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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皇帝的小舅子洗刷干净还挺人模人样的,看着也就二十多岁,任长湛将国舅爷拎到院子里,那人立刻缩成一团。
  “长湛,这人……”宴惜灵疑惑地看着他。
  “傻了。”任长湛拍了国舅爷一下,那人打了个哆嗦,缩的更紧了。
  “怎么会这样。”
  “肯定是京城出了事。”任长湛将桌子上的馒头拿给男人,男人捧着馒头呜呜哼叫起来,他咬了一口,又十分惧怕地偷眼看他,任长湛将馒头朝他推了推,男人这才放下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宴惜灵看着披头散发的男人,心里头将那句“京城出了事”仔细地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京城出了什么大事?连国舅爷都成这样了?”
  任长湛将米粥递给男人,道:“七王爷,也就是太子的七叔,他惦记着那把龙椅,现在正在和太子争权,斗得不可开交。”
  “那国舅爷?”宴惜灵压低了声音,“国舅爷不就是七王爷害的了?”
  众所周知,这位小国舅爷是皇后的亲弟弟,也就是太子的舅舅。
  任长湛却说:“当今太子乃是元皇后所出,这位国舅爷非是太子亲舅舅,不过二人曾在一起读书,关系还算不错,七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铲除太子的左膀右臂。”
  宴惜灵觉得任长湛这话说得让她十分震惊:“夫君,你连这个都知道?”
  任长湛随意解释道:“以前家在京城,这事在京城可不是秘密。”
  “那现在怎么办,他在咱们家,说不定会引来七王爷的人。”
  任长湛将小国舅爷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没找到伤处,也没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宴惜灵的话没错,七王爷心狠手辣,是个老狐狸,要是知道小国舅没死,定然会派人搜查,可现在要是不管这人,这么个傻子也没办法活下去。
  小国舅这二十多年被锦衣玉食的生活养的皮白肉嫩,任长湛看着这张并不陌生的脸,实在狠不下心丢下这人自生自灭。
  “看得出来,你不忍心不管他,我也是。”宴惜灵含笑点头,她指着小国舅跛着的脚说,“咱们先给他看看脚上的伤,七王爷的人一时半会还找不到沿溪镇,咱再想想法子。”
  “惜灵,谢谢你。”任长湛望向自己的妻子,眼中含着感激与欣赏,他遇到的惜灵,是和旁人不一样的女人,他的惜灵懂他,支持他,勇敢又坚强,他的惜灵总能让他感到惊喜。
  “好了好了,我是你娘子,这点事,还用说谢吗。”宴惜灵蹲下来看了看小国舅爷的脚,“他的脚像是被人打的,瞧着是新伤,还有机会治好。”
  任长湛同她蹲下来,抓着小国舅爷的脚转了转,小国舅爷哀哀叫出声,使劲想抽回脚。
  “我去找大夫,你看着他让他把饭吃了,要是姐夫回来,你就说咱们买了个家仆帮衬。”任长湛临走前又回过头来说,“这人叫谢枕,以后咱们叫他阿诚,能省下一些麻烦。”
  “好,你快去吧。”宴惜灵目送任长湛出了院门,这才将目光落在阿诚身上。
  想来他挨过毒打,脸上身上都是一道道的疤痕,举手投足间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身份尊贵的国舅爷,搂着碗喝粥的样子和街头护食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宴惜灵见谢枕如今落难心里多有不忍,先前任长湛的话她信,但她听得出来任长湛还有一些话瞒着她。
  也许,任长湛也曾经是京城里的官宦人家,身份尊贵,后来跟着姐姐逃难来了沿溪镇。
  从云端跌到泥土里的滋味她懂,于是对任长湛更多了一分心疼。
  “吃,吃……”谢枕将空了的碗推到宴惜灵眼前,眼睛不敢直视她。
  宴惜灵猜他是想再吃一碗,便伸手去拿那舔得干干净干净的空碗,谢枕见她抬手,立刻瑟缩着垮下脸,双手迅速地抱住脑袋:“我,我,打我……”一个大男人在人牙子那里也不知饿了多久,挨了多少打,竟是被吓成这样。
  “你别怕,我给你盛饭,我们不会打你。”宴惜灵放轻了声音,转身进灶房给他盛了一碗米粥,又拿了两个馒头和鸡蛋。
  “给你,吃吧。”宴惜灵将东西推到谢枕面前,谢枕抓着馒头往嘴里塞,噎得喘不上气。
  “唉,这是多少天没吃过饭了,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竟成了这样。”宴惜灵指了指粥,“喝这个,别着急,没人和你抢。”
