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砚收了长渊, 等到脚下站稳了,楚尧尧才发现他们竟然是从一口井中钻出来的,她好奇地探出头向井中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地底宫殿,澄澈的井水倒映着她的脸,和天空中一轮清冷的月。
此处被人布下了一个小型的幻阵,以此来掩人耳目。
楚尧尧又抬起头向四周看去,这里是一处小院子,亭台楼阁,院子明显经常被人搭理,花坛中的枝叶修建成了整齐的模样,典雅中透着肃穆。
这里应该就是赤火山庄。
谢临砚皱着眉,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楚尧尧小声问他。
院子很安静,安静到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让人心生不安。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楚尧尧被他问得很茫然:“有什么奇怪的?”
“我们此前的猜测是,赤火山庄被魔气入侵了。”
楚尧尧点头。
谢临砚又道:“但是我们在这里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的魔气,并且,”
他四下又看了一眼:“这里没有一个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听他这么说,楚尧尧眨了眨眼:“现在是晚上,大概都在睡觉?”
谢临砚摇头:“屋子里也没人。”
他隔着袖子握住了楚尧尧的手腕,对她道:“我们去前面看看。”
楚尧尧点了点头,被他拉着向前走去。
谢临砚对这处院子的构造明显非常了解,他走得极为轻车熟路,三拐五拐就进了一处半露天的长廊。
长廊的石柱上镶嵌着月光石,像路灯一样,将院子照得极其明亮。
还是没有人,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但是亭台楼阁之间又明显有着被人精心打理的痕迹,不像是荒废很久的。
走至长廊尽头,现出一间屋子,谢临砚三五步走了过去,一伸手便将门推开了。
“吱呀”一声,里面的场景呈现在了面前。
那是一间很古朴的屋子,家具是由红木雕制而成,屋内点了檀香,淡淡的飘散开来。
楚尧尧从谢临砚背后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屋子角落的榻上盘坐了一人,她再仔细一看,不由心中一惊。
因为那个人她认识,是李辞雪。
他不是圣道宫的二宫主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辞雪还是穿着他那身隐约透着金色丝线的白色道袍,他闭着眼睛,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安安静静地,像睡着了一样。
袅袅烟雾从香炉中升起,丝丝缕缕,香意幽幽。
眼前的和在幻境中看到的李辞雪一模一样,幻境应该是五百多年前的景象才对,楚尧尧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甚至以为自己还身处于幻境之中,并没有出来。
“谢临砚……”
楚尧尧小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是谢临砚并没有理会她,好半天,他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他的神色很奇怪,那是一种楚尧尧从未见他流露过的神情。
他好像……有些难过。
“这个是你师父吧。”
谢临砚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他在四百年前就去世了。”
楚尧尧“啊”了一声,四百年前就去世了,那眼前这位又是谁。
“这是他的尸身,”谢临砚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失踪了四百年。”
说着,他缓步走进了房间,盯着榻上之人看了一会,终于慢慢跪了下来。
他郑重地俯身,对着李辞雪磕了三个头。
这让楚尧尧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她是第一次看到谢临砚这个样子,如此看来,李辞雪在他心中的地位应该很高才对,不知道这和谢临砚成为魔尊有没有关系。
还有幻境之中的经历……楚尧尧总觉得那时的李辞雪并不是幻境产生的画面,他是真实存在的,有自主意识的。
他很有可能是故意拉着自己看谢临砚的童年的……
“谢临砚,或许你师父并没有死。”虽然楚尧尧觉得这个时候打扰他可能会不太好,但她还是斟酌着开口了。
“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楚尧尧想了想,也走进了屋子,然后将自己在幻境中遇见李辞雪的事情告诉了他。
谢临砚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这应该和布阵之人有关,我师父的尸身已经丢失多年了,如今再次出现,还正好压在幻境的阵眼附近,布阵之人,是故意的。”
楚尧尧有些茫然:“所以是什么人布置的?”
谢临砚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会知道?”
