保守的一边躲避一边进攻,对于袭来的古树,他皆不闪躲,而是一掌拍断;他放弃防守,借着烈阳真气暴烈而凶猛的气势,像疯狗一样攻向易沉澜。
  即便这种做法会极快的消耗内力,舒戚也顾不得了,他只想速战速决。
  果然他疯劲上来,易沉澜刚才的优势便大打折扣,但很快舒戚便发现,易沉澜对机关阵法的造诣几乎到了恐怖的程度,他仿佛一尾滑不溜手的鱼,无论怎样刁钻奇诡的角度,都能被他灵动滑出。
  虽然易沉澜的攻击不多,可他心中有阵,防守的无懈可击。
  这样下去,耗尽体力露出破绽的人只会是自己。
  慢攻无用,强攻不能……舒戚额头上隐隐沁出一层虚汗——莫非今天他竟会折在这贱种手里?
  “从下虚位走,天地定位,雷风相薄,下虚位在震雷之东,巽风之北。”
  二人正胶着时,树林中忽然回荡起一个低沉的男音。
  舒戚虽然不通机关术,但多少是知晓一点五行八卦的,他瞬间理解了这人的意思,循着他的指点一走,果然树阵给他的逼仄感顿失不少。
  易沉澜眉目微沉,随即扬手向那声音来源一挥,细小的粉末散在空气中顷刻间消弭无无形。
  “是毒粉!少侠小心啊!”舒戚向头顶的方向高声提醒,目光再次落在易沉澜身上时,充满了厌恶,“若不是我有九重烈阳真气护体,百毒不侵,只怕也着了你的道。易沉澜,我还真是不能小看了你,在我眼皮底下这么多年,机关、毒术,这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你是一个都没落下!”
  他一面笑,一面听着那男子的指挥连连撤退——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机关阵里他占不到便宜,且先退了。今日他在这树阵中受的羞辱,来日百倍奉还给易沉澜便是。
  易沉澜心中一沉,刚才距离太远,他的毒粉并没有起到作用,眼见着舒戚借着那人的指挥已经快要逃至树阵边缘,若叫他出了阵,自己当真奈何不了他了。
  易沉澜手腕一沉,将真气尽数灌在那枯枝之中,在那截木头就要承受不住的四分五裂之际狠狠掷出,划破空气直直向舒戚的后脑刺去!
  舒戚自然反应,回身一斩,脆弱的木枝碰上精钢玄剑,应声而断,只是顶端去势不减,竟削断了他鬓边一缕头发。
  易沉澜手掌蓄力,拼着挨上舒戚一剑,也不能让他逃出树阵,千钧一发之际,却听那男子扬声道:“阵眼里有个昏迷的小美人,却不知是谁家的?这么漂亮,没人要我便带走了。”
  第54章 荒诞之梦
  易沉澜呼吸一窒, 立刻回身惊怒交加的向阵眼方向掠去,转瞬之间,舒戚得到喘息逃出了树阵。
  易沉澜踏着轻功一路向前赶, 速度快到了极致——舒戚什么时候杀都不要紧,但他不能为了杀舒戚,让晚晚受到任何伤害。
  快到阵眼中央那棵树时, 一个熟悉的聒噪声音传入耳朵:“顾月寒!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帮着舒戚打少主?!疯猪啊你是!”
  易沉澜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果然看见方南丹正冲他对面的一个白衣男子跳脚,还气息不稳的直喘气, 显然是刚赶过来。
  他对面的男子面容俊秀,一头墨发未束垂至腰间, 通身雪白一尘不染。他瞥了方南丹一眼, “你少发疯。什么舒戚?什么少主?”
  易沉澜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 直直奔着两人中间树下的舒晚而去。
  刚才他背着舒晚到了阵眼,就趁她不注意翻动了下迷药, 让她睡去了。他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舒晚,本是想自己一个人杀了舒戚的。可她却骗了自己, 偷偷篡改了他的计划,易容成林从淮的模样跟来保护他。
  易沉澜心中既温柔又无奈——他无法忍受晚晚跟他共赴险境,只能先把她藏在安全的地方。更何况, 他没有保护好晚晚,她已经受伤了。
  易沉澜的目光落在舒晚纤细的腰侧,长睫轻颤了下, 眼尾隐隐泛红,无可抑止的闪过了几分自厌的情绪。虽然他走前点了舒晚的几处大穴止血,但毕竟没有包扎,伤处还在往外渗血。
  方南丹跟了易沉澜这么久, 别的方面不好说,这种表情他还能揣摩一二:“少主,雪夜山有机关索,可以很快直达山顶主殿,那里有上等伤药……”
  易沉澜揽过舒晚的肩膀和膝弯,将她打横抱起,“走。”
  “慢着,”名为顾月寒的白衣青年淡淡出声,“你们来路不明,二话不说就想去主殿?问过山门主人了么?”
