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顾家这次的事情,众人的心境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北堂城一瞬间像是长大了一样,带着不同以往的成熟稳重,也不会再拿爱慕的眼神看着木婉竹,仿佛对女子再无想法。
“宫里传来消息说,昨夜封以棠死活不愿意喝下毒酒,最后是被王上派人去硬灌进去的。”
北堂城斜坐在小塌上,看着眼前的溪流流淌,起起伏伏,碰撞着一颗颗鹅卵石。
“本宫也听说了,听闻今天早上,宫人进祥和宫时,白一斩拥着两人,三人看起来十分安详。”
封以雪接着北堂城的话说道,只不过两人的语气中都带着些沉重。
“于他们而言,这样已经算是极好,不能同年同日生,却死在了一起,相依相偎的一家人,终于如愿在一起了。”
木婉竹落子的手未停,缓缓开口回应,相比于他们两人的沉重,女子反而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顾夫人不用再像一颗棋子一般整日提心吊胆的活着,封以棠也无需再伪装,至于那白一斩...我不甚了解,但,若是他最后选择陪同他们母子一同死去,想来,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众人心里皆知,即使白一斩没有选择和他们一同死去,也定是活不长久的,毕竟是给封逸阳戴了绿帽子的男人,封逸阳无论如何是无法忍受他的存在的。
但他自愿死,和被人杀死,是两码事。
“你说,为何人生在世总是这般不易满足,人的欲望总是会越来越膨胀呢?”
北堂城从顾梓冉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世道。
“嗯...人活着总是要追求些什么的,只不过欲望不同罢了,就像你成了军中的副将之后,也会去追求成为大将军,不是吗?”
“那我是为了保家卫国啊!”
“没错,但这就是追求啊。”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吧。”
木婉竹与北堂城,封以雪断断续续地谈论这几日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这期间,顾梓冉一直静静地看着千墨夜与木婉竹的棋盘,一言不发。
察觉到今日的顾梓冉太过于沉默,明明他才是整件事的参与者,却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模样,木婉竹有些不解。
“他这是怎么了?”
木婉竹看了一眼顾梓冉,又看向了其他两人,同样千墨夜也察觉到了一些异常,抬头看了顾梓冉一眼,而顾梓冉仿若未闻,一直盯着棋盘,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王上下令,顾家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北堂城说道。
“怎么?难不成他也要将顾梓冉斩首示众?”
女子闻言,调笑道,在她的认知里,封逸阳可不是这般不分是非对错之人,既然他下了如此命令,也自是有办法保下顾梓冉的。
“父王当然不会如此做,只是父王的旨令还未下,顾梵从大牢中传出了消息。”
“哦?”
“顾家是开国功臣,当年太祖爷爷特赐了顾家一枚免死金牌,你可记得这件事情?”
听封以雪这么一说,木婉竹想了起来,当初她调查顾家时,早已经知晓了这令牌的存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块令牌,才会使得顾梵这样的胆大妄为。
由此,木婉竹又看了一眼顾梓冉,想到了什么。
“难道?...”
“不错,顾梵从大牢里带了一封信给父王,信上说顾家愿意用免死金牌保顾梓冉一条性命。”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女子反而理解了为何顾梓冉这般心不在焉了。
恐怕早已经身在大牢中的顾梵并不知晓,他们顾家能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很大程度上是顾梓冉亲手将他们送入了死地。
然而,身为父亲的他,却选择在最后保了自己的儿子,即使这个儿子他从照料过一日,面对顾梵的如此选择,女子倒是能想得明白。
顾梵早已经知晓,顾郁,顾斯三兄弟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即使救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顾梓冉不仅年轻有为,又富有才华,就算是离开了东炎,只要尚且留有一命,他日定是会飞黄腾达。
能让这世间留存着顾家的一丝血脉,是顾梵最后的意愿。
自己能想明白的,顾梓冉定是也能看得通透,为何还会如此落寞。
“顾梵的心思,你应该是懂的。”
顾梓冉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怎会不明白呢?只是抑制不住自己,好像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让我觉得很陌生。”
这大概是顾梓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关爱吧,虽然顾梵仅仅是为了保留顾家的血脉,但于顾梵而言,顾梓冉确实是这世间他唯一的骨肉了。
“你还恨他吗?”
封以雪见顾梓冉如此神情,试探地问道。
“我一直以为我是恨他的,后来才明白我对他的感情早已经在这数十年的飘荡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对于他的这种行为,我却能感觉到,自己尚且对他存在感激。”
如此,大家都明白了顾梓冉的意思,感激,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陌生的情感,这种情感让他不知所措,让他觉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不论怎样,他给予了你生命的人,有这种情愫,很正常。”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众人说话的千墨夜,陡然间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他是给予了你生命的人,心存感激,属实是正常的。
不知怎的,这句话让封以雪十分触动,她想到了这些年来自己对封逸阳的恨意,来得那么猛烈,但是到这一刻,她也觉得,自己应该要心存感激的。
尤其是后来顾梓冉同她说了关于封逸阳这些年来的所有隐忍,让她觉得自己一直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也从未懂得何为君王。
“阿夜说得很对,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去牢里探望他,也可以将你们之间的所有事情讲清楚。”
“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事已至此,无需让他再遭受什么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