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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临川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正是个还没张开的少年,少年他生得高鼻深目,血红的眼宛如血玉般幽深,一身玄色长袍,袍沿滚着一圈儿淡金色莲花纹,乌黑的长发垂落在颊侧,薄唇嫣红。
  脚下松松垮垮地蹬着木屐,苍白的手腕上绕着108颗念珠,缀着血红色的绦子。
  这话牧临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也没管小郑贵人是个什么反应,自己往床上一躺,把床上的被褥全往自己这边儿一卷,合眼。
  小郑贵人扯了扯袖口,心中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陛下这张俊俏的小白脸着实唬人,哪怕是个嗜杀的暴君,也有不少后宫婢子如飞蛾扑火般扑了上去,烧得骨肉成灰。
  陛下也着实冷漠薄情,她贵为夫人,却清楚地看到刚刚牧临川看到她时,眼里掠过的惊讶和茫然。
  他根本没认出她来。
  她甚至还是当初他出游时抢回来的。她本是高门士族之女,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京兆陈氏,一天和姊姊去寺里上香时被牧临川看中,姐妹俩都被抢回了后宫,随口就封了个夫人,从此扶摇直上。
  小郑贵人缓缓在床沿坐下,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牧临川。
  她入宫已有一年半,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牧临川从未和她有过夫妻之实,阿姊大郑夫人那儿亦是如此。
  牧临川无子也无女,她曾经暗中打探过,据说少年身患隐疾,哪怕坐拥后宫佳丽无数,却也无一人与他真正欢好过。
  这一晚上,牧临川压根就没睡好。
  小郑贵人来往他这儿贴,他嫌烦,一脚给蹬了下去,后半夜这才安生了不少。第二天一早才看到小郑贵人被他踹下床之后,跪在床下面跪了一夜,没敢动。
  牧临川面色阴郁地坐在床前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嘴里才溢出了点儿哼哼哈哈的动静,捂着眼皮牧临川哈哈大笑,笑得浑身直哆嗦。
  或许是觉得没睡好,心里空虚,笑完又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得抱着头涕泗横流。那双猩红的眼盯着小郑贵人使劲儿瞧,小郑贵人地位尊崇,平日里是个说一不二,动辄打杀下人的人物,此刻吓得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地毯上。
  每次陛下一这样,就要杀人。
  然而这回陛下却没发作,小郑贵人惊愕地看着牧临川柔情蜜意地扶着她起来,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两句之后,扬长而去。
  牧临川一离开,小郑贵人浑身失了力气,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虽然爱慕陛下,却也畏惧他到了骨子里。
  天色还早。
  托小郑贵人的福,他一晚上没睡好,不过牧临川现在不想杀人,鬼使神差的,他又绕到了冷宫。
  相比较之下,那丑东西夜里不往他身上贴,还算是识数。
  牧临川喜欢和人一块儿睡觉,谁都行,内侍也行。但不喜欢别人主动挨着自己,皮贴皮肉贴肉的,牧临川觉得恶心。
  ——他自己挨着别人那不算。
  刚到冷宫,大老远就听到了殿外面传来的动静,等他走到殿门口的时候,门又啪一声合上,速度极快,牧临川还是看到了门后面一闪而过的那张圆脸。
  少年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挡,抵住了门缝:“开门。”
  躲在门后面的陆拂拂,心跳立刻直奔二百码,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懊恼地想,她咋不知道牧临川一个昏君还起这么早。
  陆拂拂抵着门,吓得冷汗涔涔。
  这下打死也不能开,她要是开了门牧临川准要杀了她,她还不想死,能多苟一秒是一秒。
  “开不开?”
  “……”
  “开不开?”
  拂拂心里越来越怕,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生死关头,知道自己昨天莽撞了。
  和幺妮相比,自尊算个啥。
  拂拂抿紧了唇,抽搭了两下,努力憋出了点儿眼泪来。
  此时此刻她的模样就像个忍不住吓得哭出来的小姑娘,“俺、俺不开,俺……我……不想和陛下睡觉。”
  少年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冷笑一声,嫣红的薄唇一动,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串方言:“你凭啥不想和俺睡觉?”
  “不开?不开俺弄死你个鳖孙儿。”
  第10章
  拂拂:???
  见着少年好像没有杀人的欲|望,拂拂大脑飞速运转,牙关打颤:“陛下,俺要是开了门,陛下保证不弄死俺吗?”
  “你开了门,俺弄死不弄死你不晓得,”牧临川道,“但你要是不开门儿,俺准弄死你个鳖孙儿。”
  “你开了门,俺弄死不弄死你不晓得?”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小暴君不打算杀她了是吗?
  拂拂一愣,脸上立刻露出个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
  卖惨如果是有用的!
