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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太见了笑道:“看不出啊,秦于礼同志你这么年轻就会带娃了。”
  这年头少有男人会带孩子的,多数是扔给女人家,更别提带闺女了,父女俩你吃一口我吃一口的,这画面看着还挺温馨的,尤其是父女俩颜值都挺高,看上去赏心悦目。
  又问到孩子母亲,秦国树心直口快,说囡囡是他娘从山里捡回来的,给三弟当了闺女,“三弟还没结婚呢。”
  陈怀生夫妇暗自点头,能这么善待一个捡来的孩子,还养得这么好,这家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和善朴实。
  团子吃完东西砸吧砸吧嘴儿,小奶音一本正经感叹道:“要是奶在就好了,还可以分给奶吃。”
  团子还有些遗憾呢,说可惜不能带回去给奶吃,只能吃进肚肚里,吃得肚子鼓鼓的。
  陈怀生听了,脑海里闪过一丝什么,他陡然道:“好孩子,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陈叔叔说一遍?”
  “想分给奶吃?”
  “不是,后头一句。”
  “爸爸说不能打包带回家,只能在这里吃完,可是分量太多了,音音吃撑了,肚子鼓鼓。”说完小手还摸了摸胖肚皮儿,秦国树忍俊不禁,秦于礼若有所思。
  陈怀生则匆匆道:“两个小兄弟,我这边还有事先回去,你们以后要有事找我,可去县委大院找门卫说下,就说找老陈。”
  秦国树愣愣看着人家匆忙离开的背影,说咋这么突然。
  “……”
  这一路回去,秦国树还在感慨,说起县里的所见所闻,谈到那位善解人意又威严满满啥都懂的老大哥同志,嘴里一连串的赞叹。
  “城里头也不全是不知事的文化人,像陈老大哥就挺好的,对咱们老农民体谅,要我说啊,干部就该是这样的,为咱老百姓着想,把那些虚荣心抛在脑后才是。”
  秦于礼瞪了大哥一点,“你先前说说也就罢了,现在可闭嘴吧,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秦国树立马闭嘴,还左右看了一眼,都怪他大意了,要是不小心传到公社那些干部耳朵里,他还干啥大队长啊。
  回到生产队后,秦国树连夜绞尽脑汁写了一通演讲稿出来,第二天傍晚下工后就召集了社员们念稿子,在这当口他这个大队长得站出来鼓舞人心,给社员们增加信心,让他们能有信念撑过这一道难关。
  这一通动员大会有那么点用,但效果不明显,眼下农民同志最需要的是粮食,看得见的粮食,你跟他们说啥都不如实实在在的粮食有用。
  最近都有人捧着碗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故意没吃完带回家,省着下顿吃,一顿省一顿,永远还有一顿饭剩着,哪怕起不到啥作用,感觉心里头也舒服些。
  可惜糊糊是流食放不了多久,倒是有人把窝窝头和蒸好的地瓜切好拿去晒了,晒干藏起来做储备粮。
  真到了食堂没饭吃的日子还能撑几天呢。
  晒干的窝窝头丁点水分都没有,硬得像石头,不泡水的轻易是咬不开的,就这社员们还稀罕得很呢。
  陈秋花也这么干了,她想着要是以后没饭吃了,没糊糊泡给孙女喝了,就泡晒干的窝窝头给孙女吃。
  这一年的秋天很短,几乎是跟夏天的尾巴衔接在了一起,没多久后天气冷了,再一算日子,得了,冬至了。
  第97章 村霸爸爸(十)
  现在年景不好,哪怕是一年一度的冬至村里也没啥活动。
  要是换成几年前各家各户自个儿吃的时候,还能咬咬牙整顿好吃的出来,包包饺子什么的,哪怕馅儿是不放肉,弄点白菜鸡蛋馅儿的就很好了。
  可惜只能是想想。
  眼下大槐村上下情况不容乐观,粮食这边食堂已经是一省再省,眼看着米粮还是越来越少。
  大队上这边老早就将细粮全部弄到粮站去换成粗粮回来了,粮食整整多了几倍,现在没细粮掺着煮,割喉咙,还他娘全是稀的。
  可是社员们也明白这样扣扣索索是为了啥,就为了能让他们撑久一点儿,这年冬至大家伙儿没啥要求,就是食堂难得煮稠了些,还往里头加了几把野菜,煮菜糊糊的汤水是用几条鱼熬的汤,鱼是队上几个平日里叫人看不起的混混们去打来的。
  混混也不全是坏,他们知道平时偷懒那都是因为乡里乡亲在包容他们,投桃报李,几个大小伙子在秦于礼的带领下,去了大槐生产队东边那面儿的河里捞鱼。
