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虹是何等精明之人,如今眼见风狄生对着这石桌望了又望,满脸疑虑之色,心知他心中必有郁结。
她率先发问道:
“这桌上可有什么古怪?风公子,我看你刚刚自从进了此屋之后,就一直对着这桌面凝望,莫非是有什么发现?”
风狄生本欲将内心的困惑全盘托出,可是心中一想,如果自己估计的没错,这萧景虹若真是与白稷私下有所勾连,自己现在当着她的面问询,岂不是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地。
灵渊谷内本就已生了事端,如今贺师姐又下落不明,如果自己再贸然行事,只怕性命不保。
权且按下不表。
风狄生打定主意,忙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孔,收敛神色:
“萧姑姑多虑了,刚刚事发突然,我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未能缓过来,还在思考方洪为何会突然发动兵变,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寻到她们,问清来龙去脉才是正经事……”
他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顿时站都站不稳了。
风狄生扶住身边的桌子,勉强支撑起力气,想挣扎着爬起来。
可是身子越来越沉,他感觉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
末了,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他刚一倒下,这屋内的大门瞬时打开,只见一个白衣白帽的少年跃然而入。
萧景虹看都不看来人一眼,只是将手在这空中挥舞了片刻,略带嫌弃的说道:
“早就跟你说了,这小子精的很,你非要我将他引来,如今可好,这么大个人放在这儿,是你搬还是我搬?”
来人扬起一柄折扇,满面笑容的应答道:
“我的好姑姑,这件事非要你出马不可啊,毕竟我要去引那个小丫头嘛,可腾不出身子来……”
扇面放下,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果然是白稷。
萧景虹看了看他身后,奇道:
“人呢,你不是说过,要将那姓贺的丫头也引过来吗?如今之际,我倒是替你做周全了,可是你自己的任务,好像是没有完成吧。”
白稷叹了两叹,眼中甚是遗憾:
“那小丫头机灵的跟什么似的,我刚刚一张嘴,就被她听出了破绽,她转身就跑了,我本来跟在她身后,准备伺机而动,找好机会下手。谁知那丫头,胆大包天,居然敢冒犯四大派,如今啊,她带着天姥掌门的小公子远走高飞了。我看啊,这个梁子,她可是结大了。”
萧景虹听到这里,惊诧万分:
“什么?凭她区区一人,竟然也敢和四大派的人马公开对峙。看不出来,这位贺姑娘还是挺有胆量的嘛。只不过,她虽然是浮云派门下数的上号的人物,我估摸着就算是她师父林千在场,也不敢不给四大派的人马一点薄面,她的风雷诀就算是再厉害,要一时之间制住四大派如此众多的人马,也绝非易事,她竟然还能带着个人质全身而退。想不到,浮云这等闲散门派名下,竟然也还能出个这样的人物,还是个真有本事的……”
白稷将扇子在桌上轻轻敲上一敲:
“萧姑姑,我知你与她投契的很,只不过,眼下这夸人的事先暂且放上一放,这小丫头跑了,不过她这师弟还在。我刚刚试探了她一下,方知她与她这师弟感情极深,她是断断不会丢下她这师弟不管的。只要有他在手,不愁这小丫头不自投罗网。”
萧景虹轻哼一声,甩袖说道:
“好大的口气。要是她不回来,你这如意算盘岂不是打错了?”
白稷以扇掩面,轻轻笑道:
“萧姑姑,我这人生来没有别的好处,就是运气特别好。每次出任务,从来不空手而归,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将扇面合上,举顶而示:
“就是因为啊,连这天啊——都站在我这边。”
萧景虹用脚踢了踢地上昏睡不已的风狄生,确认他仍然没有恢复意识,不耐烦的说道:
“行了,好听话儿也别说了。我还有其他事务要忙,这人,就交给你处置了。”
她趾高气扬的走出了这间屋子,白稷在她身后合礼恭送道:
“姑姑走好……”
萧景虹重重一甩袖子,大摇大摆的阔步离开,与之前谨小慎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待到她一走远,白稷看了看地上的风狄生,仔细的端详了他的五官样貌,口中啧啧称奇道:
“果然是一副好皮囊,我虽然自诩美貌,可是如今在这位公子面前,倒也是自惭形秽了。也罢也罢,既然是位美人,我便还是客气一点,对你好些吧……”
他自身上掏出一只药瓶来,拔出木塞,对着风狄生的口鼻处喷上少许。
不过须臾光景,风狄生感觉耳畔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姓名,迷迷糊糊之中,竟然醒转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人,潇洒飘逸,身长玉立,正倚立在窗边,欣赏外面的风景。
风狄生摇摇摆摆,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身子还是乏力的很,没有半点力气。
他的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撞在了一旁的桌上。
这动静惊扰了窗边之人,他迅速转过身来,看了看风狄生。
白稷!
