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的时候,许知意悄然来到库房。
她的小南轩距离库房并不远,中间只需要穿过两座院子,就可以抵达。
冬日的夕阳,总觉得像是蒙着层雾色的纱,阴沉沉的发着闷。
许知意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之后谨慎的从里面反锁,才小心的往库房深处去。
她在一面很普通的墙前停下,伸出手轻叩两三声,稍等片刻后,墙里面也传来三声叩响。
许知意缓缓笑起来,与此同时,墙面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洞然出现扇小门。
进入小门,便看到肌肤白的发光的少女,俏生生的立着,朝着盈盈发笑。
“娇娇。”陆心水唤她,“你今天来的比寻常要晚一些,我还当你忘了呢。”
“怎么会。”
许知意把她拉出来,陆心水蹦蹦跳跳的,伸展了腰身,目光落在她带来的食盒上面。
“是你做的点心吗?”
“尝尝?”
她非常捧场,吃东西时脸上的表情满足而幸福,和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一样单纯可爱。
她对她的手艺连连夸赞,两个腮帮子鼓起来,像是偷吃的小老鼠。
许知意等她停下来,才带着歉意的说,“抱歉啊,只能让你藏在这里。”
“没事啊!”陆心水摆摆手,“藏在这里安全啊,只要安全就行,况且每天都能见到娇娇,这就让我很高兴了。若是……若是能……”
她抿了抿唇,勉强扯出抹笑,想要佯装无事。
许知意捏捏她的手,替她说道,“我正在帮你寻席苍的下落。”
“他可去过醉人间?”
“倒是在你走后有不少人去过醉人间,我顺着那些线索查下去,无一个是你说的席苍。”
陆心水眼中的亮光变得黯淡,安慰自己说道,“无妨,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找不到也是好事,总比找到尸首要强,你说是吗娇娇?”
许知意口中苦涩,闷闷的道,“恩。”
“我三哥如今不在京城是吗?”
“应是出去办事了,但他肯定会回来。”
“我四哥呢?”陆心水握着她的手收紧几分,她朝她看过来,算不上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她的眼睛里满是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失落,她口吻担忧的道,“我四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说什么时候问斩了吗?”
“没有。”许知意说道,“我也奇怪这件事呢。兴许是又生出了什么变故,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继续打探消息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告诉你。”
“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知意看陆心水精神不济,提醒她早点休息,她说让她先回去,自己坐会儿就回去了。
“好久没有看月亮了。”她向她请求,“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小心愿吧?”
许知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心水不是犯人,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和以前一样看看月亮而已。
许府暂时是安全的,库房这里更是无人到访,她在房间里不出去,就不会生出意外。
冬天的夜真静啊,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库房的门开了一条窄窄的小缝,她就盘腿坐在地上,隔着这条小缝,看外面的景色。
她很少看过夜景。
以前在陆府的时候,整日无忧无虑,白天吃喝玩乐,晚上呼呼大睡。
基本上没有什么时间独处思考。
她从不知道夜晚是这样孤寂、凄凉、充满哀伤的色彩与格调。
陆心水坐了会儿,感到了寒冷。
她双手抱臂,搓了搓,感觉到些许暖和,但还是无法抵挡严寒的侵袭,所以打算回密室去。
夜已深,她可不想着凉生病,到时候不仅受罪,还会添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谈话声,显得格外突兀清晰。
陆心水好奇的愣在原地,这么晚了,还有谁同她一样不睡觉呢?
“姑娘,你说管家会不会告诉老爷啊?咱们今天去烧香回来的也太晚了。”
“路上耽搁了会儿而已,事情总有意外的嘛,如果爹爹问起,就这么回答。”
陆心水闻言目光瞬间了然,她记得这个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几分自负,除了许兮菀还能是谁。
青桥不自在的道,“那如果老爷问起什么意外呢?咱们总得窜好了供词,以防露馅。”
“就实话实说咯。”许兮菀瘪瘪嘴道,“我们就是去看了个热闹而已,爹爹总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再说了,陆家的热闹谁不想看,以前那个放马横穿京城大道肆无忌惮的公子丰欸,当年那是何等风光何等潇洒,现在被当成畜生一样挂在了城墙上,啧啧啧,还真是惨呐!”
青桥担忧的说道,“姑娘,这么说恐怕不妥,老爷不想让我们与陆家扯上关系的。”
“就只是看看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许兮菀不悦极了,视线冷冷的横过来,愤愤骂道,“陆景丰就给城楼上挂着,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到,我们从那里经过,多看了几眼怎么了?你给我闭嘴吧!再说点不讨喜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许兮菀近来时不时就打骂她,青桥怕的瑟缩着发抖,再也不提。
主仆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远,说话声也在夜色中无声融化。
陆心水僵在原地,没有回密室,而是睁眼等到天光熹微,她才拉开门,理理衣衫,走出库房。
清晨一切都像是刚刚苏醒。
天地间笼罩着层薄薄的雾,她穿过雾,顺利来到后门。
府上的下人们已经忙碌起来,每日清晨都有菜农来给府上送菜,也有小厮女婢出门采购忙碌。
陆心水穿着女婢的衣服,低垂着头,全程都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出了许府一路疾行,外面的小摊贩已经摆起来,在热气蒸腾的饭菜中,偶尔夹杂着几声闲聊。
提到最多的词就是陆景丰与城楼。
陆心水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来到了城门前,远远便看到了倒挂在城楼上的那个人。
即便那人浑身是血,以发敷面,看不清面容,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四哥……”
她喃喃的张张嘴,眼泪汹涌而下。
她想要冲过去,想要将他救下来,想要抱着他哭,但她最后只是死死的咬着唇,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