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两人待在一处时,五皇子竟然一点都不嫌珏哥儿出声吵闹,影响他看书。
只是两人再怎么比同龄人懂事听话,也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每日从国子监下了学回来,做完功课交予柳明月检查,便会带着宫人和小太监去御花园里玩。
柳明月虽然讨厌裴慎,但不得不说,有他在五皇子身边陪着,起码不用担心五皇子的安全。
只不过这日傍晚,五皇子与珏哥儿出去了没多久,柳明月刚铺上纸,蘸上墨,还没有写上几个字,珏哥儿便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回了书房里来。
“大姐姐,我和五殿下把风筝挂在了树上,拿不下来了。”珏哥儿的额上微湿,还有些微微喘气,那树太高,他与五皇子个子都太矮了,没谁够得着。
“那就叫个小太监搬梯子去帮你们拿。”柳明月翻了一页书,她正在临一个新的字体,一时不想动。
“找过了,可梯子也不够高,还是够不着。”珏哥儿有些着急,五皇子太执着那个风筝了,他说重新让宫人做一个他都不肯。
柳明月微微蹙眉,将手里的毛笔轻轻放在笔搁上,以免它滚落下来弄脏自己刚写的一张纸。
“真有那么高?”
珏哥儿连连点头。
“好吧,那推我过去看看有没有办法。”
得了柳明月这句话,珏哥儿的眼睛瞬间一亮,恨不得代替宫人上前推柳明月的轮椅,被柳明月制止了,这才老老实实地跟在旁边慢慢走。
等宫人推着柳明月到御花园,见到这棵树,才明白珏哥儿先前为什么那么垂头丧气了。
御花园里的这棵树的确很高,珏哥儿与五皇子的风筝缠在了高处的枝丫上,几个小太监搬来的梯子最高处也只到树干的一半,此刻正有一个爬在梯子的顶端,试图拿着一根长棍将风筝捣下来。
“这是云霁舅舅给的风筝,你们小心一些,不许将 风筝弄破了。”五皇子板着小脸,双手背在背后,表情严肃。
他藏在背后的小手紧紧揪着,让人看出他是真的很紧张这只风筝。
听到五皇子的话,梯子上面的小太监更紧张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风筝给捅破了,惹得五殿下不开心。哪想一紧张,脚底一滑,手里的长棍掉了下来,整个人也朝后仰着摔了下来。
“五殿下快让开!”
柳明月惊呼出声,只是五殿下站在树下,离她还有近十米远,她只来得及伸手拉住想要往前跑的珏哥儿,但五殿下那边却是鞭长莫及。
好在有一道人影快速闪过,只是那人却不是赶来抱走五殿下,而是一跃而起,接住了那个从树上摔下来的小太监,然后拎着后领,把惊魂失措的小太监放在了地上。
然后这才转向五皇子,目光微沉,“殿下,我好像说过,让您不要站在树的下方,有可能会被砸到。”
五皇子垂了垂眸,外祖说过,裴侍卫的话他也得听。但先前他只念着风筝,没有肯听,是他太固执了。
“现在知道了。”
五皇子扁扁嘴,算是认错,又抬眼看向树顶上的风筝,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了裴慎,“裴侍卫,你能帮我把风筝拿下来吗?”裴侍卫的身手这么好,连摔下来的小太监都能接住,拿风筝也应该是可以的。
裴慎沉默了一瞬:“我试试。”
他让两个小太监在下面扶住梯子,自己爬上去,思索了一会儿,又跃了下来,视线转向一旁的柳明月。
柳明月看着他看向自己,莫名地就想后退。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让宫人将她推回,就听见裴慎开口:“柳姑娘能不能将身上的披帛借我一用。”
柳明月:???
一个大男人,要她的披帛何用!
