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彩凤这么一说,秦凝装作无所谓的点头:
“行啊。你要是急着找活干,那你就去拿吧,哦,我写个字条,你拿去给我四表姐看。”
周彩凤立刻转头和另外几个妇女说:
“那,我去拿啊,拿回来的活,我要多做一点的啊,你们到时候可别觉得我和你们争啊!”
众人一听,今天就能做到活,就是今天就有钱赚,哪里还敢争,立刻说:“不会不会,会计娘子你最能干了!”
毛玲娣人站在最后面,还腼腆的说:
“那么,会计娘子,我帮你一起去,我不跟你争,我不多拿,分我多少活就是多少活,就是下雨呢,我看你一个人不好拿,我帮你一起拿。要不要?”
周彩凤骄傲的一扬头:“还是毛玲娣勤力,好的,就这样,一起去。”
秦凝好笑的看着一群女人之间的小心机,小脸却一派严肃,说:
“东西蛮多的,你们跟我娘说一下,拉我家的板车去吧。好了,以后都是周彩凤和毛玲娣两个去我舅舅家拿货,拿回来,周彩凤可以多拿五十件做,毛玲娣多拿二十件做,别的都是等我娘分派。不许争啊,谁争以后都没得做。去吧!”
众人欢呼一声,赶紧的进秦凝家去拿板车了,倒是周彩凤还留着拍秦凝马屁:
“小凝,你这个雨衣后头没放好,我帮你放放好。你放心啊,只管去上班啊,我绝不会淋湿拿回来的东西的。路上慢点骑啊!”
于是,众人也有样学样的,争着说几句关心话:“对对,下雨呢,当心路滑……”一个个都生怕自己表现不好的话,什么时候就没了活干。
秦凝暗自笑着,这才在众妇女关切的话语里骑车去上班。
其实,这些妇女都是瞎担心,活多的是。
秦凝早就已经让赵进明又买了两台缝纫机,放在了项家。
项家大表姐项月花和表姐夫也开始学着踩缝纫机,嫁得挺远的三表姐项月凤,也开始回娘家来学习裁剪的活了。
所以,需要做的手工活,多得是,要不是秦凝拦着,赵进明恨不得买十台缝纫机,有一百个人来帮着做呢!
前几天,妇女队长梁阿妹还过来问过秦凝一番话:
“小凝啊,我倒是真没看错你,你真不错。你看你这些活,也舍得给我们做,不要说别的妇女了,我自己做着,一个月多了七八块钱,心里是又高兴又骄傲的。
这七八块钱添进来,我的工分就比我男人还多了啊,我说话也大声了啊,我多走一趟娘家我也敢了啊,我花我自己的钱啊,是不是?
小凝啊,可是,高兴归高兴,骄傲归骄傲,我好歹是妇女队长,是党员哩,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能不能,让你契爹再多弄点活,让咱们队里别的妇女也能这么高兴一下?
你看看像小莲那样的,唉,被婆家苛刻的多么可怜,唉,要是可以,咱们也帮一把?当然,我就是说说,要是不能,你别怪我多嘴,我就是……唉,我到底还是来多嘴了。”
小莲,就是恶毒老妇老华娘子的儿媳妇,结婚好几年都不敢回娘家的妇女。
前些日子,小莲因为娘病了,要回去看一趟娘,歇了一日工,婆婆还指桑骂槐的骂了一天。
小莲的男人是个没用的,娘骂老婆,他也不敢出声,小莲气得差点要跳河,还是梁阿妹去大声的骂了老华娘子一顿,才算是止住了老华娘子那张臭嘴。
梁阿妹眼里,是期待而热烈的光。
秦凝却依然很谨慎,跟梁阿妹说:
“梁主任,你是好心,你觉得我这样给你们干活是好事,但或许有的人,还觉得我们是走资本主义路线呢!
