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淡的像是能将那些狡黠尽数收束。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薄幸月。
当然知道少女从来都不是表面那般人畜无害。
她从来不忌讳展示自己的那点顽劣,而当时的少年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季云淮定下心神,压低帽檐后起身。
见他避而不谈,薄幸月眼睫轻眨,自然而然喊道:“下一位。”
后面进来体检的新兵都比较腼腆,有一两个甚至跟她一对视就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出来后,她还听见有些人开玩笑的调侃。
“不就跟小薄医生单独待了会儿,至于吗?”
小战士支支吾吾找着借口,“她人漂亮还温柔,是个男的都得栽好吧。”
“……”
一直忙了几个小时,头一天的体检终于告一段落。
戚嘉禾拿了个册子进来,敲敲门,示意说:“大家伙儿,我们晚上要不要聚餐?”
昨晚经历了颠簸的路况和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医疗队里都没再多心思吃饭,纷纷回到招待所的房间就睡下了。
现在是有机会有时间,也算是医疗队来北疆后的一次小聚。
他们还要这个偏僻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彼此间能增进感情就再好不过了。
吕司如转着乌溜溜的眼珠,赞成道:“好啊,本来晚上还想去吃他们食堂的,不过看起来是没机会了。”
戚嘉禾宠溺地看过去一眼,揽过她肩膀,说了句悄悄话:“你啊是不知道在部队食堂吃饭规矩可多了,我们几个聊起天来估计也不自在。”
戚嘉禾语气微顿,侧眸去搜寻薄幸月的身影:“月亮你呢?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可以啊。”她缓缓应下,拿圈在手腕上的橡皮筋简单扎了下头发。
从医院出来时,北疆的天果然还亮堂着。
一行人找了个生意还不错的烤肉店坐下,店内各方面环境只能说一般般。
不过在这个地区,能找到个装潢不错的店好好聚一聚,他们也就满足了。
烤肉的香味鲜香四溢,还没开动就能让人一饱眼福。
几个男同事正举杯喝着啤酒,天南地北乱侃,聊在来北疆之前的见闻,时不时谈起女人。
吃烤肉到一半,戚嘉禾的手机响了,又停下筷子去跟她家孩子打视频通话。
她眼角湿润,唇边扯了个笑容出来:“别太想妈妈,过段时间妈妈就回去了。你在学校要乖乖的……”
最后,医疗队的所有人站起来,举杯相祝:“祝我们北疆之行顺利——”
薄幸月疲惫地回到房间,先是去烧了壶开水。
换完睡衣后,她靠在床头阖了阖眼。
钟灵跟她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一开始出现的是她在ktv的场景,耳边还萦绕着不甚标准的粤语在高歌。
唱的是《季候风》。
钟灵嫌吵就走到走廊继续问:“月亮,累不累?”
薄幸月强撑着说了两个字:“还行。”
从母亲去世后,她似乎就故作坚强惯了。
钟灵知无不言地跟她汇报说:“薄初昨天参加了个名媛舞会,有新闻报道了,那标题还说什么薄家千金,太可笑了。”
她翻了个白眼,发挥了毒舌的基本功底:“她算哪家子千金?真正的千金我只认视频前这位。”
薄幸月耸着肩,无奈地轻笑着,劝慰道:“姑奶奶,我现在已经算是流放宁古塔了。”
“那也是你自己流放过去的。”钟灵替她鸣不平,“行,我就来说一声,之后我就联系人把那条新闻给撤了。”
听着钟灵的叨叨,她定睛一看,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窗外无边的月色,洒下一片清辉。
夜色凉如水,锻炼完几圈后,季云淮迈着步子往宿舍走。
他嗓子发痒,却没从兜里摸出烟来,反倒是仰着下颚,抬头看向上空。
这个时间点,北疆才进入昼夜交替。
夜幕中,白昼褪去,圆月高悬,照耀着红尘世间。
偶有几片云形成阴翳,可很快风卷起沙尘,风声在耳旁呼啸作响,挡不住月色的皎洁。
几年间很多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月亮始终是那轮月亮。
月色动人,很容易让人想到那晚烂尾楼的月亮,还有同样意气风发少年少女。
……
不知不觉,薄幸月在北疆已经待了一个星期。
她在医院的工作和江城没太多区别,只不过北疆的节奏更慢,有时候她都是掰着指头过日子,一天还是没过完。