裴慎仿佛看出她所想,指了指树顶上的风筝:“我要爬上去给五殿下拿风筝,徒手爬树会有些困难,用长布绕在手上再裹住树干的话,会好爬一些。”
柳明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想让裴慎向别人借,可转了一圈,周围都是宫女,没谁身上带着这么长的布料。
太监们就更别提了。
再加上五皇子目光期期地看着她,还真的不太好拒绝。
横竖就是个身上的装饰,没必要让五皇子觉得自己小气。柳明月咬了咬牙,扯下身上的黄色披帛,丢给了裴慎。
那黄色勾着银线的披帛迎风鼓起,裴慎伸手轻轻抓住,忽然想起那日在崇安寺上,她将那一床床单团起来丢向自己时,也是如此一般恨恨咬牙的表情。
只不过今日五皇子在场,她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谢谢柳大姑娘。”
裴慎黑眸微垂,将这还带着微微熏香气息的黄色 披帛仔细地绕在一只手背上,然后握紧,再次爬上梯子顶端,将这披帛的另一端从树后绕过去,缠到另一只手上。
接着借着与树干的擦力,一点点地攀爬了上去,直到最后攀到树的顶端,小心地解开一圈圈缠在枝丫上的丝线,摘下五皇子的那只风筝。
五皇子在看见裴慎拿下来的一瞬,一直板着的小脸上忽然绽开了笑,然后又立马抿住了嘴,保持住自己的高冷形象。
珏哥儿就直接开心在面上,兴奋地晃了晃柳明月的胳膊:“大姐姐,裴侍卫好厉害,那么高他都能爬上去。”
柳明月敷衍地嗯了两声,可这两个孩子眼里露出崇拜也就算了,她忽然听见身后几个平时陪着五皇子和珏哥儿玩的小宫女,齐齐“哇”了一声。
原来裴慎拿到风筝后,一手举着风筝,单手借着披帛又从树上滑了下来。
这回甚至没有用到梯子。
柳明月觉得无语,会爬树有那么了不起吗!他不还是用的自己的披帛。
正这么想着,却忽然发现裴慎已经将风筝交给五皇子,捏着自己的那条黄色披帛又走了过来。
柳明月以为裴慎是想还给自己,嫌弃地摆了摆手:“扔了吧,都被磨破了。”
本来柳贵妃替她备的衣服就多,再加上她从府里自己带过来的,根本穿不过来,也不是很在意这一条披帛。
“……好。”
裴慎低声应了,然后看着柳明月带着两个孩子,拿着风筝欢欢喜喜地又回了长丽宫。
而他,则趁着无人注意,将那已经磨破了几处的披帛藏进袖中,神色平静地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继续守在长丽宫门口。
直到换值出宫,裴慎这才找了家缝补铺子,寻了个不起眼的补衣服的绣娘,问她能不能将这条披帛的磨损之处,重新修补起来。
绣娘拿起披帛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上面是用银线勾的暗纹,忍不住劝道:“修补这个也太费银钱了,有这个银子您不如去重新买条新的。”
裴慎摇头,那不一样。
他拿出这个月的月俸放在绣娘跟前,问:“够吗?”他平日里吃住都在将军府,衣服是宫中发的,倒是不需要花费银子。
绣娘接过来打开一看,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再做一条新的都够了。”
“那补完之后,再帮我多做一条新的吧。”
第28章 题字 柳明月怎么可能会拒绝未来的新帝……
由于寻找缝补铺子耽搁了时间, 裴慎今日回将军府的时间要比平常晚一些。
天色已经昏暗,他才刚刚进府,就被人从暗处偷袭。
因为正在想事, 有些分神, 竟被云霁得手了一次,从背后勾住了脖子, 掐住了命脉。
“怎么样, 裴慎, 我进步飞快吧。”云霁得意洋洋地在裴慎身后炫耀 ,结果听见身前的人叹了口气,然后便觉手腕一痛, 立马惨叫了起来。
裴慎这才松了力道,将云霁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别闹了, 我今日有些累。”
“累?”云霁很是意外, 睁大了眼睛,“你竟然也有累的时候!”
