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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时下商铺挤挤攘攘的华族古典建筑设计不同,苏毓的铺子窗户非常大,从采光到墙壁的色泽,屋内空间感,摆设,以及各色的盆景摆放,都有自己独到之处。客人进来见了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但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舒适和自在。
  为了做这次的产品展示,苏毓专门设计了类似于圆桌会议一般的展示场地。中心空出来,以一层高过一层的方式摆放位置。受邀前来的宾客按照喜好选择自己的位置,苏毓所选用的各种肤质的模特就素面朝天地分别列坐在众目睽睽之下。
  苏毓手下的这些婢女早已经被严苛培训过,与当初的火锅店一样。她们如今不仅学会了如何使用粉底液,还学会了各种唬人的词汇。在锣鼓一响之后,第一个模特便坐到人前。另外一个仆从从旁讲解模特的肤色肤质,然后选用实用色号的粉底液,在所有人目睹之下上妆。
  不得不说,亲眼目睹的上妆效果,比任何语言都具有冲击力。眼睁睁看着一个黄脸满脸斑驳的模特脸颊迅速干净细腻,遮掉脸上的瑕疵,这冲击力是前所未有的。
  虽然口脂还没有做出大批的成品,但苏毓有专门调制自己用的。在适用粉底液的同时,她手下的人会相应推一下未上市的口脂。一个在当下看起来接近于裸妆效果的妆容出来,人群立即就震动了。事实上,大多数夫人会过来,是看在徐宴的面子上来给苏毓的生意撑个场面。但此时却当真被勾起了兴趣。
  随着一个一个不同肤质的模特焕如新生,苏毓看到了人群中一双双闪亮的眼睛。她都不必去问,便知道自己这铺子的生意,马上就要卖断货。
  徐宴从后门进来之时,看到苏毓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翻脸诡异的红光。
  徐宴:“……”
  苏毓平日里看着沉稳冷静,一旦涉及到赚钱,她这眼睛里就总会露出这样一种狼盯着羊的古怪眼神。徐宴人在她身边坐下。二楼栏杆的地方摆了一张软榻,右手边一个矮几。矮几上摆着几样点心,苏毓就盘腿窝在软榻上面。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立即收敛表情坐直看过去。
  见是徐宴,腰肢又软了下去:“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过来看看,今日不是你铺子开张第一日?”徐宴抬手将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趁机回头看了一眼。
  跟进来的两个仆从显然没料到这家名为华容阁的铺子里居然是如此盛况。大吃一惊之余,慌里慌张地满屋子找徐宴的身影。
  不过这铺子里人山人海,且大多数都是大家贵族的内眷。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那人手里的动作,人山人海的根本找不到徐宴。想穿过人群去里头找,被内宅妇人的仆从们给挡着路,根本就走不动。举目四望,进退不得,最终只能放弃。慢慢从人群里挤出来,便从前门离开了。
  徐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眸渐渐地幽暗下来。
  “怎么了?”这个时辰徐宴能过来这边?苏毓立即意识到不对,“有人跟着你?”
  徐宴一愣,眨了眨眼睛:“怎么会这么觉得?”
  “不然你不去别处,你来这里?”自从乘风进宫以后,徐宴一改往日孤高清冷不与学友往来的做派。不仅广交朋友,还连人情往来都无师自通并熟练操作了。
  说到这个,苏毓就不得不佩服徐宴这个人的执行能力。他为了目标,当真能做到改变自己。从言行到一贯秉性,他都能改得彻底且毫无痕迹。若不是苏毓早见识过他冷淡疏远的模样,还以为如今这温和文雅人缘甚好的模样是徐宴的本性如此。
  徐宴虽已经习惯了她看似漠不关心实则敏锐,但每回还是免不了会有一丝意外之喜的幸运感觉。
  顿了顿,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毓娘,若是我替禹王殿下效力,如何?”
  盯着楼下看的苏毓倏地扭过头来:“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禹王?”苏毓眉头拧起来,“宴哥儿,你是认真的?”