果然是他。
风狄生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自己刚刚的推测果然是正确的。萧景虹和白稷果然是一伙的,引自己到这儿,也是他二人的计谋。
等等,如果说是二人合谋的话,那么萧景虹的任务是来诓骗自己,那么与之对应的,白稷就应该去找师姐了。
糟了,莫非师姐已经着了他的道?
一想到这儿,风狄生心如刀绞。
他绝不允许贺终南有丝毫闪失。
咬紧牙关,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你——把我师姐弄到哪儿去了?”
白稷没有想到他苏醒过来,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遥想之前,贺终南也是因为关心自己这位师弟的安危,所以才不肯贸然与自己离开。
如此看来,这二人,倒是心有灵犀的很。
一想到这儿,白稷痛快大笑起来,他笑的毫不遮掩,形态夸张。
一边狂笑,一边以扇抚手道:
“有趣,实在是有趣!”
风狄生冷眼旁观:
“什么有趣?”
白稷含笑应道:
“我是说,你和你师姐二人,当真是有趣。”
“你见过我师姐?”
风狄生急急发问道。
白稷不慌不忙的答道:
“那是自然,清晨谷内一生事,我便立马去找了她。只不过,你这位师姐,性子执拗,非要去看看你的死活,不肯与我离开,所以我才说,你二人倒是有趣的很,这般关心彼此,此番情意,甚是难得啊……”
风狄生听到这儿,心下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如此说来,师姐不在白稷的手上。
一想到这儿,他深感欣慰。
虽然自己已然身陷囹圄,可是只要师姐平安无事,他便觉得心内大安,无所畏惧。
白稷看他满面平静之色,与刚刚焦灼的模样判若两人,奇道:
“怎的,听到你师姐不在我手上,你就如此放心?”
风狄生轻嗤一声:
“既然落到了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稷更是迷惑不解:
“此话怎讲,公子乃是贵客盈门,我等好生招待还来不及,怎么做出如此血腥之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风狄生感觉此刻心绪比之前平顺了不少,力气也终于恢复了一些。
他定了定神,缓缓说道:
“你跟那位萧姑姑筹谋多日,等的就是今天吧。”
白稷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仿佛想看看他到底能说出来些什么。
风狄生一字一句继续说道:
“这谷内为何会突然生变,方洪的人马又为何突然对白焰教母发难,四大派的人马为何能在谷内内讧发生的片刻就杀到,如此精准的布局,如此恶毒的心思,只怕没有个几年的部署,根本不会如此顺利吧……”
他盯着白稷,眼神犀利:
“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稷莞尔一笑,将手中的折扇瞬时展开:
“我呀,也是四大派的人。”
风狄生看着他,轻轻吐言道:
“是吗?那位萧景虹萧姑姑,总不会是四大派的人吧。”
他这话确实问到了关键之处。
一时一刻之间,白稷竟然没了主意,不知如何作答。
他顿了一顿,缓缓言语道:
“看你生的美貌,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想不到你比你那位大师姐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如此心细。”
“哼,我师姐千好万好,自然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评价的。”
“是吗?只不过,你师姐现在已经成了四大派的公敌了,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的话,只怕是赶不上给她收尸。”
也许是因为萧景虹的身份问住了白稷,他现在存心要给风狄生一点难堪。
须知,从贺终南下手是最恰如其分的。
果然,风狄生闻听此言,神色异动,心中忐忑难安。
“你把话说清楚,我师姐怎么了?”
白稷哈哈大笑道:
“怪就只怪你师姐太有本事了。她以一己之力,重伤了灵虚掌门的独生子,掳走了天姥掌门的小儿子,如今已经是四大派的眼中钉肉中刺,各大仙门共同追杀的目标了!你猜,以她的本事,还能活几天啊……”
他仰面大笑,窗外竹林阵阵,风吹动竹叶发出哗哗的响声,迎合着这阵笑声。
风狄生断断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
他五内俱焚,焦灼难安。
师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性命也可以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