  趁着天儿还不算太冷,还没下雪水面也还没结冰,几个大小伙子下河去摸了几条肥鱼。
  熬汤的鱼都熬烂了,刺儿挑出去,跟着放进去煮糊糊,所以这粗粮菜糊糊看起来是磕碜,但吃起来还挺鲜的,把粗粮那股子最近都快吃吐了的粮味儿压了下去,既有野菜的清香,也有鱼汤的鲜味儿。
  社员们吃得一本满足,嘀咕说几个混子终于干了点人事儿。
  “还别说,老秦家这三儿子最近很少惹事了,自打有了他闺女后,每天不是带娃就是上工,有时候还把娃娃带到地头上去,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是当爹的人了,靠谱了不少,我寻思着要不要给我家儿子也尽快找个对象,以后生了娃也踏实稳重些。”
  “就这年景,你还想娶儿媳妇回家?回去多一张嘴可有你好受的,虽说现在吃大锅饭不要紧,但你想过没?万一食堂没了粮食,断顿儿了,你咋办?多领一个人回家,就得饿死。”
  说的也是,那老婶子不再提起这事儿。
  按理说,冬天接近年底向来是爱办喜事儿的,可今年队上一对结婚的都没有,哪怕是生娃娃都少见,兴许是营养不足的缘故。
  说到老秦家的秦老三,社员们想起老秦家的人,还真是稀了奇,食堂伙食越来越差,大家伙儿哪怕最近不在农忙,不大出力气干活儿,也觉得难捱,各个面黄肌瘦的,精气神也不大好。
  可老秦家的人他们瘦归瘦,精神上却是很好的,眼睛清亮有神,说话中气十足,跟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
  边上抽着土烟的王老大爷幽幽道:“老早跟你们说了,人要心怀希望,要积极向上才有精神气,老秦家的人不愧是队长家人,思想觉悟就是高,人家那是精神好呢!”
  “任何时刻都不放弃活着的希望啊,咱们得向他们学习。”
  这话儿王大爷不止说过一次了,他惯爱叨叨这些,社员们听习惯了,就绕过这事儿,只当老秦家的人真像王大爷说的这样,精神觉悟好,所以才有奔头,走起路来都风风火火的。
  被社员们羡慕佩服的老秦家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从食堂那里一人打了一大碗糊糊回来,紧接着陈秋花去厨房里取出了陶罐子,将罐子一打开,肉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几个孩子吸溜了下口水儿,眼睛亮亮看着奶面前的罐子,“奶,肉!”
  陈秋花得意,拿着自制的长木筷在罐子里捞了捞,夹出一块肉片儿出来。
  老秦家众人看着那块油乎乎带酱的肉片儿,眼睛冒着绿光儿,口水不停往下咽。
  没办法,任谁连着吃了两三个月粗粮糊糊见着这样又香又有卖相的肉片儿都会眼里冒出绿光来。
  陈秋花抠门,过日子精打细算,这两月以来,哪怕食堂伙食再差,也只一个月切了一次肉片给大家伙儿加餐,总共就两回,就这两回的肉片才叫老秦家的大小同志们撑了下来,觉得日子有了盼头,那挂在陈秋花房里的腌肉,就像是掉在人眼前的胡萝卜似的,只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想想那肉的滋味儿,就觉得有了力气,再撑撑,下月就能吃肉了呢。
  没等再过完一个月儿,冬至来了,老秦家再一次吃上了肉儿。
  而且这回的肉片儿,是陈秋花特意用酱油和五香八角这两样珍贵大料去做成酱肉的。
  肉切成片片儿,加上仅有的这几样佐料,再把从朱大娘那里骗来的一小碗酱油倒进陶罐里,加上点儿清水,跟着就小火儿慢炖,炖上一天,从早上炖到傍晚,这酱肉成了!
  虽说是简单了些,但是这是肉啊,炖得软烂咸香咸香的,别说几个孩子了,就是几个大人都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秦国树压下去想吃的欲望,木愣愣说:“娘,咱们家咋又有肉了?”
  先前两回加肉,每人就三五片儿,切得薄薄的,陈秋花敷衍大儿子说是她从娘家带回的腌肉,秦国树也就信了。
  陈秋花的娘家是隔壁红土生产队,因为盛产红土,那边设了个红土基地,专门攻击给上面单位烧红砖用的,直接归属于县里的烧砖厂。
  这个小红土基地哪怕规模不大,也养活了红土生产队不少人,那边发展得好,社员们生活水平比其他生产队要好很多,有的甚至比镇上人家还好。
  红土生产队的社员们走出去底气都足足的,他们有地还有红土,不怕饿肚子!
