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陶夭魂不守舍。
剧组收工以后,她连饭也没吃,直接前往静心轩。
静心轩是影视城一座环境雅致的茶楼,二楼均是包厢,人很少,唯有轻柔的古典音乐静静流淌。
陶夭到了6号包厢。
许蔓还没来,服务生用飘逸杯上了茶,又下去。
临近九点,音乐停下的某个间隙,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下意识侧头看去,抿着唇站起身来。
许蔓妆容精致,面色冷淡,走到近前来。
陶夭看着她越来越近,咬咬唇,又松开,开口唤,“妈……”
“啪!”
她一个音节尚未完,脸上挨了火辣辣一巴掌,偏了头。
“别叫我妈,我生不出你这么不知廉耻的东西!”许蔓冷着脸收了手,又是“啪”一声,将几张照片甩到她身上。
陶夭保持着偏头的那个动作,看见了轻飘飘落到地毯上的一张照片。
许蔓盯着她骤然发红的侧脸,声音厌恶极了,“勾引霍东城,这就是你说的,让我等着瞧?”
陶夭没说话。
“我会后悔的?这就是你让我后悔的方式?你还要不要脸?!真有本事啊你!”
陶夭还是没说话。
她突然想起了两年前。
她刚签约,有一个试镜的机会,被导演相中,很快要出演一部电影里的女主角。
她很高兴。
她总算进了这个圈子,有了见到许蔓的途径。
那是在某个活动的后台通道。
她的亲生妈妈容色冷漠,“生下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有多远滚多远。”
她错愕万分,又无措又屈辱,放狠话说,“你等着,你会后悔的。”
可——
等什么?
让她后悔什么?
她其实从未想过,她只是仍旧不甘,攒着一口气,想取得比她更大的成就,让她看到。
“哈哈。”
陶夭突然笑起来。
许蔓看着她,脸上的厌恶更明显了一些。
陶夭抬起头,直视她,一字一顿,“是。我勾引他,那又怎么样!他心甘情愿被我勾引,关你屁事,你是谁?!”
许蔓深吸一口气,气得面色铁青。
早上收到这样一组照片,她简直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这女儿,天生来讨债的吗?
她看着双眼通红的陶夭,气血攻心,半晌,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陶夭问她,“霍太太,这答案你满意了吗?要是再没什么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给我站住!”许蔓扯住她胳膊,“给我离开香江。”
她一字一顿,又重复,“想要什么你说,我尽可能满足你。离开香江,听到没有?!”
“我不!”陶夭猛回头,“我要爸爸能有吗?!要妈妈能有吗?!要一个完整温暖的家能有吗?!要无忧无虑的生活能有吗?!”
她眼泪突然掉下来,“从小被叫野孩子,在我爸尸体边坐了一天一夜,狗一样在姑姑家过了五年,被打的最痛的时候几天几夜睡不着,一个人来找你差点被拐骗,来了之后呢?”
她看着神色错愕的许蔓,咬着牙,一字一顿,“没钱,从垃圾桶里找吃的,没地方住,和流浪汉一起住在天桥下,几次差点被强奸!夏天太热,洗头发都是奢侈,冬天太冷,浑身骨头都疼到麻木……”
她声音突然哀婉凄绝,“这些我都熬过来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你问我要什么?”
“你……”
许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并不知道这些。
半晌,她问,“你恨我?抢你继父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
“哈哈,哈哈哈。”
陶夭止不住笑,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夭夭。”
“你别叫我!”
陶夭猛地厉声打断她,指着门,“滚!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妈!是我不认你的,我没有你这样的妈!”
“离开霍东城……”
“滚!”陶夭一手抓起茶盘上的飘逸杯朝她扔过去,声嘶力竭,“滚啊。我不想看见你!”
碎瓷片在脚下开了花,许蔓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滚!”
陶夭抓起手边又一个杯子扔过去。
许蔓动作飞快地出了门。
一只手抓着身前的衣服,她喘口气,余光扫到身侧,狠狠愣了,“傅远?”
傅远神色复杂,“抱歉,刚好从隔壁出来。”
所以?
全都听到了。
许蔓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半晌,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声音低低道:“让你见笑了。”
话落,猛一低头,快步走了。
傅远目送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消失在楼梯口。
“真是意外啊!”
他边上的男人收回目光,感慨。
“阿辉。”傅远唤他,温声道,“你先回去吧。”
“嗯?”
蒋辉一愣,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包厢里一个姑娘蹲在地上,捡起来散落的几张照片。
“你认识?”他话问完,突然想起点什么,迟疑问,“那天被车撞到的那姑娘?”
“嗯。”傅远没看他。
蒋辉多看了他两眼,“行吧,我先走了。”
傅远没说话。
神色定定地锁着陶夭捡照片的动作,突然道:“小心。”
他大跨步进去,已经晚了,陶夭被瓷片割破的手指流了血,抬起头看他,双目通红。
“起来吧。”
傅远扶着她胳膊站起身,安顿她坐在沙发上,出门唤,“服务员。”
服务员很快拿来了两个创可贴。
傅远撕掉一个,低头贴在陶夭被划伤的手指上。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良久,陶夭声音低低说,“让您看笑话了。”
“没有。”傅远声音柔和地询问她,“我让人进来打扫一下?”
“嗯。”
傅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又出去,唤来服务员打扫,结账,最后,领着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