到了周末,戚嘉禾带头说要去县城买点东西。
难得过去一次,薄幸月抹好防晒霜,裹了件披肩出门。
走到快递点旁边,薄幸月陡然间注意路边小孩儿用直勾勾的眼神望着那家超市,嘴唇皲裂,穿着也破破烂烂的。
薄幸月顿下步子,从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小孩儿只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
看上去对她递过来的水很警惕。
“我不会伤害你。”她嗓音温软,解释说,“只是想让你没那么渴。”
没想到小男孩拿着那瓶水疯狂跑远,连声谢谢也没有。
她看着那道背影,若有所思。
又过了几分钟,小男孩跑过来,手里捏了个红色的物件。
薄幸月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颗用纸做的红色的五角星,心里的暖意无声荡漾着。
她将五角星收进口袋里,没注意到身后身姿颀长的男人。
季云淮的喉头缓缓滚动,眼神柔和了一瞬。
去到快递点,薄幸月打算领回去的除去一些生活用品,也就是几盆绿植,她打算摆在办公室的窗台上,看着心情也能好上不少。
盛启洲见她总算转过身,忙不迭邀请说:“小薄医生,一起吃个饭呗。”
大川也是特勤中队的人,人看着特憨厚,凑过来问:“薄医生跟季队长……”
盛启洲眨眨眼,比了个不可言喻的手势。
吕司如跟戚嘉禾从另外一家店里走出来,见到他们几个就直接凑过去打招呼。
吕司如摒弃掉那点扭捏,大着胆子向前:“好巧啊季队,你们休假?”
盛启洲是个逞嘴快的,笑得胸腔震颤:“休假是休假,可也就这一天。”
戚嘉禾做起东:“那正好一起吃个饭,权当是感谢你们上回的帮忙了。”
一番谈话下来,总之薄幸月稀里糊涂跟着他们去了附近一家规模尚可的餐厅聚餐。
秉持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菜单先由戚嘉禾拿着,她问了吕司如和薄幸月的意见,点了合三人胃口的菜,又将菜单递给季云淮,“季队长,你看看还要不要加什么菜?”
男人着了一身黑色冲锋衣,拉链拉至最顶端,比他穿军装更显得松散。
季云淮瞥过一眼,漫不经心道:“先这样,你们不够再加。”
吕司如知道季云淮难搞,又想通过盛启洲挖掘点门路。
“启洲哥,你当兵几年了啊?”她声线软糯,是难以让人拒绝回答的那一类。
盛启洲比了个数,吕司如很快配合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薄幸月跟季云淮的位置正好排在一起。
距离太近,偶然间一个抬手,两人的手肘就会不经意地相碰。
男人的手骨节明晰,骨骼有点硌,温度明晃晃地让人感知得到。
一餐饭吃得差不多,几个人把酒言欢,聊得酣畅。
只不过她跟季云淮成为餐桌上最沉默的两个人,气压略低,怎么看都是格格不入、自成一派。
吕司如为了缓和气氛,有些着急地抛出个提议:“你们有没有兴趣玩真心话大冒险,不过我们人少,大冒险也不太方便,不如直接玩真心话,如果碰到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就自罚一杯。”
说不参与肯定不太好,没闹僵的前提下,同事间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料,第一个抽中真心话的就是吕司如。
问题是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她害羞了一瞬,眼神乱瞟:“在座的就有。”
大川笑嘻嘻起哄道:“谁啊?不会是盛启洲你小子吧?有福气啊!”
“说什么呢?人家小姑娘的事儿,自己心里有主意。”盛启洲拍着大川胳膊,意思是让人收敛着些。
乱点一通鸳鸯谱后,薄幸月也憋笑得辛苦,众人的表情更是异彩纷呈。
一轮结束,下一个真心话被季云淮抽中。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吕司如将问题读出来,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期待。
“六年前。”他用虎口处摩挲着酒杯,黑睫压下,盖住眼神中毕露的锋芒。
盛启洲了然,哼笑道:“那这初吻必然是我们季队的初恋夺走的——”
薄幸月从桌前起身,掀起冷风样的气流,嗓音极淡:“我去个卫生间。”
行至包厢外的走廊,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北疆的夜晚气温回落得太快,她瑟缩了下,想着就不应该不穿披肩出来。