  谢枕噎得直翻白眼,折腾许久才缓过气来,宴惜灵长舒一口气,生怕这人就这么被噎死了。
  那边任长湛将大夫请了过来,老大夫看了看谢枕的脚,将磨得破烂的草编鞋脱到一边,那脚冻得发黑,上面长了好几个又黄又红的脓疱。
  “这人是……”老大夫随口问了一句。
  “买回来帮忙的,谁知道被那人牙子骗了。”任长湛苦笑一声,问那老大夫,“怎么样,这脚还有得治吗?要是治不好,我这钱就白搭了。”
  老大夫双手捉着谢枕的脚轻轻转动,忽然猛地一扭,谢枕痛叫一声,甩掉了嘴里的馒头。
  “还好,有的治,你们这一个月别让他干重活,吃点药,平日里让他自己注意点别再碰着就行。”老大夫洗了洗手,写了个药方子。
  有了老大夫的话,夫妻两个悬着的心落地了,他们站在谢枕旁边,看着一边掉泪一边囫囵吞咽的谢枕,都有些不忍心。
  任长湛不忍,是因为他知道谢枕曾经是个多么意气风发的男人,谢枕身份尊贵,做得一手好文章,与太子等一众皇子和世家弟子们交好,在皇上面前他是精明有谋的臣子,平日里和他们几个插科打诨读书寻乐,连太子这等心高气傲的人都愿意同他亲近。哪知一朝落难,竟沦落成街边被贩卖的家仆。
  其中落差,可想而知,万幸,他现在傻了,傻了就不知道什么皇权争斗,傻了就不知道什么是保车弃卒了。
  宴惜灵天性中的善良让她无法看着谢枕就此沦为痴傻的家仆,她问夫君:“他这病,可有的治?”宴惜灵指了指谢枕。
  “难。”任长湛拍了拍宴惜灵的肩膀,他将妻子带到一旁,很认真地望着她,“惜灵,我不该瞒着你,我们将他带回来,如果有一天被发现,我们可能都会死。”
  “长湛,我是怕死,我很怕死。”宴惜灵靠在任长湛胸前,“但是,我也知道,谢枕是好人,他是太子的人。”
  任长湛顺了顺宴惜灵的长发:“嗯。”
  “他也是你要救的人。”宴惜灵莞尔一笑,“你的意愿,就是我的。”
  宴惜灵这番话让任长湛忍不住搂紧了她,紧紧抱着,勒的宴惜灵苦笑着推他。
  “旁边还有人呢。”
  任长湛笑难自抑,连两声好惜灵。
  下午林青做活回来,看见家里多了个粗服男人,顿时一愣:“这是……”
  任长湛解释道:“这是阿诚,上午买来的家仆,我打算让他在家帮忙。”
  林青点点头:“家里的确需要用人,让他住在西屋吧。”
  谢枕痴傻,坐在那里还瞧不出端倪,等姐夫同他说上两句话,谢枕抓着桌沿低声呜呜啊啊,林青一听心觉不对,他看向任长湛:“这人,怎么是个傻子?”
  任长湛说:“姐夫,这人是被七王爷害的。”
  林青一听就明白了,他嘱咐道:“将人照顾好了再说,你们也小心。”
  夫妻俩点点头,一块进灶房张罗着晚饭去了。
  第二天一早,宴惜灵给阿诚找来任长湛的旧衣裳让他穿,阿诚比任长湛要瘦,衣服穿上很不合身,宴惜灵拿针随便缝了缝,让衣裳没那么大了。
  她让阿诚放下长发,一狠心给绞了一截,阿诚捧着脑袋含泪道:“不……”
  宴惜灵没解释,解释了这人现在也听不明白,她收拾好胭脂便出了门。
  一连几日,宴惜灵并未发现街上有官兵巡捕,失踪的国舅爷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宴惜灵胆子大了,带着谢枕上街的次数也多了。
  谢枕穿着任长湛的旧衣,头发束在脑后,他变化很大,任长湛见了都不住摇头。
  堂堂国舅爷,前段时间饿的瘦脱形,现在穿着粗衣,倒是不容易认出来。
  阿诚虽然傻了,但胜在乖巧听话,一上午跟着宴惜灵守摊,到了中午肚子饿了便站在不远处的烧饼摊前眼巴巴地瞅着。
  宴惜灵觉得自己养了个傻儿子,虽然这么想着,掏钱的手倒是很快。
  这天中午两个人蹲在墙角吃着买来的烧饼,宴惜灵正将胭脂教给阿诚,就听到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是府衙的衙役,还有整齐划一的军人。
  宴惜灵急忙按下阿城的脑袋,生怕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
  “唔唔唔……”谢枕一口烧饼咽不下去,急的双手乱舞,等人群过去,宴惜灵才放开他,谢枕的烧饼滚在地上,他趴过去要捡,忽然一只黑缎面绣金线的靴子踩住了他。
  “疼……”谢忱抽不出手,疼的哭起来。
  宴惜灵自墙脚下抬起头,忽然惊恐地睁大眼睛。
  “走吧。”男人一挥手,立刻冲出四五个穿盔甲的壮汉将两个人拖走。
  “谢枕啊谢枕,你这小子怎么又落我手里了。”男人嗤笑一声,坐进了华美的轿子中。
  宴惜灵被两个男人架着胳膊往前走,她望着人群,渴望出现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沿溪镇镇民的脸。
  她和谢枕在江城中被抓,唯一的依靠便是常云客。
  长湛,希望有人将消息告诉你了。
  她闭上眼睛——
  长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