  拂拂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抽了抽鼻子,将刚刚流出来的眼泪全都吸溜了回去,“刷拉”一下,飞快地拉开了门:“陛下你进来吧。”
  “说吧,为啥不乐意和俺睡觉。”
  拂拂愣了一下,张口就来,轻轻开口:“因为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未能听到陛——”
  牧临川眼尾一扫:“说实话。”
  少年神情冰冷厌弃,心道,欲擒故纵的戏码来一次也就够了。
  心知成功脱险,陆拂拂却压根没掉以轻心,私下里脑瓜子转得飞快,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因为陛下已经睡过了别的嫔妃了,再来睡我,俺觉得,这不合适。”
  皇帝三宫六院,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哪里轮得上她来说三道四?陆拂拂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不妥当,牧临川非但是她的夫君,更是这后宫所有嫔妃的夫君。
  眼角余光瞥见牧临川突然沉默了下来,面色阴郁,显而易见地冷着脸。
  陆拂拂这回真的是汗湿了脊背,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懊恼地想,完了说错话了。
  她战战兢兢地往后一退正好撞到了身后的胡桃案几。或许是因为心里太紧张,竟然扑倒在了地上,摔了一鼻子的灰。
  牧临川嗓音淡淡:“哪儿去?”
  少年嗓音低而沉,犹如过电,与此同时,脚踝上好像落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又麻又痒。
  拂拂差点儿跳起来,一声尖叫压在了嗓子眼里:”你干嘛!!”
  少年面无表情地随手往前一捞,竟然一把攫住了她的脚脚脚踝,将她拖了回来。
  陆拂拂脸都涨红了。
  少女跌坐在地上,裙摆如同花瓣一样散落,少年苍白修长的手探入她的裙摆,就这样攥住了她的脚踝,冰冷的肌肤冻得她直打哆嗦。
  裙摆被陌生的同龄异性探入的感觉,让拂拂窘得无地自容,“流氓”两个字压在了舌尖下面,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你懂什么?”少年眼一眯。
  一翻身,膝盖挤进了陆拂拂腿心间,掐住她下颔,乜了她一眼,懒洋洋道:“你懂啥叫睡觉吗?”
  太太太近了。
  拂拂心跳如擂鼓,七上八下,面色飞速蹿红。
  想她穿越前好歹也是个花季少女,还没谈过一场恋爱就跟人出去打工了,穿越后虽然对同村的杨大哥颇有好感,但也没说上过几句话。
  牧临川离她太近了。
  少年本就不爱好好穿衣服,这一身衣服松松垮垮的,领口大口,光洁的胸膛几乎快贴在了拂拂的胸脯前。
  他乌发垂落在颊侧,两扇纤长的眼帘低垂,呼吸喷吐在脸上,恍若冰雪,两扇秀美的眼睫犹如蝶翼,冷冷清清地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眶。
  陆拂拂的思绪在羞涩、慌乱之中激烈交战。
  冷静冷静。
  拂拂深吸了一口气,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她抿了一下嘴巴,愣愣地想,她刚刚堵门的模样,牧临川好像不讨厌。
  是因为那个嫂嫂,顾清辉?
  她的眼睛像顾清辉?
  陆拂拂反应快,少女小心翼翼地,笨拙着使弄着小心机,故作迷糊地问:“那陛下为啥要和我睡觉。”
  这是她刻意为之的同时,亦是陆拂拂真实的想法。
  她搜寻了自己身上一圈,也没找到有啥值得牧临川另眼相待的地方。她长得不好看,穿越前学历不高,高中都没念完,就得出去打工挣钱给幺妮治病。
  哦,她之前喜欢看穿越小说,尤其喜欢看什么特工杀手神医王妃啊,废柴逆天庶小姐之类的,她表姐嫌弃了她好几次,说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看这些霸总玛丽苏文,但架不住她一小山坳里走出来的,没啥学历和见识的小姑娘就是喜欢看这种。
  “因为她们睡得好好的非要与孤挨身贴肉。”牧临川皱了一下眉。
  “你不一样我,我很喜欢你。”牧临川哈哈大笑道,笑完了,又用一种阴郁的眼神看着她,“你很好,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你想的不多。”
  拂拂知道牧临川不会再杀她了,这下不怕了,她眨了一下,斟酌着问:“陛下想得很多吗?”
  少年黑着一张脸:“多,很多,多得我脑子都炸了。”
  陆拂拂觑了一眼牧临川手上的佛珠,努力不着痕迹地投其所好拍马屁:“那陛下你不如多念念经,念经能静心。”
  牧临川面无表情:“谁说我信佛的?”
  拂拂茫然地张大了嘴:……??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信佛你戴佛珠?
  牧临川盯着她看了半秒,被她这副表情逗乐了,遂大笑,笑完又嗤笑道:“不过人这一辈子总要信点儿什么东西,这样活着才舒服。”
  “不像你,”牧临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道,“倒像羊圈里的羊。”
  “不过孤就喜欢你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脑袋里空荡荡,什么也不想,活得倒是舒心。”
  陆拂拂看了他一眼,心里一沉。
  这话表示他压根就看不起她。
  拂拂闻言有些恼怒,这说得她好像傻缺一样,她心底窝火,却又不敢抗议。他们二人社会地位差距太大,更遑论他还是她的任务对象。
  拂拂只好心里默默深吸了几口气,嗓音冷了下来:陛下,我能发表我的看法吗?”
  牧临川动了动脚,手撑着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你说。”
  “我就是觉得。”拂拂坐起来,侧脸柔和,眉眼很沉静,她嗓音冷冷的,不疾不徐地说,“人痛苦的根源绝大部分来自于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