  徐宴眸光幽沉沉的。自从他在苏毓的面前暴露了野心以后,时常也会暴露出戾气的神情。此时他沉着一张脸,眼角藏不住冰冷。苏毓看他这模样,自然也想起禹王曾来过徐家之事。只是那次以后,徐宴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苏毓便以为事情过去了。
  “禹王要纳你入他麾下?”苏毓不想说原书之中禹王最后别说荣登大宝,他连命都没有保住。看徐宴这幅模样,她只能点一句:“禹王如今声势太强,早已被皇帝忌讳,成不了气候。”
  徐宴眼眸微动,须臾,抬起了眼帘:“我知道。”
  “那……”苏毓立即住嘴了。知道,但还是得加入,无外乎禹王强逼罢了。
  禹王虽然走不长远,但如今势力确实大。徐宴才将将步入官场,若是禹王一心打压使绊子,徐家如今的情况是根本避免不了的。苏毓眉头蹙起来,“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避开?宴哥儿,你如今既然已经被万大人赏识,是否可以走一走万大人的门路?”
  跟禹王搅合在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无论徐宴是不是虚与委蛇,只要沾上,将来禹王被清算时,徐宴必然会惹一身腥。
  苏毓私以为,徐宴既然走得翰林的路子,身家干净才是最好的。
  徐宴如何不知晓,他只是突然提了一句,倒不是真的要跟禹王同流合污。既然已经走了万国凡老爷子的路子,成了天子门生,徐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甘堕落去沾染党派之争。如今乘风尚且年幼,他并不急着拉拢势力。只需要稳扎稳打地升上去,后面所图才能长久。
  想着,他忽然倾身抱住了苏毓。说起来,他近来特别喜欢一声不吭地抱着苏毓。仿佛她身上有什么能支撑他的东西似的,多吸两口就圆满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苏毓还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
  温热的手揽在肩上,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气萦绕到鼻尖,徐宴忍不住心里一软。他于是将脸颊埋在苏毓的颈窝,蹭了蹭,许久才抬起头来。说到底,再聪慧的人,如今也不过十九岁而已。徐宴慢慢吐出一口气,仆从确定华容阁四周没有禹王的人守着。他才从华容阁另一个小门离开。
  苏毓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也叹了口气。路既然已经选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心里这般想着,她扭头将目光又投放到楼下。
  楼下的气氛已经被炒得火热,不少贵妇人已经打发了仆从去向华容阁的侍者打听粉底液的产品。
  这一日以后,这门生意必将一日千里。苏毓想着是时候加快工厂生产,让新一批的货物上架。与此同时,就听到下面侍女又开始推销起了卸妆水。说来,这也是苏毓必将要推广的理念。任何化妆产品,单靠水洗是不能完全洗干净的,实际上,卸妆水也是这次几种货物中的主打。
  正当苏毓盘算着生意的事情,眼前突然走上前一个人。
  这人并非外人,正是这次应苏毓邀约来参加所谓‘发布会’的苏李氏。原本苏毓开个胭脂铺子,苏李氏是没放在心上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胭脂水粉铺子,能开出什么花样?但今日见到这样的阵仗,她忽然就看到了这生意的潜力。
  这人嘛,多多少少有点占便宜的心理。看到了潜力,她自然就有想法。
  “毓娘,”苏李氏走过来,掐着帕子在苏毓的旁边坐下来,“这铺子开起来,怕是花了不少银两吧?”
  苏毓坐直了身子,没想到苏李氏会直接上来。她扭头看了一眼楼梯处,如月站在角落里一脸怯生生的。苏毓笑了一声,命如月上茶,才淡淡开口:“还可以,主要是花得心思较多。”
  “自然,自然,有眼睛都看得出来。”
  苏李氏笑着连连点头,坐在苏毓的这个位置往下面一看,乌泱泱的都是人头。其中不少已经拉着侍者询问色号的,热闹得不得了。这种场面,不用多说就能预料得到未来会有何种盛况,“不知你这铺子如今可缺股子钱?正巧嫂子手里握着不少闲钱……”
  “多谢嫂子关心,这就不必了。”苏毓眼眸微闪,笑着拒绝了。
  苏李氏又看了一眼楼下的热闹,忍不住又问:“那你还有没有开分铺子的打算?若是有,嫂子这边能出点银钱和人手,都是一家子人,嫂子做事你也可以放心。”
  说起来,苏李氏虽然在苏家掌着中馈,但其实还是颇有些缺钱。苏家财大气粗,其实庶务却掌握在苏恒的手中。公中有些闲钱,但维持苏家一家老小的生计和整个府邸的运作以后,根本抠不出多少来。二来,李家主母不善经营,李侍郎又有收藏古董的爱好,换言之,李家清贫的厉害。苏李氏嫁到苏家这么多年,不仅要维持苏家的账上好看,还得贴补娘家。
  娘家一旦开始贴补,那就没有断了得时候。李家时不时朝她伸手,她靠着拆东墙补西墙,只勉强撑着两家的生计。此时看到苏毓的铺子挣钱,可不就有想法?
