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德?”瑠歌出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血族?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青年死死地盯着瑠歌,仿佛只要她有一个疏漏,他就会再次扑上。
“我的确是血族。”瑠歌颔首。
“你竟然是血族……”赛德茫然无措地跌落在地,“拿到吊坠的时候我以为是巧合,也许你们这些权贵偶然淘到了血族的饰品也不说定……没想到你真的是……”
“那你——一定能够拯救我的妹妹吧?”
他抬头,目光攥住瑠歌的面容,神态中有鱼死网破之意。
走在前方的吸血伯爵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来,“需要我帮忙解决吗?这个人我遇见过很多次,他认为源血能够拯救他的妹妹。”
“谢谢您的好意,伯爵先生。”瑠歌蹲下身,“这里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您要不给我留下一道气息吧?等我处理完了再来拜访您的城堡。”
“无碍,”伯爵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我带它再去吃点东西好了,你处理完了直接叫我就好。”说罢,转身往回走去。
伯爵转身离开后,瑠歌重新将目光移回青年的身上。瑠歌想象不到,初见时明明非常温和的青年,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为了他的妹妹。
为了家人啊……
瑠歌心里叹息了一声,温声道,“你知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源血可以拯救人类生命这个消息呢?”
“我、我看过很多书,很多禁|书,”赛德嘴唇颤抖着,“有炼金书上写道‘吸血鬼的源血无所不能,能够复苏一切生命。’”
“那你知道一位血族的源血有多难得吗?普通血族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够凝结源血。若是凝结了,被你夺取,普通血族本身也会灰飞烟灭。”
“你不是普通血族,”赛德大声喊道,“你绝对不会是普通血族!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源血?”他喊叫的同时扑上前,想要出手攥住瑠歌的衣领。
瑠歌轻巧地避开,她诚恳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是普通血族。就在去年,我刚好凝结了源血。”
“但是,你的妹妹已经死去很久了吧。吸血鬼的源血对死去很久的尸体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你骗我!我不相信……”赛德大声反驳,“你就是不想给我源血,又想冒充好人的样子,你想让我自己后退一步,最后死心!”
“脑子不错。”见他已然魔怔,瑠歌蓦地微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依旧如春生的花朵般温柔,话语间却不失嘲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我凭什么给你源血呢?说白了,你不就是一个徘徊在贫民窟边缘的普通人吗?我的源血有多珍贵,为什么会给你?你觉得自己身上,有哪里值得呢?”
青年的脸庞慢慢红了。
瑠歌继续道,“况且,我已经没有源血了。我和我的哥哥下山历练,被人追杀,当时我哥快死了,我把我的源血给他了。”
赛德在听见”源血给他”这四个字刹那,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创伤般,颓软地倒在一边。
“我在这里守了三天,”他颤抖道,“那时候艾肯想要骗你过来。他觉得你被那怪物弄死了最好,死了的话你身上那么多钱就归我们了。我不同意他的意见,所以三天来我守在这里,怕你出事。”
“那的确是艾肯的做事风格,”瑠歌莞尔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要再执着了,你妹妹……”
话说到一半,瑠歌的瞳孔倏地放大。
她低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银质匕首刺入了她的斗篷。
第14章
银光跳跃,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赛德的双眸不知何时转为了血瞳,在那一刹那,他爆发出了身上全部的精血,想要一击必杀!
一切像是慢镜头,银质匕首“哧”地一声蹿出,刀身泛着冷锐的光芒,瞬息间没入瑠歌的斗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空旷的街道平地刮起了风,那些盘旋在地的气旋逐渐升高,迅速形成一个个小型风旋朝着赛德席卷而去!
轰——!
狂烈的风旋撕破了青年破旧的衣衫,在他的后背扯开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然而,风起的速度再快,却没有刀身入体的速度那样快。
青年纹丝不动,干脆放弃了身后的防御,全神贯注地将力气倾注于银质匕首上。
他就要得手了!他的妹妹要有救了!
狂风呼啸不止,势头之大仿佛连缭绕在天边的烟雾都被吹跑了一些。
夜空逐渐清明透彻,月光照耀,苍穹之下,这一小块街区蓦地明亮起来。
然而,对峙中两人所站的位置却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暗淡了。
地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影子随着下坠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如同为两人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就在银刀将要推入瑠歌心脏的刹那,那个下坠的影子先是一把推开了瑠歌,随后挑落了匕首的刀柄。
他的身体好像并不受自己控制,在完全坠落到地的须臾间,匕首好巧不巧地没入了他的小腹。
“——操!好他妈的疼!”岌岌可危之际,影子扑倒了赛德,大声嚎道。
这声嚎叫仿佛一个终止符,在瑠歌错愕地捂着心口倒退时、在影子与赛德狼狈地摔倒在地时,闹剧戛然而止。
“滚!”赛德双眸血红,毫不客气地掀翻了来人。他以手为刀,想要直接插入此人的心脏。
待影子恰好捂着腹部抬起头来时,赛德的动作突兀地停下了。
“……艾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率先反应过来,极力克制着筋脉暴起的手臂。
“老子是被人丢过来的!你以为老子想挨刀啊!”艾肯浑身不爽,像是炸了毛。
他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气焰低了下去,讪讪地挠了挠脑袋,“那个啊,我是被人威胁的。”
说到这里,他趁对方没有动作之时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大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对瑠歌小姐出手呢?”
