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啸之一愣:“老师?不介意。”
然后他让开了些位置,老教授坐了下来。
“我前些日子听说你们两个人在……”罗什舒亚尔教授拿起叉子:“date,看来传言非虚。”
沈昼叶腼腆地点了点头。
老教授笑了起来:“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憔悴?你们两个人的课题不顺么?”
陈啸之莞尔地说:“是,卡住了。”
“课题卡住……”老教授道:“每个人都会遇到个五六七八次,很正常的。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来找我聊聊。”
陈啸之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放松地笑了起来。
“只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一定帮的上忙了。”罗什舒亚尔教授笑了起来,不无寂寞地对陈啸之说:
“在你硕士博士的时候我尚且还能指导一二,如今恐怕会非常困难。”
沈昼叶抬起头,望见陈啸之稍显寂寥的神色,他点了点头,与老教授聊起了别的。
是了,沈昼叶想。
……这可能是每个人必经的一步。
一开始时前面有着一个引路人,一个大前辈,他会告诉你该如何做,告诉你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可终有一日,你的前方不再会有人指引,不再会有人给你建议,一切都需自己摸索。
沈昼叶微微叹了口气。
老教授笑道:“两个人都开心些。”
“遇到坎儿是很正常的事情,”老教授说:“尤其你的领域还偏理论,这样的情况下一两年——甚至三四年,没有成果,都是正常的。”
陈啸之笑了下,对老教授说:“我倒是明白,但我觉得她不明白。”
沈昼叶:“……”
沈昼叶一呆,看到对面俩faculty的眼神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心想这他喵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她低头一看。
“……”
“…………”
“……你嫌弃我穿宅t吗?”沈昼叶看着自己身上的马里奥问。
陈啸之沉默片刻,诚实地答道:“我嫌弃你不梳头。”
-
就冲那句话,沈昼叶差点把陈啸之给薅秃了。
无论怎样,无论是对沈昼叶还是陈啸之,课题毫无进展是挫败感很强的一件事——尤其是对沈昼叶而言。
陈啸之已经或多或少经历过了,可沈昼叶是真的新手。
开创性的工作和考试完全不同,考试是有正确答案的——只要做对即可,你就算不会做也知道答案就在那儿,题目如果没有答案的话,说明是出题人的错。
大多数科研工作人员其实都是在copy大佬的工作,真正能够做到前沿的是少数,95%以上都在画瓢画碗。
因为许多人不会接触真正的前沿,更不要提更有挑战性的、开创性、原创性极强的课题了。
而这样的课题,前方是一团不可分辨的雾气。
——你永远不知道前方究竟是一堵砖墙,还是一条康庄大道。
……
十一月初秋,太阳彻底沉进地平线,冷风微微刮起,沈昼叶和陈啸之两人吃完饭走出餐厅,远处有学生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打篮球。
陈啸之冷飕飕地说:“沈昼叶你再拽我一根头发,我把你整头狗毛都拔掉。”
沈昼叶一听,对陈啸之充满挑战精神,伸手便扯他头毛。
陈啸之:“……”
“你等着。”被扯头发的陈教授凶狠地威胁。
……然后他不了了之。
不仅不了了之,陈教授在路过贩卖机时,甚至还很凶狠地进去拎了两罐热可可,一罐给了沈昼叶,另一罐则自己揣兜里暖手。
秋天风颇冷,沈昼叶抱着罐罐,小口喝着可可,说:“想喝旺仔了。”
陈教授,冷漠地:“那你就想吧。”
“……”
沈昼叶已经学会了无视陈啸之的狗态度,叹了口气,问:“……我们如果真的做不出来怎么办呢?”
陈啸之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他们走在凛凛的风里,过了许久,陈啸之终于答道:“……无论怎样,我们都要相信我们的课题是可以被证实的。”
“如果不行,”陈啸之微微一停顿,声音沉且哑地道:“就等证实之后再说。”
沈昼叶看着他。
“……现在考虑这个,还是太早了。”
那一刹,路灯在这校园中亮了起来。
秋夜东天月圆,无论是沈昼叶还是陈啸之,谁都不知道终点何在,更不知前方究竟是路,还是一道砖墙。
——在答案真正揭晓之前,无论是路还是墙,都应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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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过,沈昼叶微微闭了一下眼睛。
而她再睁开双眼时满目犹豫,停顿了一下,对陈啸之说:
“——我有事要告诉你。”
第125章 在夜里我们将进去,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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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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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湛然, 吹得红杉气须如水藻般游晃。
在沈昼叶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他们旁边有几个新生在拍篮球,似乎是准备去球场打一场, 而篮球正好砸在了陈啸之的身上。
沈昼叶的坦白被打断, 而一无所知的陈啸之笑了起来, 将球给他们扔了回去,那几个新生见他个子高,动作敏捷,便邀这不像教授的faculty一起打球。
陈啸之爽朗一笑道:“sorry,i'm with my girlfriend。”
说着还让了一下, 露出他身后的昼叶。
那些新生了然一笑, 不打扰正约会的情侣, 抱着球互相推搡着走了。
陈啸之目送着他们离开, 又转过来,心情颇好地道:“你说吧。”
“……”
沈昼叶看着他, 卡了壳。
那些痛苦又灿烂的过往在沈昼叶喉间转了一圈,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终于化为了喉头的缄默。
下次吧,沈昼叶想,下次一定告诉他。
怎么老是这样?上次想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车爆了胎,这次人被球砸,就好像有人存心不想让陈啸之知道似的……
……而且两次都是陈啸之倒霉……
沈昼叶一摇头, 将那些无根无凭的推测甩出去,遂望着陈啸之笑道:“他们会知道你其实是老师吗?”
陈啸之看看那群新兵蛋子的背影,半晌得意道:“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刚刚经过了一个毕业论文发在prl上的人——沈昼叶我看上去年轻吧?”
沈昼叶严谨地答道:“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你老了。”
陈啸之:“……”
这对男女朋友牵着手沉默着往前走了一会儿,在走到灯火通明的路口时,男朋友和善开口:“沈昼叶, 我刚刚忍住了掐死你的心。”
女朋友谦和地回答:“我也经常要忍一下的。”
然后他们手拉手过了马路。
“……但是年轻真好啊,”沈昼叶有点憧憬地道:“我看着他们都有点想回去念大学了,这么热烈又年轻,十七八岁。”
“只有你是十七岁上的大学,沈昼叶。”陈啸之漫不经心地说:“——我比你晚一年。”
沈昼叶认真地:“嗯。”
陈啸之抬起眼,找碴地看着她道:“你不知道吧?”
沈昼叶一愣:“……唔?”
那一瞬间,沈昼叶突然意识到他们对话,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在沈昼叶的观念中——虽不愿承认,但陈啸之地位仅次于她的父母血亲,与她的人生密不可分,尤其是复合后。他们的人生几乎是从一开始就缠绕在一起,像是为彼此而生。
但是,她如今却在和青梅竹马的恋人交流最基本的人生经历。
——那空白的十年。
“……”
暮色渐暗,牵着她的手的陈啸之慢吞吞地说:“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和我分手了,我怕我知道了要抽你。”
沈昼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刚哼完,就被陈啸之一把捏住鼻尖儿,使劲拧了拧。
沈昼叶:“……???”
“哼什么哼,就你对我一无所知——”陈啸揪着沈昼叶的小鼻尖儿恨恨道:“不准看他们了,小心我打你。”
沈昼叶被捏的鼻音都出来了:“……??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