所以,暂时,先就这几个人做着吧,动静不要太大,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你也记得要和我说一声。那我等再过段时间吧,要是没人说资本主义路线啥的话,我们就让其他的妇女都来高兴一下,好不好?”
梁阿妹就瞪大眼,说:
“你放心,要是有人敢这么说你,我第一个不答应,我第一个跳出来帮你说话!那小凝,你要记得啊,以后可以的话,也让别的妇女都高兴一下,终究,我们女人也要团结些,女人们有本事了,男人才不敢小瞧。
一个村也是讲风气的呀,要是我们村里个个女人都被人欺压,那像我这种总是和男人作对的,就起劲不起来啊,可要是个个都是我这么起劲的,男人就不敢随便欺负女人了啊,你说是不是?”
秦凝看着梁阿妹气咻咻却很正直的双眼,忽然在心里,比以前更敬重了她几分。
还别说,世上总是有这些勇敢的人,他们敢于付出,敢于去争取,敢去把自己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去引领别人前进。
这是很难得的。
秦凝对她微笑:“是的,梁主任,我知道了,女人们都能赚钱了,都有底气了,那我们这个秦唐村也会更好了,我明白的。”
“哎!小凝,你真的是好同志,好同志,我介绍你入党!”
“呃……不不不,梁主任,不不,我不够格,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提这个了,我有事,我先走了!”
秦凝便赶紧的走了,没再跟梁阿妹多说。
但其实,秦凝心里的打算,和梁阿妹是不谋而合的。
梁阿妹想的是:让村里的妇女们都能多赚几块钱,从而提高自己的家庭地位,从而让秦唐村有一个尊重妇女的好风气。
而秦凝想的是:在这样的年月,只秦凝一个人或者一家子富裕,不是件好事。
因为,嫉妒是万恶之源,怀有嫉妒心的人是不会有丝毫同情心的,且嫉妒的人,都很残酷。
要是整个秦唐村就秦凝一家有钱,那就得时刻提防着别人是不是想对你使坏,那得多累?
所谓世上付出成本最高的,就是怀疑,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已经一九七四年了,再藏着掖着,再不明眼儿的赶紧发财,再不让人看着他们一家光明正大的富裕起来,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大大方方的买上小汽车,他们家什么时候才能大大方方的吃想吃的东西啊?
难道等改革开放了,她随便卖一幅画而一夜暴富?
那是不行的。
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绝不能是她秦凝干得事儿。
她要的是她们一家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秦阿南那样的单纯脑子,也能大大方方的向人展示自己家的富裕。
秦凝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带领这些穷人共同富裕。
富裕带来的,不仅仅是吃饱穿暖,更深层次的,自然是思想的进步,教育的进步,文明的进步等等东西了。
还能带来什么,秦凝也没去想得更深了,反正,她知道,就算是蜜蜂采蜜,也是要周边都是好花才有好蜜,你这要是天天的跟一群恨不得吃了你的人在一块儿,日子能好过吗?
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过得稳当,那么,就得一点一点的让有欲望的、勤劳的村民依附上来,择优录取,把不良的,排除在外。
有了这些人站在她和她家的外围拥护着,那她就算出色一点,也比一个人高高的凌驾于众人之上要安全多了!
等到把这些勤奋的、有追求的、有影响力的都搞定了,那么到时候再扩散开来,就轻松了。
秦凝就按着自己想的,一步步的带着人们走向富裕。
雨,下了一天。
秦凝下班的时候,雨依然在下,路上自行车也不是很好骑。
秦凝临下班的时候就跟陶丽芬说:
“哎,明天要是还这么下的话,我不来上班了,反正这几天没什么事,要是站长问,你帮我说一声啊!”