  陈秋花的娘家就是红土生产队的其中一员,陈姓是红土村的大姓,那边算是宗族式的村庄,陈家在那头儿也是有头有脸的,家里男丁壮劳力还多,陈秋华就有两个外甥是红土基地的工人,专门负责挖土的,她大哥是个小干部,风光得很,对了她外甥媳妇儿还是村口供销社的售货员,全家没几个孬种。
  陈秋花会嫁到大槐村一是本村的都同姓,沾亲带故的不好找人家,往外头找一眼就相中了秦老头。
  年轻的秦老头也是村里一枝草,老秦家基因好,秦老头年轻时身材挺拔高大,又老实勤快,是个踏实上进的。
  陈秋花眼睛尖利,条件不好咋地了,就这样的样貌不差,性格还能拿捏得住的就是好对象。
  她跟着就嫁了过来。
  说远了,总之陈家就是家底殷实,每回陈秋花回娘家总能打好些秋风回来,秦国树会信了他娘的鬼话也说得过去。
  眼下陈秋花是懒得再瞒着大儿子了,反正肉你是吃过了,还吃过两回,算上今天就三回,我把真相告诉你,你又能咋样?
  秦国树听完事情始末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傻傻愣愣呆在原地。
  “……”
  还愣愣嘀咕说:“难怪儿子从妈门前经过总闻到一股子肉香味儿,原来……”
  原来啊,自己是个大傻子!
  早先闻到那股子味道没敢想过自己家里会藏着肉,只当是吃过一回肉后,心里馋了想着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没想到不是幻觉……是他娘骚操作胆子大真给藏了肉儿!
  秦国树发现真相后,竟第一时间不是觉得生气,而是恍然大悟,跟着拍了拍自己脑袋,“我真傻!”
  “你当然傻,一丁点吃的都要想着上千号的人,你能操心得过来不?”
  “实话跟你说,这肉是你三弟打来孝敬爹娘的,你吃也吃了,回头要是往外说,我就说你这个大队长公然带咱们偷吃肉儿!”
  秦国树:“……”真狠!这还是亲妈吗?
  这肉的事儿算是过去了,在秦国树这边成为了痛并快乐着的存在,一边满足吃着肉儿,一边负罪感满满,觉得自己偷了人民的一针一线,挖社会主义墙角,不是个合格的好队长。
  冬至这一餐,老秦家的人美美地吃上一顿菜糊糊配酱肉,感觉又重新活了过来,团子年纪小,食堂煮的粗粮糊糊割喉咙还不好消化,没让她吃,照例是泡着米糊糊吃的。
  吃完饭后,团子还跑回了房间,拿出珍藏的白糖糕和奶糖出来分享给几个哥哥姐姐。
  上回陈大叔叔给她买了一斤,那一包奶糖也有二十颗,平时不舍得吃,偶尔掰下来一小块儿放嘴里含着,尝个甜味儿。
  剩余的陈秋花帮着收进团子的宝贝小木箱里,今天过节,团子就想着把好东西拿出来分享给哥姐吃。
  双胞胎和大小花是吃过妹妹的糖糕的,但是奶糖当时没拆开,也就没吃到。
  这款奶糖他们见过胖墩吃过,听说在城里都是稀罕货,贵着呢。
  从上次一直惦记到现在,然而妹妹没说吃他们不敢提,怕挨揍,小叔叔都说了,那是别人送给妹妹的,不是花家里的钱,是属于妹妹自己的,不能乱要,不能跟妹妹抢吃的。
  几个孩子眼睛发亮看着妹妹,心里默默祈祷妹妹今天会拆开奶糖吃。
  在哥哥姐姐们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团子先打开了装着糖糕的油纸袋,从里面捻出两块儿,都掰成两瓣儿递给双胞胎哥哥和大小花姐姐。
  等人接过去,团子又把魔爪伸向那袋子没打开的奶糖。
  双胞胎大小花紧张看着,团子吃力撕了半天不开包装袋,看得几个孩子焦急。
  白面黑面跃跃欲试,搓着手:“妹妹,哥哥们来,哥哥力气大!”
  最终双胞胎叫陈秋花一人赏了一个爆栗子,满足地捧着两颗奶糖,藏进裤袋里,他们决定先不吃,留着等上学的时候,带进学校里吃!
  糖糕也甜着呢,还是牛奶味儿的,好吃!
  本来以为日子会这么拮据过下去,直到食堂把剩余的粮食吃完,大家伙能不能活着全看老天。
  这事儿在冬至过后有了转机,那一天不止是公社,县里头都派了领导干部下来,由公社干部们领着向大槐村生产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