他先前每天被裴慎按着打,盯着训练体能, 可从来没听到他说累过。去宫里当御前侍卫难道比在练武场上练武还累吗?
裴慎静默了一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转问云霁:“二公子,您送给五殿下的风筝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宫里并非没有会扎纸风筝的能工巧匠,为何五皇子如此执着于那个风筝。
“风筝?”云霁呆愣了一瞬, 想了一会儿,才恍若大悟:“哦!是那个,阿姊从前给我扎的风筝,我上次收拾东西看见了,就和其他小玩意儿一起带给了五殿下。”毕竟他这么大了, 总不能还跟孩子似的放风筝吧。
“您与五殿下说了那是先皇后做的?”裴慎微微蹙眉。
云霁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怎么敢,那不是找着被我爹揍吗?”他们谁都不敢在五皇子面前主动提起他阿姊,就怕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
毕竟才七岁的孩子,若是知道了真相,哪里还能够藏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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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丽宫里,柳明月准备入睡,却忽然透过窗,瞧见五皇子的房间还亮着,顿时有些奇怪。
往日这孩子比珏哥儿和自己都要起得早些,晚上睡觉的时间自然更早,往常这个时候他的寝殿里早就灭了烛火,可此刻却还灯火通明。
“去问问怎么了,为何今日五殿下还没有睡下。”柳明月拿着柔软的干布擦着自己的头发,吩咐宫里的宫女去看一眼。
等过了半盏茶时间,那宫女却是连着五殿下一起给带过来了。
柳明月听闻五皇子来了,连忙让寝殿里候着的宫女给她拿了外衣披上,坐着轮椅出去,“五殿下怎么了?”
却见五皇子眼眶微红,将他的宝贝风筝递到柳明月面前:“还是破了一小块。”
白日里裴侍卫刚帮他拿回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结果睡前叫嬷嬷拿给他再看一眼,却发现有个地方,被树枝扎破了一个小洞。
应该就是挂在树上的时候被扎破的,本来想叫手巧的小太监给他补上,可却发现那个破洞,正好毁了做风筝之人在上面的题字。
“你的字是父皇夸过的,能帮我把这一块补上吗?”五皇子抬头看向柳明月,紧抿着唇的小脸上,一双黑 眸亮而圆,让人不忍心拒绝。
“我看看。”柳明月从他手里接过风筝,仔细地看了一眼风筝上的题字。
这字潇洒灵动,汪洋恣肆,她倒也不是临摹不来,只是这落款……
柳明月微微蹙眉,将这风筝又凑近了眼前一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五皇子说过,这是他的舅舅云霁,也就是镇南将军府的云二公子送的风筝,可这风筝上的落款,却不是云霁的“霁”字,而是“霏”字。
据柳明月所知,镇南大将军没有兄弟姐妹,自己也子嗣单薄,膝下拢共只有一子一女。
而那位进宫为后却早逝的云皇后,正是姓云名霏。
也就是说,这个风筝,是先皇后的遗物!
柳明月猛地一惊,抬头却见五皇子急急地冲她“嘘”了一声,然后扭头朝着跟他一起过来的嬷嬷看了一眼,见嬷嬷没有发觉,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身边的宫人从来都不肯向他提起母后,生怕他伤心。他好不容易才从舅舅给的玩具里发现了一样有母后痕迹的东西,可千万不能让嬷嬷给发现了。
不然一定会收起来不给他再碰。
五皇子想要让柳明月帮忙,便回想了一下平日里珏哥儿跟她撒娇的样子,也像珏哥儿一般伸手去扯柳明月的袖子,但也只是轻轻扯了扯,然后咳咳两声,放软了声音说:“她做的东西,我就这一样,你帮我补好不好。”
柳明月怎么可能会拒绝未来的新帝!
只是看着五皇子的眼神格外的眼熟,仔细一想,白日里他请裴慎帮他拿风筝时也是这样。
不过,他对着自己,似乎要比对裴慎的态度客气得多。
柳明月唇角微翘,这么一想,心情倒是愉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