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彩凤一听三麻娘子的话,惊讶的默了默,却又抓住三麻娘子弹眼落睛:
“真的?这,这不是,那什么,不对的啊,秦振国和秦梅芳……再是隔房,到底还没出五服吧?哎哟哟,要死了喔!”
王大妹兴致勃勃的说:
“哎呀,别提了,梁阿妹一念这个,棉花地里炸了锅!从东往西的女人,一下子传开了!那朱月娥立刻扒拉开了棉花杆子,冲到梁阿妹面前,一把就抢了纸条,撕成一百零八瓣,说,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啊,谁地上捡了张纸,睡了那种烂糟货,还来冤枉人,够了啊,你们一个个的,就是眼红我们家造房子罢了,做人不要这样恶毒,小心天打雷劈啊!’
那么,彩凤,这种事情,毕竟又没有捉奸在床,到底也不好乱讲,大家就都不吭声了,但这种事情,不让人吭声,多么难受啊,所以咯,我们一放了工,不是就来告诉你咯!”
周彩凤脸上变了几变,又问:“那,陆大妹,倒是没吭声?”
三麻娘子说:
“怎么不吭声?骂啊!骂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偷了她女儿的衣服,拿到地里来败坏她女儿名声,骂的可难听了!还说她女人嫁的可是城里男人,哪里会看得上乡下的臭男人什么的。
呸!她才杀千刀呢!顾桂英都说了,秦梅芳回娘家好几天了,要是男家那么好,她城里不呆着,回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我们上回不还说,看秦梅芳嫁个那种没胡子、没喉结的男人能熬多久,这么说来,不过熬了七八个月啊!”
周彩凤感慨万千:“啧啧啧!这下,这两家要怎么收场啊?”
老六娘子最年长,此时也叹了一声,说:
“唉,有什么收场不收场的,那个男家,反正在城里,估计乡下的事情,是传不到城里去的,继续当乌龟了呗!至于秦振国,送上门的事,干嘛不要?”
一直没开口的毛玲娣弱弱的说:“哎,你们说,毕竟都只是看见了衣服,不会是出了贼什么的吧?”
周彩凤立刻叉腰教训她:
“哎唷,你个赣低乡人!出什么贼!出了妖倒是真的!这种事么,肯定是他们在野地里乱搞,正好碰到什么吓人的事,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跑了!要不然,谁好端端的,去偷人家奶罩和裤头?你当又出一个青面兽啊!”
众人大笑:“哎,对对对,肯定是这样,彩凤你倒像看见的啊!”
“哎哎,可别扯上我啊,这种事情,猜猜么就猜到了呀!”
西灶间里,一屋子的笑声,秦凝一句不拉的听着,眉眼没动,心里却还没过瘾:
“哼!秦梅芳,秦振国,这才是开始!敢对我的狗下杀心,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
本来,秦凝在那边晚上撞见秦梅芳之后,真是一点也没想怎么着她,甚至对于秦梅芳跟谁在一起都没有兴趣。
这个倒不是秦凝高尚,而是本能的,她对这种事情,觉得很恶心,能不掺和其中,就不掺和其中了吧。
且秦凝自己,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在农村已经是半夜了,可她还在外头闲逛,要是面对面的和秦梅芳撕扯起来,她也不好解释,总有点会沾屎上身的可能。
那她便觉得,这种事情,最好当没发生就是了,便去把秦梅芳留下的衣服,帮他们给埋了。
结果,秦梅芳秦振国不知死活,还要来招惹她,那还能放过吗?
秦凝家的鸡鸭死了,秦梅芳秦振国家的鸡鸭,还能活着吗?
许良保、许春燕那么伤心,朱月娥陆大妹还能高兴吗?
秦阿南不能下奶了,朱月娥家的屋子还能盖起来?
呸!等着吧!
于是,奇怪的事情,便从这天开始,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了。
当天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村民们,隐约听见“轰”的一声,继而,就是朱月娥的大哭大闹:“啊呀,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屋子啊,我的新屋子啊!”