  “这才第一家铺子,将来如何还说不得准。”苏毓敏锐得很,哪里不晓得苏李氏的意思。不过是想借此让苏毓分她一杯羹。老实说,这种堂而皇之要求的话听着挺刺耳。她做这个生意,花费了将近大半年。从生产到宣传耗费了她太多的心血,有情分都不可能分,何况没什么情分?
  苏李氏一听苏毓这话,将手里的杯盏搁下去。
  她抽了帕子掖了掖嘴角,抬眸看向苏毓便教育道:“毓娘,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做生意这等事儿,讲究的是一鼓作气。你若是瞻前顾后,钱不是都叫旁人赚了?!”
  说着,她列举了一些列做生意的案例。从玉香楼到琳琅阁,她举起例子来倒是头头是道。
  苏毓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还是拒绝了。
  苏李氏看她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于是也不说话了。场面于是冷淡了下来。苏李氏端起杯盏闷不啃声地饮茶,等着苏毓开口转圜一下。
  结果她等了半天,苏毓连转头看她的意思都没有。苏李氏一口气冲上来,脸色就有些难看。她此时也坐不住了,随口含糊了两句话便起身告辞。
  她这么说话,苏毓倒是扭过头来:“如月,送嫂子下去。”
  苏李氏听这话当真是气着了。接下来的发布会她也懒得看,扭着腰便提前走了。
  说来也凑巧,苏李氏的马车才到门口。她人扶着仆从的胳膊刚踩上马车凳,就撞见了一身蓝色绸衣作妇人打扮的婉仪小媳妇。
  两人狭路相逢,面上都是震惊。
  李婉仪是去年年中随相公一道进京的。人在城北住了好久最近才搬来了城西。只因这次科举,严毅下场,中了二甲第一名,是今年的亚元。严毅刚被分配去了京兆尹衙门,正跟在京兆尹身边做事。虽然未得到明确的官职,但这个去处也算是非常有前途的。
  俸禄发下来,严毅又得了不少赏,严家如今家境慢慢好起来。李婉仪想着徐宴做了翰林,苏毓人也在京城,便趁着今日新铺子开张特地来恭贺一二。来的凑巧,没想到跟苏李氏撞了个正着。
  李婉仪顾不上进去找苏毓,扭头就要走。
  苏李氏一看她这幅情态,忙甩开仆从搀扶的手追上去:“婉仪?是婉仪么?”
  李婉仪脚步不停,走得飞快。
  苏李氏急起来,高声喝道:“来人,给我拦住她!”
  一声令下,两个粗壮的婆子便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李婉仪。被抓着胳膊的婉仪小媳妇儿回到马车旁边,抬起头看苏李氏之时,眼神倒是漠然了起来:“姐姐,这是要作甚?”
  “……真,真的是你啊?”苏李氏原以为是看错,毕竟李婉仪离开京城已经有四五年。方才冷不丁看到一个颇有些相似的,她下意识地开口。此时等对上李婉的眼睛,她慌了一瞬,面上极快地闪过了尴尬。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偏过头才开口问:“婉仪你,你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爹娘找不到你都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吧?怎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李婉仪对上苏李氏的时候,倒是没了那份羞怯。反而一字一句仿佛带刀,显得十分不客气,“说罢,你抓我过来作甚?”
  “……不是抓你。”
  “这里说话不便。”苏李氏扭头看了一圈四周。四周不知不觉多了很多人。她于是指着马车:“你先随我上马车,我们有话别处说。”
  “不必了。”李婉仪干脆地拒绝,“我还有别的事,这就走了。”
  说着,她甩开抓着她胳膊的仆从的手,转身就想走。
  苏李氏想留住她又有几分忌讳,一时间没有开口喊住。反倒是婉仪小媳妇儿走了两步,顿住脚步,忽然又怒气冲冲地折回来。
  她一把抓住苏李氏的衣领,如今的她已经比姐姐高出半个头。李婉仪一双眼睛静静地盯住了苏李氏,一字一句问道:“看到被你怂恿私奔的妹妹好端端地出现在面前,你慌不慌?李秀仪,当初你编谎言骗我吓唬我,这么多年,你的心里就没有愧疚过么?”