  易沉澜还没说什么,方南丹先气急败坏地指着顾月寒破口大骂:“姓顾的你是不是有病?!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少主!易沉澜!你好意思提‘山门主人’这四个字?你以为你是啊。”
  “我不是么?”顾月寒反问道,“我是代山主,有责过问所有来路不明的、擅闯雪夜山的人。”
  方南丹恶狠狠地瞪着顾月寒,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你过问——行吧,那你怎么不过问舒戚?你还帮着舒戚那狗东西!你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顾月寒眉头一皱,“我哪知道他是舒戚?他们一大帮人绕着雪夜山走了一天,连外圈机关的边都没摸到,我以为是一群庸碌之辈,本没想理,谁知道他们竟然进了树杀阵……”
  方南丹不想和他说了,挥了挥手:“滚滚滚。”
  这两人在原地吵来吵去磨蹭了半天,才发现易沉澜没理他们,早就抱着舒晚匆匆向南而去,不见丝毫犹豫迷茫,仿佛知道机关索在哪里一般。
  顾月寒双眼微眯,丢下方南丹快步追去,他的脚步轻盈至极,身形几乎化为一道微风:“等等。”
  倏然间顾月寒已经落至易沉澜面前,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铁索在这边?你不是第一次来雪夜山吧?没错,你甚至知道怎么开启树杀阵……”
  易沉澜眉心一拧,眉宇间聚上深深的不耐,他单手抱着舒晚,另一手毫不犹豫的聚气于掌,暴烈的真气猛然翻出,狠狠拍在顾月寒的胸口!
  要不是他来搅局,自己定能捉了舒戚慢慢折磨到死,现在舒戚跑了,晚晚白挨了一刀,他心中翻覆的戾气就快压制不住,这不长眼的顾月寒还来拦路!
  “哎——少主不行不行!”方南丹见易沉澜一言不合出手伤顾月寒,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阻止,“少主,这人有病,教训即可,万万不能要他性命,他还有大用处的。”
  方南丹看着倒在地上咳血的顾月寒,就知道他家心黑手毒的少主这一掌毫不留情,他幸灾乐祸是有点痛快,但是——
  “少主,顾月寒真不能死,不然雪夜山就要玩完,也不能受这么重的伤……哎呀这……其实他……”
  易沉澜再次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丢下一句,“晚了。你背上他,我们一起上顶殿吧。”
  ……
  舒晚眉头蹙的很紧,身体不断地蜷缩舒展,睡的极不安稳。她陷入了一个荒诞的梦里,梦见自己的小说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此刻这一场正是在拍雪夜山这一块。
  “顾月寒,顾月寒你这块表情不对,”带着鸭舌帽的导演挥挥手,招呼一个穿着白色戏服披头散发的青年演员,“你觉得自己对易沉澜是什么感情?”
  青年演员迟疑一下:“恨?”
  ”不尽然。你是不喜欢他,但你要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除了恨还有没有别的表达。看原著了吗?看剧本了吗?要知道易衡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并不是那种传统的‘儿子就一定是少主’的人,雪夜山强者为尊,只要你强,你就可以当山主。顾月寒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言语思想都传承于易衡。那他的思想是什么?对,是能者胜任。”
  鸭舌帽又问:“那你觉得此刻顾月寒服气这个少主么?”
  青年演员摇摇头。
  “对,当然不服,他会羞辱易沉澜,会折磨他,会把他丢到雪夜山每一个机关阵法里,摸索的遍体鳞伤,”鸭舌帽滔滔不绝,连比划带讲,“但你要把握住一点,无论是言语上的羞辱,还是开启难度最高的机关来为难他,你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羞辱,你和外面的那些江湖人不一样,明白吗?别把顾月寒的恨意表达的太单薄,行你再下去想想吧。”
  “方南丹!方南丹那个演员呢?哎对对对你过来,”鸭舌帽喝了一口水,指着显示屏,“我感觉你这块表现的不对,一会重拍一条。要记住这时你是整个雪夜山唯一忠心耿耿的人,你是给他下毒了,但你对易沉澜没有恨,只有打磨,知道吗?”