乡邻们披着衣服出来看,朱月娥家刚盖到顶的半边屋子,轰然倒塌了!
第二天一早,村巷里人声惊慌的传递着消息:
“哎,大家当心着些,鸡鸭能不散放的,都不要散放了啊,闹鸡瘟呢,昨天秦阿南家和朱月娥家的鸡鸭都死了,今天东边陆大妹家的十只鸡都死了!”
第三天傍晚,三麻娘子、周彩凤、王大妹几个便聚集在秦凝家议论:
王大妹:“哎,知道不,朱月娥昨天晚上去陆大妹家要钱了呢!吵得可厉害呢!顾桂英说,朱月娥让陆大妹拿两百块钱出来,说都是秦梅芳勾引他们家秦振国,做出给祖宗丢脸的事,他们家屋子才会塌的,要是陆大妹不拿出钱来,朱月娥和秦连就要去秦梅芳城里的婆家、和秦梅芳的被单厂里去讲了!”
三麻娘子:“噢唷!现在好玩了!那陆大妹答应了吗?”
王大妹:“陆大妹哭啊,闹啊,但哪里敢不答应啊,要是闹到城里,自己女儿还怎么在城里立足?”
毛玲娣:“他们家倒还拿得出钱啊?”
王大妹:“听说是秦梅芳的钱,那就不知道是男家的彩礼还是她自己赚的了!陆大妹给了一百块。但朱月娥口口声声讲,是秦梅芳勾引的秦振国啊,说秦振国什么都不懂啊!一百块,谁了她儿子童子身是不够的,不给绝不罢休!反正你们知道的,朱月娥多么做得出的女人!”
周彩凤:“哈哈哈,陆大妹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家别上了,倒有趣!不过,朱月娥倒真不怕丢人啊,这种事还要去帮儿子要钱,还坏了她儿子身,她儿子是说书里面的唐僧么?不应该是秦梅芳家跟她家要钱吗?”
王大妹:“哈!朱月娥说的什么,她儿子是童男子,秦梅芳算什么?烂糟货!丢人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钱!况且,朱月娥大概还觉得儿子光荣的很,有女人送上门呢!连城里男人都比下去咯!要不然,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点!”
三麻娘子:“那秦梅芳呢?就没出来说什么?”
王大妹:“听说回去城里上班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没见出来,到底丢人啊,再说了,真骂起来,秦梅芳能比得上朱月娥那么出粗,啥都骂得出口?”
老六娘子:“哎唷!要是出来骂就好了,我们又能看一场好戏!”
就是这样,朱月娥用她那隐隐约约的、儿子有人送上门来睡的光荣感作祟,执着的和陆大妹家开撕了好几场,直到拿了两百块钱才罢休。
就是这样,秦梅芳和秦振国这场好戏,承包了秦唐村几个月的笑点,鸡瘟什么的,早就让人忽略了。
但朱月娥家,并没有占了好,毕竟屋子倒了啊!
尤其是秦振国的两个兄弟,心里对秦振国真是恨坏了,他们可还指望着屋子造好了,攀亲娶老婆呢!
那明明盖好的屋子,都快能上梁了,几个男人都不可能推倒的,却忽然一夜之间倒了,不是秦振国做出有辱祖宗的事,那还能是人推倒的啊?哪个人有这个本事啊?
所以,秦振国被爷娘装腔作势的打了一小顿,却又被两个兄弟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大顿,在家躺了好多天,没有出来过。
天气渐凉,造房子已经不大合适,朱月娥家只好暂时蜗居在半边屋子里,唉声叹气的等待明年开春再说,但只要一想到家里的鸡都死了,鸡蛋都没得吃了,房子还没有盖起来,一家子就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秦凝却心情渐好。
就在她寄信去东北问奶粉事项后的五天后,下班时,文化站门卫就递给她一封信。
她还以为是任阿山回的信呢,但定睛一看,是成屹峰的笔迹。
秦凝惊讶的站在文化站门口半天没有动,最后揣着信,匆匆的回了家。
她特特的躲进空间里才拿出信。
信很薄。
秦凝拆开来,信纸不是平常成屹峰用的信纸,只有一小条,像是特意裁剪开来的。
展开来,二十个字都不到,字迹潦草。
“小凝,千言万语在心里,可只想跟你说,我想你。”
秦凝对着这十几个字看了好久好久,很忐忑,她猜不出来,成屹峰是在什么情况下,写这么短,这么潦草的一句话给她呢?