这种事,对于陶丽芬来说,简直是芥菜籽那么小的事。
她赶紧应声:“哎呀,其实你今天都不用来的啊,反正我要是看见你没来,要是站长问起来,我随便帮你扯句话就是了。”
这就是以前让出转正名额的好处,现在还在不断的收利息。
秦凝就轻松的回家了,第二天,果然还是下雨,秦凝便光明正大的呆在家,没上班。
可许春燕上学近呀,七点的时候,就开了大门出去上学了。
周彩凤就兴头头的上门来了。
秦凝还在房里穿衣服呢,就听见周彩凤在她家堂屋门口和秦阿南说话:
“阿南,下雨呢,路滑呢,你不用过来,我早点拉了板车去项家村拿货啊,项月英说今天还有很多活做的。”
秦阿南的声音:“啊?今天还有啊?好啊,你一个人去吗?”
“还有毛玲娣啊,小凝特为分配我们的工作,我一定会做好的呀!放心放心啊!那你看,我油纸布都拿了好几块,怕淋湿东西呢!”
一会儿的,外头没声音了。
秦凝这才出来,随便吃点东西,跟秦阿南找个借口:
“姆妈,下雨天,我今天想休息一会儿啊,还要在房间里想想节约领的款式,要是有人来,别让人到我房里来吵我呀。”
秦阿南说:“好好,囡,你最近累了,你只管好好休息,谁来拿活做我都让她们轻一点。”
秦凝便只管跳上床,躲进空间里画画了。
赵进明跟她说好了,已经在沪上问到了两套愿意卖的房子,下个星期如果不下雨的话,要带秦凝去看一下。
秦凝想顺便也把最新一期的《神奇的土地》给沪上出版社送去,另外就是要去看一下苏瑞,谈点事情。
最近,秦凝受梁阿妹崇高思想的感召,有些新的想法,要去苏瑞那里试试,能不能多点赚外币的机会,争取带领乡亲们早点富裕起来。
谁知道她在房间里才画了两个小时,就听见秦阿南在房间外头敲门。
“小凝,小凝。”
秦凝赶紧从空间里出来了:“姆妈,怎么了?”
秦阿南捧着肚子,指指外头廊下:“你快来,周彩凤和毛玲娣去拉东西,还拉回来一个人!”
“啥?!”
“周彩凤拉回来一个人,男的,好像生病了,你看这……”
“……!”
秦凝愣住,当即皱眉喊起来:“那她拉我们家来干嘛!这个女人!什么人啊?我去看!”
秦凝气咻咻的走出来,见外头廊下,周彩凤和毛玲娣正在把板车里的货拿出来,板车里还侧躺着一个人,蜷缩成一团。
周彩凤见秦凝出来,一头雨水的迎了上来,劈头第一句就是:
“小凝,你别骂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这人倒在雨里,在你项家舅舅大队外头的雨里,哎唷,看着怪可怜的,我,我,我这只是请你拿个主意,你别生气,不行我再给他拉回原地去!”
她衣服都湿了,头发都黏在脸上,嘴唇都有些白。
但秦凝看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倒是用油纸捆的好好的,一点没有湿。
毛玲娣也慌张的看着秦凝,小声说:“小凝,那个,雨很大,这四下无人的,这个人倒在雨里,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秦凝叹了口气,没出声,去看板车里的人。
一个青年男人。
约摸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黑黑的,外观上看不出什么肢体缺陷。
他双目紧闭,因为侧躺在板车里,看不太清楚面容;
他的衣服湿漉漉的裹在身上,黑乎乎的,糊满泥,也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他看起来身体挺壮实的,但此时,在板车里瑟瑟发抖。
秦凝左右看看,今天下雨,许良保也在家,正也在一旁皱眉看着。
秦凝就说:“叔,你先看看,他是不是发烧呢?”
许良保便探手摸了摸这个人的额,说:“哟,可烫!发烧呢!”
“你再看看能不能叫醒他。”
许良保大力摇了摇这个人:“哎,哎,小伙子,哎,醒醒,醒醒啊……”
可是,板车里的人只是低声呻吟了几声,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许良保无奈又为难的看看秦凝,欲言又止。
秦凝不禁瞪了周彩凤一眼,说:“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你拉回你自己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