  “来来来!我们拍下一场了。”
  舒晚站在一边,看着场地里忙碌的人们的一个个陌生面孔,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第一天来报道的场务。
  两眼一抹黑,只有导演说的东西她能完全明白。
  “阴楚楚,阴楚楚你记得下手用力啊,”鸭舌帽指了指一边的女演员,“把握好情绪啊,你是目前雪夜山中唯一一个会雪山招的人,你武功是年轻一代中最强的,拿出点傲劲!你是易沉澜武学路上最大的坎坷,也是最重要的台阶,对他下手时不要手软。”
  “苗凤花?行你就接着兴风作浪就行。”
  舒晚默默听着这些烂熟于心的名字,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剧本给改了,让这些一身反骨的手下们都立刻停止幺蛾子,跪下高呼三声“少主万岁”。
  说到少主,舒晚的心蓦然一动,一双灵动的眼睛开始在片场里仔细的找来找去。
  她寻了半天,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个站在树下的青衣演员身上,他正在认真的跟“顾月寒”搭戏,一副平和的样子。
  看了两眼舒晚就忍不住摇头:这颜值不太行啊,和她真正的阿澜师兄根本没得比,可差的太远了。
  而且表情也不对,易沉澜一开始是很温柔善良,但到现在了怎么会有这种有些软弱的神色?这表达有问题啊。他孤高冷傲,什么时候都没对任何人低过头,虽然刚来雪夜山的时候举步维艰,可是他受了再多苦也从没在面上流露半分的。
  什么呀,那个导演这么明白,怎么主要人物他抓不准?舒晚在心里吐槽,烂剧,这绝对烂剧预定。
  正想着,一个工作人员举着手机对鸭舌帽扬声喊:“导演!演舒晚的那个小张刚来电话,说小张从台阶上摔下来了,后面的戏演不了了,咱们要不找个替补吧,她也没多少戏份了,就差易沉澜凌迟她三千刀那一场了!”
  “行行行,我看看啊,找替补得了,”鸭舌帽不耐烦的嘀咕,“怎么还出这事了,真是……”
  他慢慢的扫视整个片场,目光扫到舒晚身上时,陡然停住了。
  下一刻,舒晚就看见他指着自己,“你上!你准备一下,熟悉熟悉台词,下一场演舒晚!”
  ……
  舒晚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不演烂剧!”她猛地一起来,牵动腰间伤口,疼的直吸气。
  “啊呀,你吓我一跳,”床边一个光头圆脸的少女抚了抚胸口,“你别乱动,伤口肯定裂了。我给你重新包一下。对了你喊的什么?做噩梦了?”
  “嗯……是的。”舒晚点点头,她向来属于那种做梦记不住的人,但这个梦却被她从头到尾记得清清楚楚,连细节都没忘。
  她现在还记得鸭舌帽看见她时,那种眼前一亮,如获至宝的表情。
  怎么?发现她就是舒晚,要她本色出演么?舒晚胡乱挥了挥手,“不说梦了,太扯谈。那个……你是不是孟……哎算了,你知不知道和我同行的那个人在哪?”
  看见这光头少女,舒晚就猜测她此刻应该是身处雪夜山山顶的哪个殿宇内。眼前这人估计是那个小炮灰,是服侍史天磊的夫人苗凤花的一个婢女,名叫孟眉娇,光头不是因为她出家了,是因为她天生不长头发。
  创作出来的人此刻光着脑袋站在她面前,舒晚觉得……还挺对不起人家的。
  “我不是尼姑,我叫孟眉娇,”察觉到舒晚的目光,孟眉娇边给她重新包扎边解释道,“我只是身体原因,不长头发。”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舒晚点点头,微蹙着眉捂着新包好的伤处,“谢谢你啊,那你知不知道那个……”
  “那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么?”
  舒晚一笑,连忙点点头,阿澜师兄可不就是很好看么。
  孟眉娇“哦”了一声,“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兄,”舒晚如实说道,她环顾四周,“孟姑娘,他一直不在这里么?他在哪个屋子,我想去找他。”
  “哦,在诛光殿大厅里。对了,他什么来头?可真厉害。他一来,雪夜山仅剩的那些个大人物都出动了,顾月寒、方南丹、阴楚楚……连我家夫人都过去了。”
  “什么?!”舒晚瞬间忘了自己的伤,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连腰间的剧痛也顾不得了,“阿澜师兄和这些人在一块?!你你你快带我过去找他!”
  见孟眉娇愣愣的,还在看着自己发呆,舒晚急得要死,抓着她的手往外跑,“快点啊!孟姑娘你快带路啊!”
  这几个名字她一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南丹她不担心,可剩下的人都不是善茬,她的阿澜师兄碰上他们,肯定受委屈。
  “哎不是,你都这样了还往出跑啊?”孟眉娇被舒晚拉着,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她,“你伤口不疼么?方先生说让我务必照顾好你的,你不好好休息急急忙忙的跑什么?”
  舒晚抚了抚腰侧,“皮肉伤,没大事,我要是不过去,可真就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