尽管想不明白,但最终,她在信后回了几个字:“我,也想你。”
她把这纸条似的信、和上次那张半红半绿的叶子一起,钉在竹屋子的墙上,每天进出都能看见。
她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么做,但显然的,她每天看着这两样东西,给成屹峰回以前那些信的时候,她没有吵架似的了。
手中,是成屹峰前几年寄来的第五十二封信。
“……小凝,年度的业务比赛,我拿了全系统第一啊!我就想马上告诉你呢!
还有啊,我的苏语老师夸我呢,说我的苏语特别好,口音非常正呢!过几天我要开始学蒙语了,苏语老师推荐了一个老师呢!
倒是我的英语,似乎进步不大,小凝,你什么时候能教教我呢?
你看,我都说了,你是我学习的对象,追赶的对象,我是认真的啊,就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当我对象啊?”
秦凝嘴角弯勾,在信后回:“等你平安回来的时候。”
日子静静的过,五天后,任阿山回了信。
信是任阿山口述,成屹萍写的。
信里除了例常的报平安,里头还夹了一张纸,是特意的把那个奶粉罐子上的字都解释了一遍,说是让懂苏国话的人写的。
任阿山也说了许多要秦阿南和任贵均注意身体的话,却只提了一句成屹峰:
“屹峰调去了普查队,很少回来,最近好像还有特别的任务。唉,我很忧心,这个事,阿南你不要和我爷提起,我一个人忧心就够了。”
这一句话,夹在许多吩咐秦阿南要注意身体,任贵均要注意身体的话里,一下子就带过了。
秦阿南手里抱着七斤听秦凝读信,七斤四个月了,醒着的时候,爱直立抱着,然后就是手脚忙乱的扯秦阿南的头发,所以,秦凝读完了信,秦阿南还在忙着和七斤的小手抗争,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开心的说:
“哦哦,我们七斤有奶粉吃咯!你阿山阿姨寄的奶粉是洋货哦,可以吃咯,可以吃咯!”
秦凝默默的叹了口气,把信折起来,自己收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句话。
十二月份了,文化站是彻底闲下来了,蒋丹到秦凝办公室闲聊的时候就多了。
蒋丹带上她的毛衣毛线,有时候跟秦凝办公室的编外员工似的,给秦凝送了中饭,就能呆到下班。
她的眉宇里,是陷入热恋的欢喜,她的脸颊上,是得到肯定的放松,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秦凝一边吃着她送过来的、热腾腾的烤红薯,一边说:“那,周健妈没送点东西你?头次上门,总要表示一下的吧?”
蒋丹偏着头,有些羞涩的笑:
“也不能说是没送。就是让周健带我去县城玩了一天,说让我喜欢什么,买什么,那我哪儿好意思啊?我就没买。”
秦凝撇嘴:“傻吧你!那周健呢,也没说买点什么给你?”
蒋丹低着头,嘴角弯勾:“买了。周健买了两斤红绒线给我,是我不要,换成铁灰的了,我给他织一件。”
“哦,就你手里这个啊?我说呢,我给你的绒线,好像没有这个颜色。”
“嘿嘿嘿,你的都是女人穿的毛衣,当然没有这个了嘛!”
秦凝看着蒋丹那幸福的小女人样子,擦擦手,瞄一眼办公桌上的日历,说:“唉,你这元旦定亲,确定啦?不能换?”
蒋丹瞪她:
“嗯!当然确定了,周健他们那边亲戚都请好了,怎么能换呢?你可千万记得啊,可别跟我说你那天忙啊,你哪天不忙,但我定亲你不来,我得捆你来!”
秦凝笑起来:“知道啦,不过你真不该请我当伴娘。”
蒋丹不知所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