  苏李氏被她突然的口无遮拦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李婉仪的嘴。:“有话咱们借一步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城西的一家茶馆里, 苏李氏与李婉仪对面跪坐在窗边的矮几两边,静默无声。
  厢房的门紧闭,仆从们都守在们挖。两人之间的矮几中央摆着一个鎏金的三足蛇首香炉, 炉顶正冒着袅袅青烟, 一股清淡的香气在屋中弥漫开来。亲近的仆从跪坐在苏李氏身边小心地为两位主子斟满茶水, 安静地跪坐一旁。苏李氏将其中一杯推到李婉仪面前。
  踌躇了许久, 她才开了口:“婉仪,这些年, 你过得还好么?”
  李婉仪垂眸瞥了一眼茶,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她上下一寸一寸地打量起苏李氏。从头发丝儿到衣裳,苏李氏比起她离开京城之时老相了许多。不晓得她国公府少夫人的位子是坐得不稳还是怎么, 不仅没过的滋润,反倒弄得原先一张讨喜的脸也变得苦相。
  李婉仪打量了苏李氏许久,才垂下眼帘,去端起那杯茶水浅浅呷了一口。
  上等普洱茶, 这种茶水她已经五年没有喝到过了。细细品了品茶水, 李婉仪放下杯盏,目光流转的瞬间注意到苏李氏搭在桌角的手。或许苏李氏自己也没注意到,用力太过她那只手的指尖都掐得发白。心里嗤笑了一声,李婉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姐姐觉得呢?你看我过得好吗?”
  苏李氏脸颊上的肌肉机械地抽搐了一下, 她目光不受控制低落到李婉仪身上低等的丝绸上。这等劣等的丝绸就是赏给下人, 在苏家也不可能拿得出手。如今这样的料子穿在李婉仪的身上……
  紧抿着嘴角,苏李氏端起杯盏来掩饰尴尬, “精神瞧着不错。”
  李婉仪听到这话就忍不住愤怒。
  她今日并非是追责年幼时候被亲姐姐怂恿私奔之事。毕竟若她立身正, 脑筋拎得清,无论李秀仪怎么怂恿她也不会与人私奔。李婉仪怒就怒在,李秀仪半点不为曾经做出的事情感到羞愧。如今坐在一起, 李秀仪对过去避而不提,堂而皇之地说她的精神不错,这般粉饰太平的模样太令人心寒。
  “姐姐你的精神看起来就差多了,”李婉仪并非一尖锐的人,她性子怯懦,秉性温良。只是此时面对李秀仪难得露出了尖锐的姿态,“是姐夫对你不好
  么?”
  苏李氏冷不丁地被她这一句给刺了心。
  “李婉仪,当初私奔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我可没有逼你!”李秀仪胸脯一起一伏的,想到曾经的种种就觉得心里苦得都冒胆汁了。都怪她,都在怪她!那谁能体谅她的苦?
  六年前,她肚子都八个月了,她那个脑筋拎不清的继母就想着将虚岁才十三岁的妹妹送到国公府去给她的相公做小。这是人干的事么?这是人干的事?!她李家就是再破落再穷,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家吧?且不管让亲妹妹分自己的相公这事儿她愿不愿意,就说李家嫡出的姑娘都能送到国公府做小,叫苏家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李家?李家就是没皮没脸,也不可能做出二女共侍一夫的事情来。
  但是她不允许,架不住亲爹被继母哄得昏了头,非要送小妹上苏家来小住。李秀仪既反抗不了亲爹又斗不过继母,柿子挑软的捏,便只能让小妹消失。李婉仪的性子是自幼就怯弱胆小,经不住吓。多吓唬个几回,暗中怂恿她跟家里的西席之子私奔了。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但重新提及还是会让苏李氏如鲠在喉:“你小小年纪不检点,与西席之子有私情。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推了一把,怎么就能全部怪我?”
  李婉仪被她噎得一顿,确实不该怪她。但这事儿不是这么论的,李秀仪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母亲早逝,继母当家,本该相依为命的亲姐妹,她对李秀仪毫不设防全心全意信任依赖。结果李秀仪却在她年幼之时怂恿她与人私奔,这如何不叫人心寒?
  苏李氏仿佛找到了反驳的理由:“你若是不与人有牵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