动作口气变脸之快,流畅得跟排练过似的,一气呵成。
瑠歌面色古怪。
银质匕首杀伤力极大,哪怕伤口正在渐渐愈合,她都感受到了那股逼近心脏的灼烧疼痛感。
她捂着心口,冷眼旁观着眼前的种种,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整件事,从头到尾,如同一场被精心策划好的戏剧,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赛德的血族身份、艾肯被恰到好处地丢过来……她感觉自己深陷不知名的涡流,却总有人在她即将落入陷阱的那一刹那微妙地扶她一把。
“我对她出手似乎并不妨碍你。结束后,你拿钱财,我要她血,我们应该是利益共同体。”赛德沉着眼眸,猩红的瞳仁时闪时现,“艾肯,你现在帮我,只要你让我喝几口你的血,我有把握再打一击。”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艾肯挠挠脑袋,仿佛忌讳着什么,“你想要我的血,又想要她的血,我可不信任你。”
“你不懂,她身上没有源血了,只要我喝干了她的血,我自己也能凝结出源血,”赛德凑近艾肯流血的腹部,伸出了舌尖,“那样我就能复活她……”
瑠歌挥出一道气流打开隐隐发狂的青年,出声道,“别当我是个死人好吗?我还在这儿呢。当着我的面讨论怎么分配我的尸体,你们是不是太猖狂了?”
“赛德,你知道哪怕吸干了我的血,你也会因为身体承受不住爆体而亡吗?”
“你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书上能够看来的,是谁把你变成吸血鬼的?”
三连质问,外加瑠歌指尖弹出的气流紧紧束缚住了他,赛德的眼眸垂向地面,不吭声了。
她于是询问艾肯,“你知道是谁把你丢下来的吗?你这边又发生了什么?”
把艾肯丢下来的肯定也是某一势力的吸血鬼,吸血鬼能够自由变换容貌,瑠歌对他的回答不抱希望。
没有料到的是,艾肯居然很快开口了。
“嗯……那是个上了年级的老人,穿着一身管家服,应该是某位贵族的贴身管家。他说自己叫做斯威特,让我传话给您‘殿下,您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我会保护您,并不干涉您的意志。’”
瑠歌:“……”
她略微有些好奇,“是斯威特主动找到你的?”
“呃……”青年俊美的面容露出尴尬之色,“您给我的那个吊坠,普通的珠宝行收了只会隐没吊坠原本的光辉。所以我思来想去慎重考虑后,拿着它去了拍卖行……”
“行了行了。”瑠歌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艾肯的意思不是明摆着觉得珠宝行的出价不够高吗,所以拿去了拍卖行。拍卖行里基本都是贵族走动,消息传到梅尔维尔氏族并不奇怪,毕竟那个储物戒指是亲王本人给她的。
地面微微传来了衣物摩擦地面的声响,原来赛德见瑠歌注意力转移,仍然不死心似的,手臂再次颤抖地去摸匕首。
瑠歌对此早有准备,只听“咻咻”几声,空中凭空出现了几根冰棱,飞速地将赛德钉在了地面。
“你还不放弃是吗?”瑠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我告诉你好了。你知道吸血鬼和人类,本质上的区别是什么吗?”
四肢被钉在地面的赛德面无表情地仰望天空,并不理睬瑠歌。
她径自说了下去,“人类死后,灵魂转世,只要魂魄不灭,能够生生世世地轮回。但是吸血鬼不一样,在人类成为血族的那一刹,他的灵魂就被固定在这具□□里了,并且灵魂会随□□的毁灭而消逝。”
“赛德,你为何执着地想要复活你妹妹呢?也许她已经出生在了其他家庭。就算她变为了吸血鬼,血脉等级那样低,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做人不好吗?”
瑠歌盯着躺在地面上不能动弹的青年,他的脸庞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水光。原本的血瞳恢复了正常的瞳色。
他声音艰难地说道,“你说人类有转世,可你怎么证明呢?我怎么又能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不管我会不会骗人,你都是个杀人犯。嗯,当然,杀人未遂就是了。”瑠歌微笑,“反过来说,我也可以质疑你,谁知道你是真的为了妹妹,还是自己想变成高等血族呢?”
“我不管你得到了什么承诺,请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血族,并且隐匿你的气息的?”她凌厉地问道。
低级血族无论怎么隐藏血脉,都不可能躲过瑠歌的神识。然而刚才她分明没有感觉到赛德在场,这其中一定使用了什么手段。
况且,最重要的是,血族没有眼泪。
……可是,赛德却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哈哈哈哈,转世了,这个世界是转世就能有用的吗?转世后又会有什么呢,黑死病、还是肺结核?”赛德神经质地笑起来,“我想复活她,让她变成血族,是希望她什么苦痛都能立刻痊愈,什么疫病都不会被传染啊。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呢?你知道她死前被病魔折磨得有多痛苦吗?”
“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更不懂得亲情。你不懂我看她兀自痛苦的那种无力感失落感恨不得去一头撞死的感觉!你们血族不会生病,拥有无限的生命,当然体会不到简单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了。”
“我变为血族后,不断想修炼血脉凝结源血,但是那人告诉我,这也许耗费几千年都不会成功。”
“几千年,她还会剩下什么呢?一副骨架?”赛德呵呵笑道,“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上天是眷顾我的,眼前这不就有个现成的血族么?伯爵我无力对抗,但是你……”
“哪怕知道你也许是梅尔维尔氏族的人,可我依旧选择放手一搏。”
瑠歌怔住。
她的双腿像是也被冰块冻住了似的,僵硬地钉在了地面。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听着对方目眦欲裂的剖白。
哪怕不是当事人,哪怕体会不到对方的痛苦,她都觉得心脏揪痛起来,拧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