楚尧尧走到了谢临砚的旁边,他还跪在地上,面向榻上的李辞雪,扭头看着她。
谢临砚没有回答了,他慢慢将头扭了回去,看着盘坐于榻上的青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辞雪看起来很安静,衣衫发饰都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看起来很干净,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谢临砚的脊背挺得很直,漆黑的衣摆整齐垂下,触地堆成一团,像黑色的云,这一瞬间,他的身影慢慢和幻境中那个倔强少年重合。
楚尧尧突然有一种错觉,这样的谢临砚让她觉得很远,远到她无论怎么伸手也碰不到,或许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搭在了谢临砚的肩膀上,直到手掌完全压在了他的肩上,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你……节哀顺变……”楚尧尧不自然地说道。
谢临砚抬眸看她,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她的身影,他没说话,只是望了她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
他抬手握住了楚尧尧的手,五指微微收紧,拇指轻压在她的手心上,他的手并不是那么暖,有些温温的凉。
楚尧尧有一瞬间很想将手收回来,但她忍住了,谢临砚现在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他很安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说话,那份安静是整体上的一种气质,他全身那股似有若无地煞气也收敛了起来,安静又温顺。
楚尧尧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这样子,太难得了……
许久之后,谢临砚突然开口道:“我师父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他。”
楚尧尧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就又听谢临砚道:“我此生遇到过很多人,他们或是痛恨我、或是恐惧我,又或是怨恨我……只有师父,他希望我活成自己的样子。”
楚尧尧没想到谢临砚会跟她说这些话,他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还是安慰他一下比较好,于是道:“你现在不正是活成了你自己的样子,还有谁比你谢老魔活得更有棱角,你师父应该很欣慰吧。”
谢临砚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他突然语气不善:“你是在安慰我吗?”
楚尧尧:“……”
“不需要算了,你真是……”
不知好歹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谢临砚打断了。
“谢谢。”
楚尧尧惊了。
谢临砚跟她说谢谢,她不是听错了吧?
谢临砚扭头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解释,他放开了楚尧尧的手,在她怪异的目光中,从地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床榻边,一抬手,一道火光从他的指尖弹出,点在了李辞雪的眉心处。
楚尧尧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临砚这是要将他的师父火化。
火光随着炙热的气息很快就将榻上的白衣青年吞噬殆尽,那火仿佛是长了眼睛,待到人影化为灰烬,火便灭了,并没有灼烧到其他地方。
榻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焦黑痕迹,焦黑之中却并没有骨灰,而是一枚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灵珠。在灵珠旁边还躺了一枚赤色的晶石。
“这是什么?”楚尧尧疑惑地问道。
谢临砚抬手一招,那两件东西就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舍利子和留影石。”他解释道。
“留影石?是你师父留下来的吗?里面记录了什么?”
“应该不是。”谢临砚摇了摇头,他指尖灵光闪烁,灵气注入了留影石之中,与此同时,一束光从赤红的晶石中照射了出来,落在两人身前,汇成一道人影。
人影清晰之后,楚尧尧发现那竟然是位女子,女子身着红衣,肌肤如雪,身段妖娆,媚骨天成,一举一动之间,甚至是一个神情都会让人觉得脸红心跳。浓郁的红,像血一般艳丽,并不拘束于性别,只是看上一眼,都无法移开视线。
楚尧尧的呼吸都有一瞬间停滞住了,她屏息凝视着影像中的女子,仿佛错过了一个片段都会让她感到痛心疾首、悔恨不已。
怎么会有人美成这样,那种美带着天生的吸引力,让人想靠近,像中了毒、上了瘾,看了一眼就像再多看一眼。
楚尧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一回过神,心底不自觉涌起了一阵后怕,刚刚那是什么情况?平时看到漂亮姐姐也不至于这么上头,她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怎么会有生成这幅模样的人?
楚尧尧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背轻轻撞在了谢临砚的肩上。
“她是九尾狐,也是赤火山庄的庄主,赤九夫人。”谢临砚对她这般说道。
楚尧尧恍然大悟,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原来这就是赤九夫人,谁能想到,赤火山庄的庄主竟然是九尾狐,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留影石中?
楚尧尧不禁回头看了谢临砚一眼,她有些好奇谢临砚会不会为赤九夫人的美貌而动容。
谢临砚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一声:“楚尧尧,你在想什么呢,区区媚术,也就只有你会中招。”
楚尧尧:“……”
“谢临砚,”红衣女子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软,带着淡淡的沙哑,那种奇异的搭配直酥到人心里,她说道:“你若是看到了这块留影石,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有人在对付赤火山庄,是圣道宫的人!”
“杀我之人乃是——圣道宫的圣女,她屠我山庄弟子,又要取我元神来炼制幻阵,我修行千年,若死在这里,只希望因果循环,你能帮我杀了她,替我报仇!”
说到最后,她一双狐狸眼中闪过了一抹如野兽般的狠戾之色。
话音刚落,红衣女子的身影就溃散消失了。
谢临砚皱着眉,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打算。
“圣道宫的圣女是谁?”楚尧尧很疑惑。
《凌天魔尊》中压根儿就没怎么提到过圣道宫,她自然不知道人家宗门内的圣女是哪号人物。
谢临砚也茫然了片刻,才缓缓道:“我可能见过她,但印象不深,她是小辈,若我还在圣道宫,按照辈分,她该叫我一声师叔。”
谢临砚第一次正面向她提起自己曾经是圣道宫的弟子,想来是觉得,反正楚尧尧都在幻境中看到了,也没必要对她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